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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还记得zihuatanejo

2015-05-14练如汐

故事林 2015年16期
关键词:龟壳音符小提琴

练如汐

Zihuatanejo,中文的意思是:没有回忆的海。

我已经不再年少了,不再为一曲华丽动人的情歌而泫然泪下,不再对一段没有归程的航行而抱有期待。我或许还会想起你来,在某个寂静的傍晚,流质的云霞漫透天际。忙碌的尘世里,我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永远在我记忆里明晰动人。

我捏着你寄来的无字的明信片,你馈赠给我的时光的礼物。明信片上温暖的海,仿佛初生一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我终于明白,即使时光以某种逆行的姿态倒装回初,你仍然会选择离开,而我也仍然会选择认识你。而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如一句散漫的歌词,已经浸透在我生命的悲歌里。

所以,再纯净的海,也是枉然。

01、

年少时,为你干净的笑容而动容。你是小提琴社的社长,社团招募的时候你微笑着对每一位前来咨询的新生耐心地解释。你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像泛着涟漪的金色的大海。而彼时的我,对小提琴一无所知。

我在大树下等你。看人群熙熙攘攘地来,又熙熙攘攘地离开。一直看到招募结束,你和你们社的社员忙着整理东西。我过去找你。

“我不会小提琴。”我说。

你眼里有笑意,泛着柔和的光。你只是说:“我们社只招募有基础的同学。”你那时一定觉得我坦诚得好笑。

“我可以有基础。”

旁边的社员开始 “哧哧”地笑出声来。我注视着你的眼睛,你沉吟片刻看着我认真的表情,不再笑。

“你真的想进来?”

我突然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但那时的我勇敢骄傲,不信一把小提琴能有多难。

你最后答应,我心里一阵欢喜,很亲切似的帮你整理东西。你俯下身子,敞开的领口露出好看的锁骨,你抬起头问我的名字,笔尖停顿在登记簿上。我看你在纸上认真地写下我的名字,像写下一句淡淡的诺言。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天的招募人员早已经满了。

02、

我不过是为你学一种乐器,却学得那样的艰难。我对音乐的鉴赏只停留在一般的流行音乐,甚至不识琴谱。却在做完作业的每个深夜里,耐心地识别五线谱上的音符。夜凉如水,我往往学到眼前的音符开始如蝌蚪般扭动起来,才敢合上眼睛,疲劳却满足地睡过去。我真的是加倍的努力学了,即使深知识谱只是个开始,但我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每天抱着五线谱的书去社里找你,指着看不懂的地方问你。你说话的声音很慢,怕我听不清楚般,如花瓣一样柔软。对着你的时候,我常常走神,有时盯着你画的音符,有时盯着你好看的、洁净的手指。那天你好像有点忙,过来和我讲一会话就让我先去练习了。有个女孩子,留着长头发,发丝牵牵绊绊地垂到胸前,你站在她面前听她演奏小提琴,拍着节奏。阳光透过玻璃在你们周围流转,像极了一幅美丽的油彩。

我错过你少年时代练习小提琴的时光。艰难的,苦涩的,喜悦的,欣慰的。失败的难过,成功的欣喜,不可忘怀的体验与无法磨灭的感情。我错过了你手指上流泻出来的每一个你所熟稔的音符,你可以静静欣赏的优美的曲调。

我感到陌生,更加悲伤。起身默默地离去。

我终究心有不甘,还是会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手指一行一行地阅读过去。直看到忘记你的脸,忘记你桃木色的小提琴。我有点生气似的,把琴谱揉成一团,又慢慢地展开。纸上的皱褶像刻画在古希腊神像上的咒语,手电筒的微光在皱褶深处跳跃。我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抚平,看着你写在上面的音符,甜蜜心酸如千山万水般徘徊到我心头。

那天我鼓足了勇气发短信给你,要你陪我去买琴。你很快答应了我。放学我站在校门口旁的梧桐树下等你,我瞅着地上摇晃的叶子的微影,像宿命般分分合合,内心忐忑而又不安。一抬头见你背着黑色的书包,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沙沙的响,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很好看。你旁边跟着那天见到的女孩,很大方地和我打招呼。

“她和琴行的老板很熟,可以降价卖你。”你说。

我心中犹然充满了心酸,突然使了性子,只觉得你都不懂。走了一段路,就借口说头疼回家去了。过了一会,你从后面追上来说要送我回家。我默默地走,你默默地在旁边跟着。走着走着,我就委屈地哭了。你在一边问我,我低着头只是加快脚步。疲倦感袭来,我感到羞愧万分,无法遏止。你突然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我的背。我在你怀里抽着肩膀,羞耻与愉悦充盈我的胸口,只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后来你牵着我一起去琴行。

小提琴面板常用云杉制作,质地较软;背板和侧板用枫木,质地较硬。琴头、琴颈用整条枫木,指板用乌木。你对我说,小提琴的音质取决于木材的振动频率和它对弦振动的反应。优质琴能把发出的每个声音的基音和泛音都同样灵敏地传播出去。

你是这样热烈地沉浸在关于小提琴的讲述中。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你挑琴,好像在和每一位熟识的好朋友打招呼,很亲切似的。你最后给我挑了一种桃木色的小提琴,交给我的时候,你说,

“我把它交给你啦。”

你如此认真地说。

那将是我的小提琴。

03、

我们相恋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总爱谈琴。你和我讲小提琴最基本的弓法,和我讲小提琴的原理,和我讲小提琴的历史,讲你最喜欢的小提琴家和演奏曲。每天放学你锁好练习室的大门,背着小提琴和我一起回家。鸟雀鸣声处处,秋日迟迟。夕阳下,我和你的影子在前路像宿命一般分分合合。我只愿我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有一次回家你说小提琴起源于 “乌龟壳琴”。有个年轻人在沙滩上散步,忽然听到一种悦耳的声音,原来是踢到空龟壳,龟壳震动发出的声音。他于是发明了一种类似空龟壳的乐器。这就是小提琴的开山鼻祖。

我不信,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后来我每次去海边,总要找找有没有空的龟壳。像验证一种宿命一样,不厌其烦地寻找。但我一次也没有找到。

回忆往事。就像在听一曲海上悠扬跌宕的歌声,飘渺不清,只觉得满眼滚烫。我的远方似乎就只有蓝色的海和白色的帆了。

爱你是无望的等候,我后来才明白。

记得那次你和我说起Zihuatanejo。在那里看不到被电线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空,只有温暖干净的大海和像牛奶一样白皙的沙滩。贝类像音乐盒般开合,露出柔软的白肉,隐隐传来动听的韵律。那是没有回忆的海水,安眠在没有尽头的黄昏。

可我不愿意忘记你,你的回忆。就注定要让我在回忆中痛苦。可是因为有你,这痛苦也是甘甜的。

那天你低着头不敢看我,你嗫嚅地说,你要去巴黎了。我知道去巴黎学艺术是你的梦想,可我那时候,并不懂得别离,只是一味哭着不肯放你走。要走的前一天晚上,你在楼下叫我的名字。透过窗户,我看到你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孤单的影子拉长了一世。我不愿意见你,又怕见不到你,见到你又只会责难你。你那时候一定很难受,因为我不懂你的世界也有茫然与麻木交织的滋味。这是你的梦,我却没有努力为你描绘得更加斑斓,好为你做最后的装点。我没有以一种安静的美好的姿态,给你留下最后完美的印象。我感到对不起你。

你去巴黎的当天,我到机场送你。我依然幼稚而固执地问你,为什么不选择留下。你难以回答。那一刻,我只觉得原来我根本不懂你,心下怆然,咬了你的手。我当时多想摧毁你,我,你我的那把小提琴。我看着你白皙的手背上的牙印,像血红的月牙儿。心酸又疲惫。

而现在,那些难以名状的痛苦早已变成洁白的帆船,乘着波涛,消逝了,逐渐没有了知觉。我只能,无比贪婪地想念你。

我以为,你走后,我不会再练习小提琴。因为我曾经以为,是它让我接近了你,也是它从我身边把你带走了。当我一次次演奏着小提琴,闭上眼睛,看到你和我一样在演奏。这琴声,仿佛就是你的,不是我的。

04、

后来我也去过一次巴黎。那真是一座无与伦比的城市,充斥着希望与失望,肮脏与天真。我坐在咖啡馆等你。咖啡馆里放着的是德国小提琴家Drolla的 《回忆》。曲调干净简练,轻灵忧伤,像一封没有地址的来信。我默默地坐着听了一会,看到你从远方走来,套在黑色的大衣里。你脸上的神情,就像从世界各地汇集到巴黎的年轻人,拥有各种梦想和野心。我突然多么庆幸你离开我。我把你还给了梦想。

你是属于远方的。

而没有梦想的你,就不会是你。那我,也不会是我。

现在,远方已经把我们的爱恋消耗殆尽。但我仍然记得你,记得我曾经是怎样,把你当作梦想来爱着,背诵着,遗忘着。我再也没有那份热情,在无数的日日夜夜,在微弱的灯光下,眺望永远没有归宿的大海。

现在,我把你还给远方。

收到你的明信片,我启程去了Zihuatanejo。那与天空交接的没有回忆的海,像一首生命的赞歌般美好。我再一次想起了你。此刻我多想把你的拉响小提琴的指头,温柔地含在口中。宏伟的人事景致摇摇欲坠地悬在地平线上,一点一点地跌落。

Zihuatanejo,没有回忆的海。

我想,此刻,我是懂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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