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

6年前，在江苏省扬州市发生了一起硕士招生考试舞弊案，始作俑者白立文因犯获取国家秘密罪被扬州市广陵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8个月，缓期1年执行。然而，2010年5月，他再次获刑，这一次和他一起站在被告席上的，还有他的父亲白华隆。

2014年10月，记者在白华隆刑满释放之际追踪采访，这才发现这一对父子的人生，百转千回……

1985年出生的白立文，是扬州江都人。2004年，他考取了苏州大学。大四时，他与在无锡江南大学上学的高中女同学邹蕙相爱了。邹蕙的父亲邹辉是扬州一家大型企业的董事长，家境优越;而白立文家境一般。对这份爱情，他心中没底。

2007年9月的一天，邹蕙找到了白立文，泪眼婆娑地说，父亲给她一道“圣旨”，要么考上研究生，要么就出国深造。邹蕙清楚自己的学习水平，考研基本没戏。可她一旦出国的话，两人的爱情就前程未卜了。

“蕙蕙，别担心，有我在呢，我来想想办法……”尽管白立文装作胸有成竹，晚上却失眠了。当时，他正在扬州一家国企做见习生，一旦过了试用期就可以签约。有了这份工作，他追爱更有底气，可现在……

研究生考试报名时，邹蕙报考扬州大学的研究生。邹蕙焦急万分，白立文也是愁肠百结。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找枪手替考。他大吃一惊，考研是国家大考，监考之严是不言而喻，瞒天过海太难了！就在白立文觉得此路不通时，突然听说了一个弟弟替孪生哥哥考上了研究生的故事。他心头一喜，虽然邹蕙没有孪生姐妹，但是可以在网上“征集”一个和她长得像的人替考呀。他跟邹蕙商量，邹蕙考虑再三同意了。他们都觉得，为了爱情赌一把，值！

于是，白立文在互联网上广发“英雄帖”，高价悬赏替女友考研的“枪手”。后来，在广州一所高校任教的女教师崔蕾和他联系了，两人谈得很投机，在网上初步打量一番，觉得崔蕾差不多就是要找的人。双方约定在上海见面详谈。一见面，白立文大喜过望，崔蕾果然长得酷似邹蕙。之后，白立文与崔蕾详谈“作弊事宜”。崔蕾表示英语很棒，不过她不敢保证政治、数学以及专业课能100%过关。

可要再找一个长相跟邹蕙如此相像，各项成绩又特别突出的女生，实在太难了。经过一番考虑，白立文决定利用无线电作弊，让崔蕾替邹蕙上考场，在崔蕾身上安装无线电作弊设备，自己在幕后找人弄答案。白立文又赶到杭州，花3000多元钱购买了微型摄像头、微型耳麦、对讲机、信号发射器、接收器等作弊设备;又与杭州高校的4位教师取得联系，他们4人专门负责除英语之外的其他3门科目考题的解答，他们谈好英语18000元，其余3门科目每门1500元。

白立文没有这么多钱，只好向父亲求援。白华隆不明所以，但为了儿子的幸福，自然倾囊相助……

2008年1月18日，崔蕾及其他4位来自杭州高校的“作弊智囊团”成员先后到达扬州。第二天崔蕾身穿带有作弊设备的黑色大衣走进考场，由崔蕾在考场内对外传送题目，“智囊团”作答。但开考不到10分钟，在考场外接收无线电信号的白立文，就被在该考点监测的扬州无线电管理委员会“空中警察”发现，随后白立文被警方控制。白立文供出“内应”后，警方为不干扰其他考生考试，等考试结束后将崔蕾抓获。

2008年9月份，扬州市广陵区人民法院的庭审现场，站在被告席上的崔蕾一直在抽泣;而白立文和邹蕙站在被告席上。法院审理认为，邹蕙因情节轻微可免予追究刑责;白立文的行为构成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被判刑8个月，缓刑一年;崔蕾和其他4名参与作案的高校教师也受到了各自的惩罚。

虽然被判了刑，而且工作也成为泡影。但是白立文并不后悔，而邹蕙也为这样一个能为自己真心付出的男人很感激。后来，两个人同居在了一起。但同居后，两人却因为生活观念、习惯不同而经常发生矛盾。

白立文作为有罪之身，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不能擅自离开扬州。他只好帮父母打理面馆。白华隆安慰儿子说：“我们把面馆扩大，经营好了，比帮人打工强多了。”可扩大生意没有本金，白华隆想到既然跟邹家是亲家，儿子又是为了邹蕙出的事，他们理所应当帮助自己。于是，他跟邹蕙开口，让她回家借钱。

孰料，作弊案让邹蕙的父母非常愤怒。他们本来就觉得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现在白立文不仅没有引导女儿走正道，还差点让她坐牢，这种男人怎能托付终身呢？自然，邹辉拒绝了白华隆借钱的要求。

后来，白华隆想找银行贷款，希望邹家帮忙提供担保，也被拒绝。白华隆一肚子意见，跟儿子说邹家看不起人。白立文就跟邹蕙嘀咕，邹蕙对此很不高兴。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邹蕙开始疏远白立文，并搬回家中居住。半年后，让白立文最不愿意听到的那句话，终于从邹蕙的口中说了出来：“我们分手吧。”白立文不断给邹蕙打电话，对方总是挂断，发短信也不回，他简直要疯掉了。在他看来，他这样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如果不是因为邹蕙，他怎么可能被判刑呢？因为被判刑，他吃了不少苦头，有精神上的压力，也有经济上的损失。他实在不甘心。

2009年6月，白立文把邹蕙提出分手的事情告诉父亲，希望父亲能出面，帮他挽留住这段爱情。

于是，白华隆亲自出马，找到了邹辉，希望两个孩子能重归于好，但是邹辉告诉他，肯定是不可能了。

得知这种结果，白立文很愤怒，觉得自己为邹蕙判了刑，却被她甩了，想要讨一个公道。白华隆沮丧地说，邹家有钱有势，你拿什么讨公道呢？白立文嘣出了一句：“我手上有她的照片呢！”白华隆有些意外，追问是什么照片？白立文暗示父亲是不雅照片。

白华隆一听儿子手上有杀手锏，他当即表态：“他们老邹家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于是，白立文用新注册的一个QQ号，给邹蕙的QQ发去了一张照片。邹蕙一看就知道了，那是她的一张裸背的照片，而在白立文的手上，肯定还有更加“生猛”的照片。邹蕙回忆，在和白立文发生关系时，当时贪图好玩，曾拍摄了几十张照片和好几段视频。

另一方面，白华隆出马再次和邹辉谈判，还是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认栽”，而是告诉了邹辉，他儿子手上有“照片”呢，“现在我儿子都快被逼疯了，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如果你不好好解决这件事，照片被他弄到网上去，我可管不了啊……”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炸弹，让邹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打电话给女儿核实照片的事，邹蕙表示，在他们同居时确实拍过不雅照片。邹辉不由得软了下来。

2009年8月中旬，白家经营店面的房租欠款到期了，白华隆就想到去找邹辉借钱。邹辉想了想，借了8万元给他，当时打了欠条，说三个月之后归还。但是邹辉知道，这笔钱借出去就是有去无回了，就当破财消灾，希望白家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可刚过了20天，白华隆再次向邹辉提出借钱，邹辉意识到，第一次的妥协已经打开了白家欲望的阀门。可他最终还是给了对方5万元，这一次没有打所谓的欠条。

白华隆告诉儿子，从邹辉手里拿到了13万元。白立文一听，认为13万元太少了。他催促父亲，抓紧时间和邹辉摊牌，该怎么赔偿就怎么赔偿。

一开始邹辉不愿意见白华隆，白华隆就发短信给邹辉，如果他不出面解决问题，就去他的公司闹。邹辉是大老板，很爱面子。果然这一招很奏效，双方约定12月13日，在咖啡馆谈事，邹辉提出让白华隆把白立文一起叫来，并且让他带着照片。当天，白华隆一个人赴约了，邹辉和妻子一看，就让他必须把白立文叫来。当白立文走进包厢后，白华隆直奔主题：“我儿子为了你女儿的事情有了案底，这个要背负一辈子的，你们看该怎么办吧……”

邹家人提出，让白立文先交出裸照，然后再谈。这时，白华隆发话了：“如果你们拿到照片，告我们敲诈，我们怎么办？如果我们谈成了，一切都好商量，我让我儿子写个保证书什么的都行。我能做我儿子的主，我保证他能说到做到。”邹辉的妻子问白立文，此话作数吗？白立文表示一切都听爸爸的。

白华隆开价200万元。经过讨价还价，双方以110万元成交。随后，白立文写了一个保证书，保证在拿到女方全部赔偿款后，销毁恋爱期间所有的私生活照片、裸照、视频等。双方约定，除去已经给付的13万元，剩余的97万元在半年内分期付清。

不过，邹辉担心对方拿到钱后，不肯毁掉照片，继续敲诈怎么办？为了稳妥起见，他和妻子来到江都市公安局报警。随后，白家父子被警方带走调查。

在看守所，白立文想了很多，虽然他对邹蕙是真爱，但其中也掺杂了投机的因素，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如果一开始，他抱着最真诚感情，引导邹蕙努力学习，即使最终没能考上研究生，就算最终两人分手，他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白华隆表达了深深的悔意：“我知道我和儿子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是敲诈行为，不管法律怎么处理我，我们都不会找邹家麻烦了。”

2010年5月31日，扬州市江都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俩被告人的行为均已构成敲诈勒索罪。被告人白华隆在案发后退出全部赃款，可酌情从轻处罚;被告人白立文的主观恶性不深，能积极悔罪，可依法对其适用缓刑。最终，白华隆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白立文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父亲入狱了，自己再次被判刑，白立文痛定思痛，觉得父子俩不能就此毁了。想到家中饭馆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他和母亲一道，换了一个小门面，重新将饭馆开张。为了抚慰父亲，他定期去监狱看望父亲。他告诉父亲，他会照顾好家里，希望父亲安心改造。

两年后，在家庭饭馆稍有起色后，白立文将饭馆交给母亲管理，然后加盟一家汽车4S店做销售主管。后来，他与朋友合伙做起了汽车配件生意。

2014年10月16日，白华隆刑满出狱。白立文开着车，带着新交的女朋友一起来接父亲出狱。他告诉父亲，这些年他干得还不错，希望父亲回家，跟母亲好好经营饭馆。“我们踏实干，会过上好日子的。”

就这样，父子俩重新向着新生活出发……

（由于涉及隐私，文中人物系化名）

编辑/肖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