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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诗意留住乡愁
——一份源自1998年的黄河滩区影像记忆

2015-05-17黄利平

中国记者 2015年3期
关键词:滩区纪实黄河

□ 文/黄利平

2015年1月8日,在浙江宁波,我的纪实摄影作品《我的故乡:黄河滩区》获得第十届中国摄影金像奖(记录类纪实摄影组摄影创作奖)。这个奖对中国摄影家来说很有分量,但一个摄影师最重要的不是奖杯,而是记录他生命体验的作品。

脚,要踏在故乡的土地上

我在东营日报社工作,在上世纪90年代“行摄天下”满天飞的时代,摄影潮流是不远万里,拍摄不着边际的大美风光和艳俗光影,对此我不反对,但我一贯主张摄影记者完成报道的同时,要选择一个适合自己长期关注的选题——比如关注自己最熟悉的居住地,那里有你的记忆、回忆,那是你的生活体验。山东东营,是黄河入海的地方。广袤的黄河滩区,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选择了与我生命息息相关的土地——故乡滩区作为人文关怀的拍摄选题。

我的祖辈1935年从山东梁山县老家沿黄河大堤顺河而来。当我的前辈在这块新开垦的土地上播下种子时,也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播下了对这块土地难以割舍的感情。我的整个童年记忆是和泥土、牛羊、树木、水沟在一起。我从1岁到10岁都是在当时的人民公社度过。我不是农民,却有着农民的记忆。

乡愁不仅是一种情感取向,更是我对纯真东西的怀念。童年记忆深深地扎根在心里,无论我在哪里,干什么,想什么,它都在。即使老家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即使它可能要消逝,但在我心里——故乡永远是我的生命故事。对我而言,唯有黄河滩区,才有一种家园的自豪感和归属感;唯有故乡,才能让我嗅到泥土和庄稼的清香。乡亲们是故土的主人,滩区的灵魂。

拍故乡,拍自己熟悉的滩区农民

寻求“家”的自信和平静

上世纪90年代,中国摄影还处在资讯匮乏的年代,那个年代可称为纪实摄影在中国的发展阶段,纪实摄影的概念和语言比较模糊,很不确定。基本是凭感觉拍,甚至瞎拍。那个年代,在基层,许多摄影从业者还在疯狂地拍摄沙龙、风光和民俗等概念性唯美的照片。布列松、萨尔加多、弗兰克,马格南,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1998年,我开始拍摄黄河滩区移民的生存状态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我用最直接的手法,面对这块土地上的百姓,面对这儿的土墙泥瓦,草草木木,也面对我自己。我用手中的相机印证这块土地对我的价值,抒发我对这块土地的赤子之情……

1998年至2000年的每个假日,老家黄河入海口处附近的几个小镇便是我的拍摄区域。三年间,我完成了纪实摄影专题《黄河滩区》的拍摄。2000年,出版了我的第一本摄影专集。同年,我在《中国摄影》杂志发了六个页码,同时在《中国摄影报》《人民摄影报》整版刊发。

“黄利平所生活过的那些地方对于他来说有一种特别的意义。他的所有幸福与苦难都发生在他所依赖的这种文化与土地之上,他的问题也只能在这里得以最后的解决……从这一点来说,黄利平有关黄河滩区的摄影寻求到这种‘在家’的自信和平静。” 这是十几年前刘树勇教授为我《黄河滩区》所作序言里的一段话,今天读来,仍有意义。

滩区农民影响我的摄影语言

中国纪实摄影师关注的选题多为宗教题材,杨延康、吕楠等杰出的摄影师彰显了中国纪实摄影在国际上的影响。西北和中原厚重的黄河文化同样成就了多位中国经典纪实摄影师,而中国东部汉族缺少所谓的“视觉符号”。 黄河口滩区就是这种情况。

滩区的农民多数没有宗教信仰,滩区的文化积淀也比不上中原地区。而且,黄河口多为移民,他们对家园的概念不确定,个性直爽、包容、开放,生活简单平淡。正是这种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生活,让许多摄影师觉得难拍,这也坚定了我试图通过故乡人探究故乡的价值,通过故乡人的日常生活承载摄影的意义,守护我对故乡的回忆。我在拍摄中深深地被乡亲触动,多次流泪。我的影像捕捉乡亲们身为农民的精神支柱和尊严。

□ 上图为2012年10月,黄河口镇建林村。

□ 下图为1999年6月,下镇四合村。

回顾前后十几年间拍摄黄河流域汉族农民的影像,我认为要放松拍,不刻意,但影像要独一无二。我比较“懒”,在我的照片里少有早晨的照片。拍照片的天气选择阴天、乌云多,一种回望故乡的情绪渲染。滩区农民朴实,憨厚。我用平实的语言来拍,讲求情感自然,不夸大苦难,以情感人。上世纪90年代《黄河滩区》的摄影语言是“我在这些人里边”。而现在拍摄的《滩区‧故乡》与先前的黄河滩区作品有许多不同之处。新作中增加了很多的空景,让滩区有一种宁静开阔之美,事实上,《黄河滩区》的作品里,一些人物、取景或拍摄角度上抢眼,但略显雕琢,《滩区‧故乡》里的人物或场景,在观看的角度或者心情上更加平实、安静。

把风景当人拍,把人的精神分解到一草一木,一水一树上去。影像不过头,不谈当代性,也不去讲视觉冲击力,面对淳朴的乡亲们和故乡风景,用最直接的语言呈现他们。远景和空镜头是情绪悠长沉静的表达,表现滩区故乡的原初生活和他们温暖的家园。苏珊·桑塔格认为,越不事修饰,越少刻意的雕琢、越平实——摄影便可能会越具有权威性,这一点我很认同。

近几年,我对故乡滩区的影像表达由对故乡的眷恋转移到诗意的乡愁,构建一个精神上的故乡。回归内心,不叙事,不讲故事。当下,我们看到大量的模式照片,很少看到真正意义上有民族情感的优秀纪实照片。

时代变化,定位新的摄影语言

在这个变革时代,我们对故乡的印象不断被刷新,最初的记忆不断被置换。2012年9月,听闻老家黄河滩区十几个村庄要拆迁,统一盖楼房。我忍不住收拾相机,造访滩区。近乡情更怯,心里五味杂陈。老家变化很大,一眼望去,广袤滩区上拔起五颜六色的高楼吓了我一跳,沉寂了太久的故乡正在被改变。我必须拍下即将消失的家乡。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一个跨世纪的故乡。用影像,留下乡情,留住乡愁。给自己一个交待,完成我近20年的心愿。

我没有去关注那些所谓生动感人的故事,而是直接融入到乡亲中。着手拍摄的一个多月内,最大的瓶颈是定位摄影语言。

台湾学者、著名影像媒介评论家郭力昕与我交流,“黄河滩区人们在画面里,是视觉的、抽象的符号,还是社会生活的符号?这些问题,是二分的、相互矛盾的创作方向?还是可以有效融合在影像里?”郭力昕先生所言,其实就是纪实摄影语言的呈现方式。刻意的影像表现和生活本身之间是一种矛盾。

我认为,经由滩区的影像让观者看到我内心对故乡人的一种尊重,所以在影像里追求农民的尊严、情感和灵魂深处的东西,并赋予诗性的摄影语言。这种诗性的影像语言或许无法真实地还原生活,但我并不想把故乡按生活归类做成文献,或做成报道摄影,更不做民俗。我想通过一种朴实、安静、温和的影像语言来更有力地呈现一个纯真的故乡。这是两个不同的创作方向,是否一组影像能兼顾二者?我认为,很难。

在近三年的拍摄中,我没有选择决定性瞬间和宏大叙事,只是将淡淡的诗意融入摄影语言,安静、温和、慢慢地收回我心中的故乡。我通常一个人开车去滩区、黄河岸边、荒原里、泥泞的黄河故道、村子,去体会,去思考。偶尔妻子陪同,帮着棉农摘棉花,干农活,和村民说说笑笑,情意融融。我的照片发自内心,再回到内心。

老家人被时代推拥着,生活悄无声息地变化着,但我仍然一直希望,故乡的精神不要变,故乡清新的空气,生长的万物不要被改变。我用一颗平静的心营造了一个记忆中回味无穷的故乡,而由此衍生出来的乡情,也深切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看到了自己的故乡——它在我的心中,亦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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