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云

青灰时光，目光与太平缸上的花鸟虫鱼不期而遇。缸上的浮雕造型，无论山水、人物、走兽、翎毛花鸟等，都令人流连忘返、感慨万千。流逝的悠悠岁月，就在遥想里，开始演绎过去的传奇。

沉重的青石从深山里采出，在枯瘦的双手下磨成方方正正的石块。不知压弯了多少黝黑的脊背，沉重的块块青石才运至古商城。在某个上午或下午的时光，几个默默无语只知劳作的汉子，用榔头砰砰啪啪地一阵敲击，那些石板就乖乖地镶嵌成很有规则的长方形或六边形的石缸。石缸的造型简洁，大方，质朴。她有一个素朴的名字，取自保佑太平、吉安之意——太平缸。古商城的窨屋多为木质层楼，四周砌有高过屋檐的厚厚砖墙，失火时可以封住火势不向四周蔓延扩散，而太平缸则是窨屋内部有效的蓄水防火设施。

窨屋群依山势而建，人们的生活用水与防火用水都要从流经古城的沅水和巫水两条河里挑来。一个挑夫若把几家的用水包揽下来，便可养家糊口。迎着晨光或赶着黄昏的韵脚，挑夫们踩踏着青青的石板路，挑着涂覆过桐油的木桶，走到河边的码头，踏上停靠在岸边的木船或木排，提满清清的河水，然后，肩挑着满桶水走上码头，走进深深的古巷。古商城内随处可见高高的长码头，练就了挑夫们发达的腿部肌肉。他们的肩上搭一根光溜溜的扁担，一只胳膊挑累了，又熟练地换另一只胳膊。他们喘着均匀、坚毅的气息，走得很慢却很扎实。一眨眼的工夫，挑夫们就把你抛在身后，挑着满桶水在拐角处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进了谁家的窨屋。随着窨屋内“哗”的一声水响，太平缸内的金鱼欢快而自由地游来游去。劳累了一天的商人们休憩下来，面对这一缸活蹦乱跳的金鱼，扔下几粒鱼料，在那种悠哉快哉的闲情逸致和雅趣中，是否也想到了一句谚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太平缸的外壁雕刻着花纹图饰和文字，镌刻着古商城的岁月沧桑，描绘着古商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太平缸青石板上雕刻着十分精美的“鱼龙变化”“三羊开泰”“五福朝阳”“四鼠运财”“麒麟图”等图案，有的精心雕刻有诗词和花鸟。一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寓言故事，在古商城人们的心中，不再是不可能的神话。只要充满勇气与智慧，一只癞蛤蟆在石匠们思想的打磨、夯实、整合下，居然站到了石头上吃到了天鹅肉。美梦可以从一块青色石头开始，经过石匠们细心的构思、描画、雕琢，不知经历了多长时间、流下了多少血汗，我们才看到如此精美的图案。雕琢出的石末飞溅在石匠们的脸上、身上。锤子、砧子在青石板上撞击的交响乐，此起彼伏，继而渐行渐远。

当一切繁华与喧嚣堙没在苍茫的岁月大漠，太平缸依旧静静地躺在那，保留在古商城七冲、八巷、九条街及窨屋中，熠熠生辉，光华灼灼。她盛满了古商城人们追求平安幸福的祈愿，也承载了岁月流逝的无尽感慨与无奈。她笃定地存在着，仿佛在痴痴地等待挑夫的到来，又好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人们：时光，可以雕刻成永恒。太平缸上雕刻的时光，在古商城外围用钢筋混凝土高高筑架的现代丛林中，维系着洪江古商城人们心中的体面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