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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浦岛太郎故事的嬗变看日本文化

2015-04-10马莉娜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龙宫太郎民间故事

摘 要:浦岛太郎的故事最早出现于八世纪初,是日本妇孺皆知的一个早期神话传说。几个世纪以来,浦岛太郎的故事一直被日本人津津乐道,也有许多后世作家不断将其演绎深化,同时在其他民族的神话传说中也有相类似的故事,他们之间的异同值得深究。通过对浦岛太郎的故事的解读,从不同角度呈现了日本民族的深层文化心理,他们对神人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有着清醒的认识,对生死和时间有着独特的思考和态度,是日本民族集体无意识的体现。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70X(2015)04-0044-03

收稿日期:2015-03-06

作者简介:马莉娜,女,宁夏银川人,陕西学前师范学院中文系助教,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From the Evolution of the Urashima Taro Story to Study Japanese Culture

MA Li-na

(Shaanxi Xueqian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100,China)

Abstract:Urashima Taro’s story first appeared in the early eighth Century.The legend is a myth story all well known in Janapn.For centuries,Urashima Taro’s story was always the most famous story for Japanese,and there are also many writers gave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The paper thinks the story of Urashima Taro is a Japanese national early myths and legends.No matter how evolution it is,all different angles show the deep cultural psychology of Japanese nation,which have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 between God,human and nature.This paper thinks the story has a unique thinking and attitude about life and death and time.

Key words:Urashima Taro;prototype;unconscious

浦岛太郎是和日本五大民间故事《桃太郎》、《猿蟹合战》、《割舌雀》、《开花爷爷》以及《咔哒山》并称的早期日本神话传说,最早记载于八世纪初的《丹后国风土记》、《日本书记》第十四卷。在《万叶集》第九卷中记载了高桥仲麻侣所咏唱的一首关于“水之江的浦岛之子”之歌。浦岛太郎的故事是封存在日本民族童年时期内心的渴望,它在后世几经改编而经久不衰,并且对日本后世文学有着深刻的影响。本文将从对浦岛太郎不同主题的解读中揭示作为一个普通的民间故事,它如何体现了日本民族的深层心理和思维方式。

在日本大概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浦岛太郎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浦岛太郎是一个勤劳的渔夫,和年迈的母亲以打渔为生,浦岛太郎年逾四十而仍独身,并且声称终生不娶陪伴母亲直至终老。一日他从一群小孩子手里救了一只乌龟,将其放归海中。乌龟前来报恩,驮着他到海底龙宫游玩儿,并且受到美丽的乙姬公主的热情款待。在龙宫享受了三年曼舞轻歌的生活后,浦岛太郎因想念自己的母亲和家乡辞别龙宫准备回家,临行前乙姬公主赠他一个玉盒子,告诉他千万不能打开,他答应了。浦岛太郎回到俗世的家乡,发现一切已经变的面目全非,打听之后才知道在龙宫三年,而人世已经过了三百年,悲伤感慨之余他打开了乙姬公主所赠的玉盒子,一股青烟升起,刹那间他已经从英俊的少年变成一个白髯老翁。这是比较普遍的浦岛太郎故事的大概内容,后世的记载和演绎又有许多其他的版本,对于这个问题笔者在后文将会论及。

借鉴日本学者河合隼雄和藤本徳明的考证,浦岛太郎的故事从出现年代来看,应该以奈良时代之前的三个文献记录为最早。接下来是平安时代的《浦岛子传》、《续浦岛子传记》、《水镜》。镰仓时代的《无名抄》、《古事谈》、《宇治拾遗物语》中都提到浦岛太郎的故事。在室町时代则有御伽草子《浦岛太郎》和谣曲《浦岛》,江户时期则出现了更多的版本,包括《浦岛一代记》、《浦岛出世龟》等。此外,近松门左卫门也写过《浦岛年代记》。在近代和现代日本文学作品中,有幸田露伴的《新浦岛》、岛崎藤村的《浦岛》(诗作)、森欧外的《玉荚两浦岛》、武者小路实笃的《新浦岛之梦》和太宰治的《浦岛先生》等。

浦岛太郎的故事深深的打动了日本人的心灵,不然不会这样经久不衰的演绎深化。对于浦岛太郎故事的主题,已经有很多学者提出了不同的见解,笔者认为综合起来不外乎四种:神人通婚说、禁忌说、动物报恩说、异境探问说。关敬吾编的《日本民间故事选》中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个比较通行的版本,和之前的故事有些出入,主要体现在:一,乙姬为龙王之女,二,乙姬在临行前赠玉盒子给浦岛太郎,并且特别叮嘱“在遇到困难时可以打开看”,最后,浦岛太郎穷途末路,打开了乙姬送的玉盒子,玉盒子有三层,第一层放的是一片洁白的鹤的羽毛,打开第二层时升起一股袅袅的青烟,青烟散去之后浦岛太郎已经变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玉盒子的第三层放着一面镜子,浦岛太郎从镜子里看到年迈的自己,这时鹤的羽毛载着他飞到母亲的墓前。

在《日本书记》中记载的浦岛太郎是和龟女结婚了,这体现了早期日本民族的“神婚”信仰,这种信仰在许多民族早期的神话传说中都有体现。笔者认为,这种信仰是对人类早期幻想的补偿,梦是个人的神话,神话是集体的梦。因为上古的初民生命脆弱,经常通过图腾崇拜等一些活动期望在自然界和神界获得力量支撑自己,而神人通婚就是其中的一种。上古初民坚信神的存在,并且无所不能,神可以自由的支配生命的长度和人类的命运。故事中浦岛太郎在一阵青烟中变成白发老头,这是对生命长度的改变,而他在龙宫的生活又是对他命运的逆转,从一个穷渔夫到享受荣华的生活。这种思想可以说是上古初民冥冥的希冀,每个民族早期都有这样的传说,但是日本民族的此类传说却又有其独特的特点,主要从故事的结局看,浦岛太郎的故事是一个悲剧性的故事,他最终回到人世,变成一位白发老翁,继续以前的生活,龙宫的三年仿佛梦幻一般已经不复存在。再审视日本相类似的神话传说,结果一般都是悲剧性的,神人通婚在日本的神话传说中是不可能最终实现的,而在西方和东方其他民族的一些类似传说中,神人通婚往往会有美满的结果,西方的天神可以和凡间的女子自由结合并且生育出更加优秀的后代,而东方的中国和印度神人通婚并且善终的故事也不乏其数。从这一点我们不难发现日本民族对自己和自然的关系有着清醒理智的认识,人世和仙界是绝对有界限的。比如还有一个《鱼娘子的故事》,有一位穷苦人和一位来历不明的姑娘成亲,妻子每天都要在正屋中央用屏风隔起来洗澡。她从一开始就和自己的丈夫有约在先,要求丈夫决不能偷看自己洗澡。不料有一天丈夫终于克制不住想偷看一眼的好奇心,悄悄用手指沾上唾沫把纸屏风戳了个窟窿并往里瞧了一眼。他窥见自己的妻子变成了一条美人鱼坐在盛满水的木盆里,两手变成了胸鳍。事出以后,妻子对丈夫说,“咱们约好不能偷看可你还是爽了约。既然如此,咱们这辈子的夫妻情分就到此为止。老大老二留给你,我把婴儿带走替你抚养。”说着妻子递给丈夫一只小盒子,千叮咛万嘱咐说切不可打开它。妻子离家出走后,丈夫终于耐不住孤独和寂寞,打开了小盒子,只见里面冒出一股白烟。转瞬之间,这个家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又穷又破。

有人说日本民族有着严格的等级观念,这也可以从故事中窥见一般,在日本神话传说中,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他们永远不可能有相等的地位和权利。前苏联的民间故事研究专家契斯妥夫把浦岛太郎的故事读给他的孙子听的时候,他的孙子不解的问:“他什么时候跟这个家伙打仗?”对于西方人来说,或者他们正期待着英雄浦岛和龙王的交战决斗,在他们的观念中,神和人是有平等地位的,可以为各自想要的东西相争甚至决斗。日本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早期人口稀少,自然地理条件很差。人们无法从自然界索取足够自己生存的生活资料,又加之自然灾害频繁,面对自然上古初民手足无措,对自己生存的环境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们将自己和自然的世界明晰的分开,他们之间是无法互通的,有着绝对的界限。

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个关于禁忌的文学原型母题,乙姬告诫浦岛不能打开玉盒子(与关敬吾的版本有所出入),而最终浦岛还是打开了,这就涉及到禁忌的问题。每一个文化中都有禁忌之语或事,而凡是人皆有违禁之心,就如弗洛伊德所说,越是被禁止的,就越是被渴望的。美国的学者阿兰·邓蒂斯(A.Lan.Dundes)说:不仅神话是由组成对立和企图消解对立两方面组成的,而且所有的民间故事传说形式都是这样组成的。 [1]561在这种禁忌母题中一般都有这样的过程:设禁——违禁——惩罚。体现在故事中,乙姬为浦岛设禁,即是对立的开始,浦岛违禁,达到了对立的效果,而之后浦岛变成一位老人受到惩罚,就是企图对对立的消解。在这个故事中,盒子是禁忌的象征,具体一些,就是象征着浦岛三百年的寿命,在文学作品中,凡是被禁忌的东西都是人们渴望得到的,可以说是人类的梦,而违反禁忌就表示梦的破灭,故事中,三百年的寿命被禁于玉盒子之中,而最终浦岛违禁打开了盒子,他失去的不仅是三百年的寿命,也击碎了人类不死的梦想。这其中也体现了日本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在西方神话中有著名的“潘多拉的盒子”,人类违禁后从潘多拉的盒子里放出的是疾病、疼痛、苦难和灾难。而在乙姬的玉盒子里放着的是三百年的寿命,这体现了日本人对生老病死的态度,他们认为生老病死本身是不可逆转的,对于生老病死日本人有着高度的理性认识。关敬吾先生的版本中乙姬告诉浦岛,在困难时可以打开玉盒子。这种情节设计就避免了有些人的疑问:既然什么时候都不能打开玉盒子,那么乙姬为什么还赠与浦岛太郎这样的玉盒子?其实在生活中禁忌之事随处可见,是无法逃避的,并不是谁赐予的,而是人类必须面对的,所以笔者认为之前的情节更加合适,但同时关敬吾先生的版本也有其自身的价值。

首先,承上体现了动物报恩的主题,浦岛救了乌龟,乌龟将其带到海底龙宫游玩儿享乐,临走之时乙姬又赐玉盒子帮其度过难关,更突出了动物报恩的主题。在这里,玉盒子就有两个象征意义,一个是禁忌的象征,一个是违禁之后救赎的象征。浦岛打开盒子后变成了一个白发老头,同时玉盒子里的羽毛又将其载至于母亲的墓前,使他们得以团聚,并了却浦岛的心愿。其次,在故事的开头,浦岛就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同时浦岛声称只要母亲在世就绝不娶妻,伺候母亲直至终老。日本学者石田英一郎早就指出民间故事中母子关系的重要性。日本民族早期和许多民族一样是母系社会,之后又过渡到父系社会,但是笔者认为日本民族只是在形式上过渡到了父系社会,而其深层的文化心理依然依赖于母亲这样的特殊形象。日本最为尊奉的太阳神天照大神就是一位女性,而日本文学从产生开始到抵达高潮女性文学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比如早期的“日记文学”同时被称之为“女流文学”。在日本民间故事中,“小子”背后总有一个似乎可见的,被认为是母亲的形象,其实这种关系在许多神话中都有体现,比如埃及神话中的伊希斯和荷鲁斯,希腊神话中的盖亚和宙斯。借用弗洛伊德的理论,这种经常出现的母子关系是人类俄狄浦斯情节的体现,荣格将其定义为“永远的少年”。这里所指的母亲,可以不是真正的母亲,而是一种“代表母亲”的存在。在每一个男性的潜意识里,都存在着一位特殊的女性形象,并且有期待与她相遇的心理。在西方神话传说中主人公都是离开母亲和另一位女子相遇,而在女性意识特别浓烈的日本,主人公首先因为母亲而不去娶妻与另外的女子相遇结合,最终又回到母亲的身边,这也是关敬吾所编的版本中将其对于违禁的救赎设定为回到母亲墓前的原因。

对于动物报恩说的主题,笔者认为应该从两方面理解,一方面,世界所有的神话传说中都有动物报恩的情节,比如中国的唐传奇《柳毅传》,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许多志怪小说。动物报答人类的救命之恩,用自己的神奇力量赐予人类所需要的东西,但是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他们的中间肯定横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表现在故事中就是动物满足人类,同时为人类设禁,而结果都是人类违禁后受到惩罚。另一方面,在这个原型母题中,日本的类似神话却又有其独特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人类违禁后所受的惩罚上,在其他民族特别是西方民族的神话传说中,人类违禁的结果往往是受到重重的惩罚,甚至大多都失去生命,而在日本的许多传说中,人类违禁后受到的惩罚及其的轻,只是简单的回到动物报恩之前的生活,没有死亡没有血腥。比如《黄莺之家》的故事,黄莺是日本较为重要的鸟类之一,它很早便出现在日本的文艺作品中,因此用黄莺代表美丽女人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个年轻的樵夫在深山野岭发现了一所豪宅,女主人要到城里去买东西,托付他照看房子,并嘱咐樵夫不要到最后一所房子。樵夫没有信守诺言,进到后面的房子并打碎三个鸟蛋。女人回来后变成黄莺既愤恨又伤心地说:“我就知道信不过人类。你杀了我的女儿们,吱吱啾啾。”便飞走了。男人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对于这样的故事,许多其他民族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故事的结局什么都没有,就跟一场梦醒来之后回到现实中一样。在浦岛太郎的故事中为什么浦岛既没有跟龙王交战,也没有和龙王的女儿乙姬结婚。根据河合隼雄的解释,就是“Nothing has happened”(什么也没有发生——遗留下来的是空无)。 [2]3这是日本所有民间故事的特色,也是日本文化的一种反映,一切归于自然和空无,安详而宁静。这也体现了日本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更注重于从人性的高度设置情节。

对于异境探问说,已经有许多学者探讨过,笔者只从时空的角度对其再解读。首先,从时间上来讲,龙宫三年,人世三百年,仙界的时间进度要比俗世的时间进度缓慢很多,这两个世界之间是存在着巨大的时间差的。玉盒子里的青烟象征着主人公浦岛太郎的生命力,被乙姬封锁在玉盒子里可以理解为乙姬将龙宫的时间扩展到了俗世,浦岛从龙宫返回俗世之后的生命其实是在延续其在龙宫的生命,在这个玉盒子里,主人公的生命被提到一个绝对自由的时间里。浦岛太郎将玉盒子打开,就等于消除了仙界和俗世的时间差,这样他就回到了凡世,就得和其他凡人一样接受时间的支配和自然规律的控制。其次,从空间上来讲,浦岛太郎从俗世到龙宫是一个如同旅行一般的过程。对于日本人来说,现实和梦境往往是交叉的,现实世界和梦幻世界的界限对于他们是那样的模糊,几乎没有隔阂,他们可以随意的自由来去。这体现在日本大多数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中,人类进入仙界是平平稳稳,而从仙界回归俗世也是波澜不惊,而在许多其他民族的神话和故事中,往来俗世和仙界之间往往要经历惊涛骇浪或天旋地转,主人公总是在这个过程中失去意识,等意识恢复时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在日本神话传说中不是这样,俗世和仙界仿佛重叠一般,简单到如同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正因为日本人的观念里现实世界和梦幻世界的距离如此之近,所以他们才对这样的故事津津乐道,这从浦岛太郎的故事被日本后世许多作家乐此不疲的演绎中可以窥见一斑。其他民族的早期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只是作为一个远古文化的存在,而浦岛太郎在日本以后的每个时期却有不同的版本流传于世。时空的变形是它的一大特点,德国文化哲学大师恩特斯·卡西尔(Ernst.Cassier)在其代表作《人论》中说:如果神话世界有什么典型特点和突出特征的话,如果它有什么支配它的法则的话,那就是这种变形的法则。 [3]104

美国人类学家凯斯(Charles.F.Keyes)认为,文化认同本身不是被动的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或者以某种看不见的神秘的方式传播的,事实上是主动地、故意地传播出去的,并以表达方式不断加以确认。 [4]486浦岛太郎的故事在日本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和旺盛的生命力,究其原因,是因为它表现了日本后世许多文学的原型,具有广度和深度。从广度上来讲,它具有强大的浓缩力和概括力,从深度上来讲,它揭示了日本文化的一些深层心理结构,荣格认为这种原型是一个民族集体无意识的体现。作为民间故事,它本身就有人物典型化,情节单一化,语言口语化和结构完整化等特点,作为文化传承的源头,它直接的反映出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许多人认为这样相类似的情节在各个民族的早期神话中都有体现,他们是人类集体无意识和早期思维方式的体现。但是通过本文的论述,我们发现不同民族的相类似神话传说,不管其如何演绎,都带有本民族独特的文化烙印,这也是我们从一个民族早期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入手研究其民族深层文化心理的重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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