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恰如青鲤倦知还

2015-05-14石籽

飞魔幻B 2015年3期
关键词:沧海桑田青丝糖葫芦

石籽

混沌初开,洪荒初始。

于混沌中孕育而生的四海八荒的荒主,自上古传承至今,虽说已然寥寥无几,但幸而这世间倒也被治理得平安祥和。

只是每隔数十万年,世间却是要历经一番沧海桑田的劫难。

苍梧山顶有一汪灵泉,名曰墟渊,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灵泉里多了一尾青鲤,瘦瘦弱弱,仿佛一阵小风小浪就能轻易将其卷走。

这苍梧山虽说在北荒之极,但草木葱郁,溪水萦绕,是北荒荒主廪君居住的地方。

按常理,这苍梧山应该是整个儿北荒最热闹的地界,修仙练道,无所不有。大约是这一代的北荒荒主性子过于清冷淡薄,连带着这苍梧山也清冷淡薄起来,虽说灵气氤氲,但是鲜有人来,偌大的苍梧山,竟只有他一人。

此刻,墟渊畔立着一个人,一袭玄衣,面庞俊冷,眉目清浅,正怔怔地望着那尾瘦瘦小小的青鲤。

廪君也不晓得何时这墟渊里竟多出来这么一尾青鲤,于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一人居住,对于突然出现的闯入者,习惯性地有些烦恼。

这墟渊灵气盈溢,泉水温润,时不时会有些胆子大的小妖来这儿偷偷修炼。廪君轻叹,大约又是只贪恋灵泉的小妖吧,本想着将其好生劝走,但是看着它小心翼翼躲在荷花叶子下偷瞄自己的光景,一时觉得好玩儿,生出些许不忍,想来多待几天也无妨,至少等它长得不那么瘦小。

躲在硕大荷叶下的青鲤,正不时探出小脑袋,偷偷瞄几眼沉默着打量自己的男子。只是看着他略略清冷的身形,扭捏地摇曳了下尾巴,有些犹豫着不肯出来。

“你叫什么?”

“……”

“哦,那以后就叫阿青吧。”

“……”

岸上的男子,自顾自地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青鲤看着他走远,才轻轻摇着尾巴,从荷叶底下钻出来:“阿青?嗯,好像还不错的样子,那我也是有名字的鱼了!”

在心里默念了几声“阿青,阿青,阿——青——”顿时轻快地翻了个身,溅起一朵朵水花。虽说还是有些怕那个全身清冷的男子,但想着他刚刚并没有为难自己,而且还给自己起了名字,阿青便觉得有些开心。

自从有了名字,阿青是一天比一天开心快活,每日便在墟渊里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只是不管它怎么努力修行,还是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时日久了,廪君竟也习惯了这尾青鲤的存在,渐渐忘了要赶它走的念头。

平日里,作为荒主的廪君还是很忙的,得空才会来墟渊畔上站一阵子,只是不怎么讲话。

初时,阿青以为他在犹豫着要怎么赶自己走,故而不敢靠近,后来渐渐发现,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便也不惧了。偶尔还会顽皮地翻出肚皮,飘在水面上装死,等到廪君弯腰仔细看时,便猛地泼他一身水花,然后轻快地藏匿起来,偷偷乐呵。

廪君对于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竟也配合,一挑冷峻的眉目,装作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作势就要施法术拔光荷花,捉拿元凶。

廪君偶尔也会讲些话与阿青听,无非是些人间仙界的逸闻趣事。一人一鱼的日子倒也安稳。

就这么过了千八百年,一日,竟让阿青修成了人形,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只是依然瘦瘦弱弱的,唯有那满头青丝,柔顺清亮得异常,迎风而翩跹,十分惹人怜惜。

阿青只盼立时与廪君分享她的高兴,出了墟渊便去寻廪君。蹑手蹑脚地寻到了廪君的书房外,扒着窗户,探着脑袋往里瞅。

廪君提笔批文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嘴角轻轻地扯出些上扬的弧度,他晓得阿青约莫过几年就可以修成人形,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身形一动,下一秒便出现在仍旧探头探脑的阿青身后,轻咳了一声,紧接着两人同时“呀”地出了声。

阿青不可思议地望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廪君,张大嘴巴,指指书房,一时竟忘了说话。

而廪君是诧异于阿青,竟然没有穿衣服,微微有些尴尬地别过头,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阿青身上。

“你看,我跟你一样了!”阿青眨着大眼睛,兴奋地蹦蹦跳跳,末了还裹着廪君的外衣轻快地转了几圈。

没过多久,四海八荒都晓得那个清冷了数十万年的北荒荒主身边,多了个清秀的女书童。顿时在仙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无数恋慕廪君的女仙更是愤恨难当,而当初猜测廪君有断袖之癖的小仙们也只能兀自叹息。

自从幻化了人形,阿青终日活蹦乱跳的,一时一刻也闲不住,总缠着廪君问东问西,果然是孩子心性。某一日,约莫是终于被问烦了,廪君拽了阿青,便奔人间去了。

以往只从廪君的口中听到过人世间的样子,歪着脑袋想半天,也只能在脑海里胡乱地猜想,总不得真切。今儿终于亲眼看到,阿青开心得不得了,盯着街上琳琅满目的东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左瞅瞅右瞧瞧,心里默默恨着为什么只生了两只眼睛,明明就不够用嘛。

廪君瞧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阿青,瞥了眼街角的糖葫芦,略略思忖,以往总看见街上的男子会替身旁的女子买糖葫芦,大约女孩子都比较钟爱这种东西,便买了一串,朝阿青招了招手,把糖葫芦塞到仍然在东瞅西望的阿青手里。

“这个是什么,好吃哎!”阿青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口齿不清地咕哝着。

“糖葫芦。”

“廪君,这儿比苍梧山好玩儿哎。”

“廪君,咱们能住在这儿吗?”

“廪君,你怎么不说话?”

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唢呐声,和着嘈杂的人声,阿青拉着廪君也往人群里钻去。踮起脚,仰着脖子,只见十里红装,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旁,一顶花轿停在写着“林宅”的大门口,门口站着一个微笑着望向花轿的男子,然后阿青便看见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从花轿里出来,轻移莲步,风姿绰约。一旁的嬷嬷一把一把地撒着谷豆。

“廪君,这是什么?好漂亮啊,我也想要。”阿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不由得看得怔住了。

“这是女子出嫁时才可以穿的衣服。”廪君盯着一脸羡慕的阿青,有问必答。

“廪君,那我嫁给你吧!这样我也就可以穿那件衣服了。”

“……”廪君皱了皱眉,忽然有些后悔带阿青来人间一趟了。

自从那日见过了凤冠霞帔的样子,阿青便一直念念不忘,好几日都没来寻廪君,不晓得去了哪儿。倒是廪君难得过几日平静安宁的生活,便也乐得去管束。

忽一日,阿青羞涩地跑去书房寻廪君,扭捏磨蹭了半天,才从背后掏出她的一绺青丝,别开头,轻声细语地说了句:“这个,送给你。”

廪君愣了几秒钟,看着阿青羞涩地别着头,不安地扯着衣角,轻笑出声:“为什么送我这个,嗯?”

“那个,才子佳人的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要送青丝,嗯!”阿青转过脸,近距离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顺着他的脸颊摸了摸,“你长得真好看,比荷叶还要好看。”

廪君听着这个比喻,哭笑不得,荷叶有什么好看的?大概也只有在她眼里,荷叶才会是最好看的东西了吧?不禁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你也得送我!”阿青忽而郑重其事地说道,“书上这么说的。”

廪君看着那张写满认真的小脸,思忖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好好教育下,要不然,赶明儿见谁都送青丝就不好了,板着脸严肃地训斥了句:“这个不能随便送人。”

看着她涨红的小脸,泫然欲泣的眼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叹了句:“那我便先替你保管着,等哪日寻见了你喜欢的人,我再还你。”

四海八荒的荒主们平日里是不怎么能见上面的,各自治理一方,事务繁忙,除非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今日,书房里据说是南荒荒主二公子的人,正一脸担忧地同廪君说着话:“荒主,东南海面最近隐隐有骚动的迹象,父上推演,左右不过百年,恐怕沧海桑田就又要现身了,所以父上想邀请各位在招摇山一聚,一起商讨应对之策,还望一月之后荒主能不辞劳烦。”

阿青立在一旁一边研墨,一边歪着脑袋听着,可是不大能听明白,看着廪君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愿打扰他,心里盘算着,还是寻隔壁山头的若木问问。

若木是一株上古神木,赤红的树身,青色的叶子,还会开红色的花朵,阿青瞧着很是喜欢,便同他成了好朋友。若木总是不愿好好做树木,没事儿就往人间凑热闹,所以他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有很多稀奇好玩儿的东西,譬如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

“若木,沧海桑田是什么啊?为什么一提到它,廪君就一脸凝重呢?”阿青托着腮帮,一脸不解。

“笨啊,亏你都修成人形了,这还不晓得!”若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敲了下阿青的脑袋,“你可知混沌初开,除了孕育这四海八荒的荒主,还孕育了什么?那便是这沧海桑田。每过一段年岁,有时是数十万年,有时是数百万年,它就会出现一次。”忽而若木凑近了,神秘兮兮地说,“然后就会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击整个人间仙界,没准儿廪君的苍梧山也要遭殃。”末了还啧啧几声。

“为什么会孕育出这样可怕的东西呢?你看荒主们都是极好的人。”阿青想不通,既然创造了美好,为什么还要创造出将其毁灭的东西?又惊讶着苍梧山也要遭殃,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这个嘛,或许只是混沌无意中孕育出来的,就好比墟渊里的荷花,有些生来开粉色的花,有些生来却开白色的花。”若木耸耸肩,表示这也不是自己能猜得透的,“不过,我看,没准儿就是故意的,世间需要平衡,而这沧海桑田就是安排给我们的磨难。省得人人都跟你一样不思进取,不好好修炼,最后世风日下,大道衰颓。”末了还很鄙视地打量了阿青一番。

阿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后会好好修炼的。”望着对面的苍梧山,才发现,苍梧山那么好看,云蒸霞蔚,巍峨挺拔,怎么看怎么好看。望着望着那山便成了廪君的模子,一样俊逸潇洒,只是那清冷的眉宇间平添了丝忧虑。单是想到这无解般的问题,阿青便觉得周身无力。

若木看着发呆的阿青,不禁又是一通没好气地敲打,也不是没有办法。因为沧海桑田的出现需要契机,只要在契机觉醒之间将其抹杀,便可以平安无事。只是这契机究竟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了,大概只有问廪君吧。”若木拍了拍阿青的肩膀,故作老成,“你呢,大约只要老老实实待着修炼,就是帮廪君大忙了。”

阿青回去的时候,又缠着若木讨要了几本世间人编纂的故事书,她觉得那些书写得极有意思,害自己又哭又笑。等回到苍梧山,那个南荒荒主家的二公子已经离开了,看到廪君,阿青不由自主地把刚要来的书往背后藏了藏。

廪君只用余光就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烦躁多时的心情竟平复不少,轻扬眉眼,笑了笑,当作不知,只是告诉她,收拾收拾,一月后一起去南荒转转。转身便在心里盘算,看来北荒是太久无事,这些小仙们全然忘了好好修仙,嗯,是该管管了。

那日之后,廪君越发忙碌,终日难见人影。阿青自从听了若木的谆谆教诲,受了几下敲打,许是顿悟不少,整日整夜泡在灵泉里修炼。

阿青基本上没出过远门,最远的那次便是随着廪君去人间走了一遭,其余时日不是窝在苍梧山,就是跑去隔壁山上找若木说话,所以之于南荒之行,期待得紧,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尤其听若木说,那儿有很多北荒没有的奇珍异果,便数得更勤了。

南荒荒主奚仲倒是会享受生活,不比苍梧山的清冷,招摇山倒是流光溢彩,极土木之盛,气势恢宏。他们谈论正事,阿青无事可做,但惦记着若木描述的种种吃食,便寻了借口,溜出来玩儿。

忽地,一缕一缕的清甜,幽幽浅浅地钻进阿青的身体,顿时觉得全身舒适至极。便循着幽香,一路走去,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等到停下来,才发觉自己站在一株桂树下,桂花开得满目繁华。

初到时,只是感慨招摇山的大气魄,现下发现这宝贝,才觉得招摇山是内里暗藏一世清幽,果真是个好地方。

若木总说招摇山的桂子花开,那是世间再也寻不到的别致风景。阿青便想着招摇山那么多桂树,把这株带回去给若木瞧瞧应该不会有事吧。东瞅瞅西瞅瞅发现没人,麻利地把那株桂树放在肩头。只是正当阿青喜滋滋地准备离开,忽然一声咳嗽炸响在耳畔,一惊之下猛地回头,亭子顶上赫然坐着一个人,正一脸玩味地盯着她看。

阿青毕竟少女心性,过了没多久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依旧每日乐呵呵地缠着廪君。只是阿青发现廪君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的廪君总嫌自己烦,可最近廪君不再嫌弃自己,还主动带自己去人间溜达,给她买糖葫芦,买人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书。还总喜欢望着她笑,然后伸手摸摸她的头。

其实廪君笑起来更加好看,耀眼得像是太阳,仿佛只属于阿青的太阳。阿青很欢喜,她喜欢这样的廪君。

然而没有人看得见廪君眼底的忧虑和悲伤,那样深邃刺骨,入木三分。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倒是相安无事。东南海上的骚动依旧,虽隐隐露出了不可遏制的痕迹,但并未成灾;各大荒也依旧一副平安祥和的样子,只是关于阿青的谣言有增无减。

廪君不敢去想未来,他亦不愿去想未来,看着阿青还在自己左右,这就够了,眼下的快乐他分外珍惜。

某日傍晚,廪君在书房练着字,等到一曲诗词写完,还不见阿青来。往常这个时辰,阿青总会在门口探个脑袋,冲他粲然一笑,然后问句:“廪君,你猜,我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只是今日怎么还没来?他忽地心口一抽,拿起射日弓,匆忙地去寻阿青。

他担心的那天终于还是来了。

廪君还没到墟渊畔,就看见整个墟渊被结界罩住,透过结界,模糊可以看到阿青正在被众人围攻,仅仅刹那间,一道道法力所化成的流光便炸起在阿青的身畔或身上,仿佛五月夜晚的烟火,绚烂着,以血染红的绚烂。莫名钻心的痛楚,生怕晚了半分,那便再也看不到阿青。射日弓化作一道急切的流光,裹挟着廪君的愤怒和修为,生生将那厚实坚固的结界撕开一道口子。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一怔,等反应过来时,阿青已经落在了廪君的怀里。

廪君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浑身是血的阿青,不禁长啸一声,将她缚在自己背上,然后迅速挽弓搭箭,暗沉着眼一个人一个人地慢慢扫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危险。

“廪君,我没有事儿的,他们杀不掉我的,只是血流得有些多。”阿青缓缓地在廪君耳畔说着,还冲回头看自己的廪君扯出一个微笑。

奚仲望着廪君,感触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知道一旦说不好,那么便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廪君,我们谁都没有必要自欺欺人,真相即便是你不愿接受的,可那还是真相——阿青就是那个契机。你看,各地隐隐都有了骚动的迹象,且不说这世间苍生,单说你这北荒安居乐业的黎民,你可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沧海桑田的骤变中消失殆尽?”奚仲看着有些动摇的廪君,又进一步,“她拥有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我们杀不掉她,所以需要你的帮助。”只是还没说完,瞬间便觉得那箭矢瞄中了自己的眉心。

“我,不许!”一道清冷的声音挟风雨而起。

是了,他想护着她,护她一生一世,不许任何人伤害她,因为她是他的阿青,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

仔细地权衡利弊后,奚仲还是无可奈何地放了他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没有谁抗衡得过命运轮回,阿青不会例外,廪君,你更是不会。

廪君带着阿青离了苍梧山。

“廪君,阿青是不是坏人?”阿青靠着廪君,虚弱地问。

廪君心里猛地一痛,微垂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深埋在眼底的悲伤,摸着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轻声道:“阿青不是坏人,连蚂蚁都舍不得杀死的阿青怎么会是坏人呢。”

廪君带着阿青去了东南海边,每日里帮着疏散百姓,眼看着东南海的海水一日一日地上涨,世间各地也日益骚动不安。

一日,廪君带着阿青回北荒,只是还没下云端,倏忽间,便瞅见咆哮着的洪水肆虐地迫近脚下的村镇,一瞬间的死寂之后,一个小孩的哭号带动了所有人绝望的神经,霎时间,恐慌的人们开始拼死逃命,摔倒声,哭喊声,呼儿唤女声,碰撞声,一时间人们绝望地挣扎,绝望地哭喊,纷乱异常。

阿青立刻使了十成法力,结了屏障,将小村子罩起来。

蓦地想起若木说的话,想起那日奚仲说的话,自己原来就是那个契机啊,不死不休。初时她还抱着一丝幻想,想着自己没那么重要,世间之大,怎么会容不下一尾小小的青鲤?

可此刻,她看着由自己引起的劫难,看着昔日走过的街道因自己陷入绝望,糖葫芦没了,那些让她又哭又笑的书也没了,她只有蹲在角落里捂着脸呜呜哽咽,只觉得背上有个温暖的手掌轻抚着。

廪君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些什么,只能一下一下轻抚着战栗不安的阿青。他固执地要护着她,他也固执不愿意见着沧海桑田的劫难,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觉得无力。

这个世上,人总是要走过无数的分岔路口,面对无数的抉择,说着无数的再见,挥手无数的诀别。有些时候,却无从选择。相爱是纯粹而自私的,没有人有义务让如此脆弱的东西去背负它不能承受之重,然而他是廪君,她是阿青,仅此而已。

阿青抬起头,望着身旁的廪君。彼此相顾无言,却又心意相通,这个世上还有谁比阿青更了解廪君,又有谁比廪君更晓得阿青?

“廪君,咱们回苍梧山吧,我想墟渊了。”

“好。”

“廪君,你娶我。”

“好。”

“廪君……”

“嗯?”

“就是看你在不在。”

“我一直在,一直。”

没有十里红装,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宾客祝福,唯有一对红烛,静默看着。

廪君剪下自己的一绺青丝,用红绳仔细系好,送与阿青。那晚,他们紧紧相拥,抵死缠绵,仿佛要将这一生一世都化作一夜的风声呼啸而过。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时,阿青捧着廪君的脸,言笑晏晏:“从未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让我觉得圆满。”

“廪君,我在墟渊,一直都在。”

“廪君,你可不可以站远些?我怕我会哭。”

“廪君,这样你就会欠着我。”

“廪君,欠着我,你就要听我的。”

“廪君,活着。算是我对你的惩罚。”

“廪君,我带着你的青丝,你总会知道我在哪儿。”

云端上,廪君静默着说不出一句话,就如同那日为她挽弓搭箭与世为敌一般,只不过此刻箭矢所向,是那个他心爱的傻丫头。他感触着青丝的所在,一箭,只是一箭,流光逝过,耀了整个北荒,却荒了一个廪君。

世间再无那样的一尾青鲤,再无他的阿青。

廪君静默地立在云端,忽地狂风骤起,千里奔袭。云还是云的颜色,风还是风的声音,世间还是世间的样子,只是那人握着射日弓,他的云不见了,他的风消失了,他的世界顷刻坍塌,他号啕大哭,像个孩子。

尾声

没有人知道那场明明到来的沧海桑田,究竟是怎样渐渐平息的。

廪君在墟渊畔结了间草庐,长长久久地住了下来。

每日傍晚就会握着一绺青丝,盯着墟渊,就如当年他站在墟渊畔怔怔望着她躲在荷叶下偷瞄自己的样子。

猜你喜欢

沧海桑田青丝糖葫芦
沧海桑田
经典永恒
离别
“糖葫芦”
糖葫芦
糖葫芦真好吃
青丝与白线
糖葫芦
原来你还在这里
背景大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