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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的丫鬟形象

2015-04-10刘天红

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小昭韦小宝丫鬟

刘天红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金庸小说的丫鬟形象

刘天红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金庸小说塑造了众多种类的人物形象,丫鬟形象就是其中一类。纵观金庸所塑造的丫鬟形象,大体包括这样的几类:活泼天真的丫鬟;温柔可爱的丫鬟;忠心无私的丫鬟。金庸所塑造的众多丫鬟形象超越了一般小说中丫鬟无足轻重的地位,丫鬟们富于社会意义与文化蕴涵,更蕴含了金庸矛盾的女性观念。

金庸;武侠小说;丫鬟;嬗变

文学多离不开对丫鬟的描写,但是丫鬟的形象大多只是文学中的点缀。直至《西厢记》《金瓶梅》《红楼梦》等著作的出现,丫鬟形象才算是真正走上文学舞台。然而,这些作品中的丫鬟只是男子和大家族的附庸,是小姐和夫人的陪衬。而金庸则在武侠小说中大量地描写了丫鬟,并对她们施以浓墨重彩。丫鬟们已不再是配角,而是一群性格鲜明独立的女性人物,她们有的天真活泼,有的温柔忠诚,有的甘做牛马。她们有现代新型女性的特质,却又隐透着难以逃避的传统女子的命运。文学作品可以是社会真实的反映,也可以是作者理想的寄托、想象的创造,经过作家的提炼,作品中的人物往往比真实的个人更鲜明突出。

一、活泼天真的丫鬟

正如陈墨所言:“金庸小说之言情, 基本上是延续了《红楼梦》的优秀传统”[1]63。在金庸早期的武侠作品中,曹雪芹对女性形象的描写方法对金庸塑造女性形象有深刻的影响,《书剑恩仇录》对雨诗和晴画的描写与《雪山飞狐》中对琴儿的描写都颇得《红楼梦》的韵味,并且遵照了贾宝玉与众丫鬟相处的模式,模仿得十分成功。不足之处在于,作者早期作品中的丫鬟形象未能冲破《红楼梦》的窠臼,丫鬟们的形象除了天真活泼,也未能表现出更深的层次,她们还只是“小女孩儿”。

琴儿是小说《雪山飞狐》里的人物,她是金面佛苗人凤之女苗若兰的丫鬟。《雪山飞狐》第三章借于管家的视角写琴儿:“十五六岁年纪,圆圆的一双大眼,左颊上有个酒窝儿,看模样是个丫鬟。……琴儿咭咭咯咯的说个不停,一面在篮中搬出鸟笼、狸猫,鹦鹉架、兰花瓶等许多又古怪又琐碎的事物,手中忙著,嘴里也不闲著”[2]46。《书剑恩仇录》第八回写陈家洛率红花会营救文四当家至浙江杭州,半夜偷偷潜回老家海宁却遇见乾隆的情景。旧时便离家习武的公子哥儿回到阁老府,见到小丫鬟晴画,还谈起了另一个自杀的丫鬟雨诗。从雨诗坟边离开,晴画央求陈家洛让她再服侍他一次,小说写到:“晴画喜孜孜的出去,不一会,捧了一个银盆进来,盆中两只细瓷碗,一碗桂花白木耳百合汤,另一碗是四片糯米嵌糖藕,放在他面前。……晴画已将他辫子打开,抹上头油,用梳子梳理。他把糖藕中的糯米球一颗颗用筷子顶出来,自己吃一颗,在晴画嘴里塞一颗。晴画笑道:‘你还是这个老脾气。’……晴画出去拿了一件天青色湖绉长衫,说道:‘这是二老爷的,大着点儿,将就穿一穿吧。’帮着他把长衫套上身,伏下身去将长衫扣子一粒粒扣好。陈家洛见她眼泪一滴滴的落在长衫下摆,也觉心酸”[3]309。这场梳头情节写得极其旖旎媚致,充满了伤感怀旧的情怀,与后来《倚天屠龙记》中小昭临走前要求再服侍一次张无忌的要求相同,更与《红楼梦》中晴雯、袭人服侍贾宝玉的细节如出一辙,金庸的贾宝玉情结可以窥见一斑。

二、温柔可爱的丫鬟

到了中期,金庸小说中的丫鬟形象开始有了更多更深更广的表现,她们不再局限于“小女孩儿”模式,不再是“花瓶式”的陪衬,更突破了《红楼梦》中描写套路的束缚。丫鬟形象在金庸作品中的地位也开始上升。除了活泼天真,她们开始展现出女性温柔可爱的一面。

《倚天屠龙记》之中美人甚多,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丫鬟小昭并不起眼。从张无忌在杨不悔闺房之中遇到小昭开始,小昭只是个配角,是一个帮助张无忌习得乾坤大挪移、当上明教教主的催化剂,直到张无忌带着她出海去寻找谢逊,遇上金花婆婆和波斯明教三圣使,情势急转直下,小昭忽然成了中心人物。沧海茫茫挂帆去,天涯从此各西东。那场在船舱之中的离别,小昭的告别方式,是要再服侍张无忌换一次衣服,梳一次头发。“两人之间的海面越拉越广,终于小昭的座舰成为一个黑点,终于海上一片漆黑,长风掠帆,犹带呜咽之声”[4]1233。《侠客行》中的侍剑,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却是忠心无私的丫鬟中最为凄苦的一位。侍剑温柔妩媚,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在假帮主石破天到来之前,真帮主石中玉一定对丫鬟侍剑有许多轻薄之举,因而侍剑对石破天的态度是又恨又怕。接着随情节的发展,侍剑逐渐发现这个帮主和以前有所不同,对其好感渐生。《天龙八部》中,阿朱刚出场时还是燕子坞的大丫鬟。她擅调香露,精易容,居所名为“听香水榭”。阿朱“鹅蛋脸,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5]428。阿朱自是天上之星,情深让人崇敬;又是人间之竹,一颗情心而成绝唱。红颜老去英雄在,落日牛羊归去迟。阿朱之死是造化弄人,只因大理段家的六脉神剑乔峰可能敌不过,而少林易筋经又看不懂,怕情郎杀了段正淳惹来段家,所以以身相抵,这情已深到骨子里,爱已漫到鲜血中。

三、忠心无私的丫鬟

金庸曾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中承认,他最喜欢的女性角色是小昭。可能是出于对小昭被迫离开的遗憾,在他晚期的最后一部作品《鹿鼎记》中,金庸塑造了一个小昭的“升级版”——双儿。双儿除了貌美和武功高强,还拥有金庸前期作品中所有丫鬟形象都几乎不曾拥有的特质,那就是忠心无私,同样以奴隶自居的女性还有较早的《天龙八部》中的阿碧,她们爱自己的主人,但是她们的爱情并不纯粹。这样忠心无私的爱情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是自己的主人,为了主人,她们可以为救主人不顾性命,可以容忍主人的三妻四妾,在主人落魄时依然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双儿是《鹿鼎记》中的人物,她本来是湖州庄家的丫鬟,后庄三奶奶为感谢韦小宝擒杀仇人鳌拜,将她送给了韦小宝。从此,她便跟着韦小宝东游西闯,并屡次救了韦小宝,最后成了他7个老婆中的一个。双儿漂亮温柔,善解人意,对小宝更是忠心耿耿,兼有一身出色武功,常为小宝解决困难。双儿又守本分,死心塌地地服侍小宝,不对他的拈花惹草争风吃醋。《鹿鼎记》第三十三回《谁无痫疾难相笑,各有风流两不如》中写了双儿舍身救小宝。“屋角中突然窜出一人,扑在韦小宝身上,这一剑刺中那人肩头。那人抱住了韦小宝一个打滚,缩在屋角,随手抽出韦小宝身边匕首,拿在手中……韦小宝又惊又喜,叫道:‘啊,你是双儿。我的宝贝好双儿!’”[6]1340。双儿对韦小宝一片忠心,一片真情,完全把自己的卑微地位视作当然。在韦小宝身边的7个女人中,他最着迷的也许是阿珂,但最舍不得的一定是双儿。

金庸写阿碧的出场比阿朱还要好看:“只见那少女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她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5]429。清波深处荷映日,吴侬软语唱小词。苦乐年华君莫问,他自疯癫我自痴。小说结尾,慕容复因恢复“大燕”幻梦破灭而痴呆,身边只余阿碧。阿碧的十分温柔中有着七分凄苦,使人怜惜无限。段誉见到阿碧的神情,“怜惜之念大起,只盼招呼她和慕容复回去大理,妥为安顿,却见她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而慕容复也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中登时一凛: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我又何必多事?”[5]2074

四、金庸小说中丫鬟形象的嬗变与金庸的女性观

从以上的这些例子可以看出,金庸的小说它不仅写出了丰满生动的丫鬟形象,而且开掘出了丫鬟这一群像所承载的多方面的、深刻的人生意义和社会意义。第一类丫鬟,她们天真烂漫,活泼喜人,不谙世故,思维逻辑单一,情感至纯至洁,不涉一丝邪念,犹似小孩儿天性。这一类的丫鬟形象大多出现在金庸早期的作品中,如上文列举的《书剑恩仇录》《碧血剑》《雪山飞狐》。第二类丫鬟,她们温柔可爱,她们有同于第一类处,但性格更加顺从柔和,除了少女的顽皮天性,更多了对主人(或情人)的细心照顾和奉献精神,这一类的丫鬟形象大多出现在金庸中期的作品之中,例如《倚天屠龙记》《侠客行》《天空八部》等,在这一时期,丫鬟这一小角色开始绽放独特的魅力,金庸也把更多的笔触投向了这一女性群体,阿朱俨然已是《天龙八部》的第一女主角。第三类丫鬟皆是忠诚无私、甘做牛马之辈,同时她们性情端方淑懿,鲜有少女不谙世事的行为。这一类丫鬟多集中于金庸晚期的作品如中,最典型者莫过于《鹿鼎记》。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时期的丫鬟形象往往作为奸狡诡诈之徒的陪衬,如双儿适足配合韦小宝之好色,阿碧适以彰显慕容复之虚伪。

从第一类丫鬟到第三类丫鬟,可以明显看出金庸对丫鬟形象的处理有了一个嬗变的过程。早期作品中丫鬟形象的较淡着墨和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借鉴,中期作品中丫鬟形象的地位崛起,而到了晚期丫鬟们就彻底沦为男性的附属,这与金庸的女性观是有很大联系的。金庸笔下的丫鬟形象符合了大多数男性的审美要求和期待视野,无论是天真活泼的丫鬟,还是温柔可爱的丫鬟,或是忠心无私的丫鬟,她们的共同特点是美丽无私、冰清玉洁、丧失自我、活着就是为了满足男性(主人)的需求,这种特质或许正是符合男性的需求的。波夫娃曾说过“女人的本质上就是男人的诗”[7]424,这种对女性的极度物化无疑是对女性的歪曲,是夫权理想的显现。然而,传统的中国男性又认为方有地位、美貌、才华兼得的极品女性才配做妻子。因此,丫鬟往往能得到男方的同情、怜爱,甚至是真爱,但是她们总是得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许。丫鬟的结局也正反映了金庸潜意识里男性神话的构建,这是金庸一种无法超越的传统心理和人文意识。

严家炎认为:“一个男主人公四周总有那么多女性在围着他转,这类现象在他作品里出现得那么多,那么集中,我以为还是说明一点问题,即金庸小说积淀着千百年来以男子为中心,女性处于依附地位的文化心理意识,虽然作者自己也许并没有明确地意识到”[8]99。简而言之,金庸小说中的丫鬟有相当程度的自由,她们自食其力,武功高强,可以随心所欲地行走江湖,甚至可以远赴他国独撑一派。但在最关键的精神层面上,她们却并未获得自由。她们还只是为所钟爱的男子而存在,实已自贬为“第二性”。金庸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说他写的是宋、元、明、清时代的女性,而那个时代的女子是不可能有什么现代意识的。这话说得很对,尤其是丫鬟这一特殊的女性群体,她们其中的大部分人温饱问题尚未解决、人身自由问题还是一大束缚,何谈现代意识、何谈自由平等?西哲有云:“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写历史的人不可能不介入自己的当代意识。事实上,金庸小说就蕴藏着大量的当代意识,如对民族问题的处理,对善恶的解释……这正是他的武侠小说区别于大量平庸之作的一个重要方面。只是金庸笔下的丫鬟形象依然不够丰满,不够复杂,还不能全然消除旧时代的女性“被物化”的痕迹,还缺乏相应的当代意识的观照。

[1] 陈 墨.金庸小说之谜[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2.

[2] 金 庸.雪山飞狐[M].北京:三联书店,1994.

[3] 金 庸.书剑恩仇录[M].北京:三联书店,1994.

[4] 金 庸.倚天屠龙记[M].北京:三联书店,1994.

[5] 金 庸.天龙八部[M].北京:三联书店,1994.

[6] 金 庸.鹿鼎记[M].北京:三联书店,1994.

[7] 波夫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8] 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 袁培尧]

The Image of Maidservant in Jin Yong’s Novels

LIU Tianhong

(Anhui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Jin Yong’s novels create a lot of characters, while the image of maidservants is one of them.Throughout the image of maidservants that Jin Yong portrayed, it can be broadly divided into three categories: innocent and lively maidservants, tender and lovely maidservants, loyal and selfless maidservants. The image of maidservants that Jin Yong portrayed has stretched beyond its insignificant position in other novels. It is full of social validity and implied meaning of culture, and concludes Jin Yong’s contradictory belief of women.

Jin Yong;martial-arts novels;maidservant;evolution

2015-03-05

刘天红(1992- ),女,安徽合肥人,安徽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6.7

A

1671-8127(2015)04-008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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