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专题询问”的地方实践——以浙江温岭市为例

徐枫

(中共温岭市委党校，浙江温岭317500)

[摘要]在中国的政治生态中，地方人大该如何监督当地政府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命题，这需要找到有效的载体，如正在兴起的专题询问。温岭地方人大围绕审计工作报告开展专题询问、对专题询问进行微博直播和围绕专题询问议题，通过市人大常委会专门作出决定，是创新人大监督方式的生动实践。

[关键词]地方人大专题询问审计问题微博直播

[中图分类号]D624

[收稿日期]2015-08-22

询问在西方有着悠久的历史，是质询的一种方式，而质询又是被普遍采用的监督手段。质询最先出现在英国，是请愿权的演变产物，后广泛运用于议会作为对政府监督的一种手段。质询可细分为两种形式，一种为询问，另一种为质问，两种形式性质有所不同。前者是询问者与被询问者之间的问答，一般以口头的方式进行；后者除以口头的方式之外，往往通过书面形成议会议题，产生议会辩论。

询问权是法律赋予人大的一项重要监督权力，是人大监督权的题中应有之义，行使好这一权力，是法律的要求、人民的期待、代表的呼声，也是政府的愿望。人大的询问，是人大法定监督权的一种外化载体，是国家权力机关依法进行的监督性的庄严之问。自2010年6月全国人大首次开展专题询问以来，这一形式现在已经被地方人大运用得风生水起。如何进一步推进专题询问工作，提高专题询问的效果，达到专题询问的目的是摆在地方各级人大面前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

温岭市地方人大在实践中，在专题询问“议题的把握”、“过程的公开透明”和“重大事项决定权”的回归方面独具匠心。围绕审计出来的问题开展专题询问，主题鲜明、重点突出、内容更具实质性，询问与审计合力提升了专题询问的质量；对专题询问进行微博、视频直播，为阳光政务的打造搭建了一个聚焦互动平台，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进一步扩大了互动对话的范围；围绕专题询问议题，通过市人大常委会专门作出决定，是人大“重大事项决定权”的回归。在“推动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与时俱进”，专题询问日益成为“新常态”的时代背景下，总结温岭的经验，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与意义。笔者试以温岭人大“专题询问”的几次成功实例为据，总结其经验，从而发掘其实践价值。

一、2012年温岭大人“专题询问”直击审计问题

审计是严肃财经纪律、规范公共财政运作的重要环节，其目的在于查错纠错，但事实上“只查不纠”的现象仍大量存在，更多的可能只是“问诊把脉”，至于是否“对症施治”就少有人再去“追问”，于是“病灶”未除，且年年复发。让审计“体检单”发挥应有的作用，让审查和监督真正落实到位，需要更多“手段”，在这方面“专题询问”有了用武之地。

温岭的社保资金运营和使用效益不高、“三公”经费和行政开支居高不下、部门专项经费结余较多，等等这些被审计机关查明的财政管理问题，一直为公众所诟病，但同时又存在着“年年老面孔老问题”、“审计是一回事整改又是另一回事”、“年年体检从不治病”的“两张皮”现象。如何医治这些“顽疾”？温岭市人大常委会在2012年7月2日召开的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上首开先河，采用“专题询问”这一方式，对审计披露出来的问题深挖细究，力促审计出来的问题整改落实。

(一)“专题询问”过程

1、社保基金的保值增值问题。在审计工作报告里面提到，社会保障资金运营和使用效益不高：一是活期存款较大；二是部分基金存款未执行国家规定优惠利率，少收利息合计105.98万元。针对此项问题，人大代表提出如下询问：请问人力社保和财政部门，如何做好社保基金保值增值工作？

面对以上质询，温岭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局长作了如下回应：优惠利率未执行到位，主要是部门之间协调不及时、金融部门执行政策不及时所致，今年起肯定不会再出现这个问题。关于社保基金如何保值增值问题，本局将会同财政部门制订方案，进一步健全社保基金征收、管理、使用制度，确保保值增值。市财政局局长作答：“现在社保基金结余收益率跟不上物价上涨水平，确实需要在法律、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寻求一些办法。我们将积极同相关部门进行认真研究，出台一些具体的措施，譬如每年做一个理财方案，与金融部门进行谈判、协商，探索开展利息招投标等，确保依法、规范地加强社保基金保值增值工作，实现基金收益最大化。”

2、“三公”经费占公用经费支出比重过高问题。审计中发现：温岭市农办2009和2010年，会议、招待、考察和车辆四项经费占公用经费支出的比重分别为50.81%和43.56%，就此，人大代表提出，比重这么大，原因是什么？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对此，市农办主任解释：农办只有一个财政账户，挂在农办的还有两个事业单位、三个临时机构，它们所产生的一切费用都发生在这个账户上。另外，近年来温岭市新农村建设取得显著成绩，作为示范点，承担上级的现场会多、接待多，相应的支出也多。今后将进一步落实整改措施，健全完善会议、招待、车辆管理等各方面的制度，特别是会议接待的审批制度，规范控制四项经费的支出。

市教育局及下属单位中少数单位存在公务接待费用偏高现象。如大溪镇中心小学为51.8572万元、新河中学为83.2339万元。人大代表提问：请问这些费用主要用于什么项目开支？在教育经费相对紧张的状况下，教育局在抓好下属学校的‘三公’经费管理上有无具体的措施？

市教育局局长坦陈：教育部门确实存在对“三公”经费监管不到位、制度执行不到位等问题。新河中学作为省级重点中学，在校际交往、接待各级领导和专家检查指导等人员和批次相对较多，故接待费也较多。大溪中心小学主要是由中心小学本部及下属13所农村小学组成，51.8572万元的接待费中，潘郎小学开支最大，达到23.39万元，主要是潘郎小学当年升格和校舍整体搬迁前期相关开支。下一步将加强财经纪律和党纪政纪宣传教育，严格“三公”经费预算管理和制度落实。

3、项目支出执行率低问题。审计中还反映海洋与渔业局2011年末部门专项经费结余4182万元，结余额较大，该局2011年项目支出执行率仅为57.08%，特别是一些省补资金没有充分使用。这些都直接影响了财政资金效益的发挥。

针对这个问题，海洋与渔业局局长回答：海洋与渔业局的资金有大部分是省补资金，省局对涉渔项目的补助一般都在每年6～7月(伏季休渔期)下达，因此该局很难在年初预算安排时准确预测，这是造成一些项目支出执行率不高的主要原因。另外，好多项目要待验收合格后方可完全拨付，项目支出具有一定的滞后性。

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时间里，16位人大常委会委员共抛出了18个问题，个个直击要害，触及财政管理“症结”。到会应询的单位主要负责人直面问题，认真作答，并就下阶段整改措施进行诚恳表态。询问会后，市政府立即召开了会议，部署落实整改意见。应询的7个部门都制定了限时整改的书面承诺，并及时递交至温岭市人大常委会。

(二)整改实效

专题询问不能仅止于“问”，询问结束并不意味着解决问题，还需要后续盯牢跟进，确保善始善终。 自2012年首次结合审计工作报告开展专题询问后，温岭市政府及时召开市长办公会议，专题研究人大常委会审议意见和专题询问事项整改落实要求，部署整改任务。各被审计单位制定整改方案，及时分解任务，加强制度建设和内部控制。市政府督察室联合纪检监察、审计、财政等部门对审计整改情况进行专项督察，强化约谈和问责机制。

2013年6月27日，温岭市人大常委会再次就这些突出问题专题询问政府副市长及部门“一把手”。对 2012年专题询问审计出来的相关问题，市政府明确作答：已得到了有效整改。“市财政局已收回财政周转金账户的2.18亿元闲置资金，提高了资金使用绩效；社保基金五年期存款从零增加到16.8亿元，全年净增收益近1亿元，促进资金效益最大化；教育财务核算分中心建立，教育系统94所公办中小学纳入集中核算，整合利用结余资金9000万元；市教育局2013年下属单位‘三公’经费预算总量控制数从去年决算数856万元进一步降至420万元，其中接待费从去年决算数781万元进一步降至350万元；该市自来水厂久拖8年的277户水费清欠工作取得历史性突破，已清理水费248.5万元；市农办采取措施压缩了四项经费支出规模；市海洋渔业局及时做好项目验收与资金拨付工作，共支出2011年末结余项目资金1200多万元。”[1]

专题询问之后的意见办理落实情况如何是人们普遍关心的，对同一议题进行连续询问，后一次询问可以用来检验前一次询问的实际效果，从而使监督真正落实到位。

二、“专题询问”微博、网络视频直播

当专题询问逐渐成为“新常态”之后，“导演式”的询问让人大常委会委员们感到意犹未尽，传统媒体的单向展示更是无法满足公众的期待。于是温岭市人大常委会又开始了专题询问微博、网络视频直播。

(一)专题询问微博直播

温岭地处浙东南沿海，陆域面积926km2,境内溪河众多，河流总长1494km，水域面积31.06 km2。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城镇化水平的不断提高，随之而来的环境污染问题也日趋严重，特别是水资源的污染已影响到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为改善城乡水环境质量，促进社会经济协调发展,近年来，温岭市大力推进城区、镇级和村级污水处理设施及管网建设并初具成效，河道水质也有所上升。但城乡污水治理是一项长期性、基础性的工作，污水问题不仅直接影响到市容市貌，还影响到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身体健康以及社会发展，全市污水处理系统的建设和运行管理形势依然较为严峻。

为此，根据广大群众和代表们的强烈呼声，在2013年3月9日温岭市第十五届人代会第二次会议上，作出了《关于城乡污水处理设施规划建设和运行管理的议案》，并将其列入年度专题询问的安排之中。专题询问会于2013年9月30日召开，专题询问会首先由主持人说明专题询问的议题、要求及相关程序：城乡污水治理是事关群众切身利益的民生事业。为加快推进城乡污水处理设施建设，充分发挥其在改善水环境和居住环境中的重要作用，现就“城乡污水处理设施建设”召开此次专题询问会。接着由市住房和城乡建设规划局局长、市农办主任分别受市人民政府委托，作《全市城镇污水处理设施建设运行情况汇报》和《全市非城镇覆盖村农村生活污水处理工程建设和运行管理情况汇报》。

随后，参加会议的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和人大代表围绕议题展开了专题询问。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委员和代表们共提出了20余个问题，并对政府部门的回答频频追问。面对这一连串与“城乡污水处理”有关问题的发问，温岭市住房和城乡建设规划局、城市新区管委会、市行政执法局、市环保局、市农办、市农林局、市污水办、市财政局等有关部门负责人一一认真作答。为了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进一步扩大互动对话的范围，专题询问会还首次通过人大微博(@浙江温岭人大)对此进行了直播，吸引了众多网民的互动参与和热评，共收到评论75条。

(二)专题询问网络视频直播

随着物质生活的不断提高，私家车进入了寻常百姓家，行车难、停车难成为“城市病”的重症之一，在温岭城区变得越来越“拥挤不堪”的现实面前，交通治堵迫在眉睫。于是，2014年12月11日，温岭市人大常委会召开“交通治堵”专题询问会，与会人员重点结合城市交通治堵规划编制情况、地下空间停车功能归位整治工作、如何提高咪表停车周转率、加强“三小车”整治、缓解老城区停车难、落实交通易堵路段长效整治机制、提高路面见警率、推进市民出行“135绿色出行”(“135法”指：1公里步行、3公里公共自行车、5公里公交车)等30多个问题开展历时3个多小时的询问。

这次专题询问会首次采用网络视频直播方式，在温岭人大网、温岭新闻网等开展全程直播，并通过《温岭日报》、温岭人大网、温岭人大官方微博、虎山论坛、微信公共平台“微温岭”等发布公告及会议进展情况。网友通过网上留言、现场提问、发表意见和建议等方式，与专题询问会现场开展有序互动。会场还精选了7位网友提出的问题，由市治堵办、公安局、住房和城乡建设规划局、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交警大队等部门负责人当场回答，一些网友提出的治堵“金点子”被相关政府部门现场采纳。本次专题询问会共有3163位网友观看视频直播，现场共提出384个问题及意见建议，直播活动成效明显。

三、围绕专题询问议题专门作出决定

温岭石塘，三面濒海，是中国大陆新千年、新世纪第一缕曙光首照地，阳光、石屋、沙滩是石塘三宝，其中又以石屋最具特色。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石塘石头山、石头路、石头屋、屋咬山、山抱屋的奇特景观，被誉为“东方的巴黎圣母院”和画家的摇篮，是温岭十分珍贵的文化遗存。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渔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石屋的空间与内部结构已不再适应渔民的现代生活需求。20世纪90年代以来，推倒石屋盖新楼在当地渐成气候，石屋和现代建筑“混搭”的现象日益严重，石屋的文化和景观价值因此大打折扣。同时，石屋年久失修，加上历年受台风、咸潮、渔港海底爆破等侵蚀与影响损毁严重，有的甚至已经坍塌，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群众对石屋的修复呼声也十分强烈。

为了破解石塘石屋保护利用工作中存在的各类难题，2014年10月22日，温岭市人大常委会召开“石塘石屋保护利用工作”专题询问会。专题询问会首先听取了市政府关于石塘石屋保护利用工作情况的汇报：石塘石屋遗存建筑类型众多，石塘镇现保存石屋1万多间，其中省级文保单位2处(陈和隆旧宅、温岭碉楼)、市级文保单位3处、市级文物保护点4处、传统村落1处、风情老街1条、石屋群落10处。近年来，由于经济的发展和渔民改善生活的需求，石塘石屋逐渐被现代建筑蚕食，保护工作迫在眉睫。

接着，与会代表围绕“石塘石屋开发利用有无专项规划？”“如何严厉打击拆翻建石屋行为？”“石屋开发利用有无具体安排？”等问题展开询问，市政府相关部门负责人对此一一进行了解答。

“对石塘石屋进行整体包装申报文物保护单位，此举有何利弊得失？”“石塘石屋点多面广，将其整体包装申报文物保护单位与现实冲突较大，而且一旦被列为文保单位，其搬迁或拆除权限都属于省政府，此举对城镇建设阻力较大，也考验着当地的土地承受能力，保护资金压力也比较大。”

会议一致认为：市政府及有关部门要进一步健全工作机制，统筹石塘石屋的保护与利用，强化规划管理，严格石屋保护。同时要进一步深化石屋的利用与开发，激发市场主体、渔区居民保护石屋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并营造保护石屋的有力氛围。

为了保护并利用好石塘石屋这一不可再生的宝贵资源，进一步落实专题询问会所达成的共识，2014年12月31日，在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三次会议上，审议通过了《温岭市人大常委会关于加强石塘石屋保护利用的决定》。这是温岭市人大常委会首次围绕专题询问议题作出决定。《决定》明确要求市政府、石塘镇及相关部门加强组织领导，围绕“留住乡愁、传承文化、开发旅游、美化渔村”的思路和方向，加快编制专项规划，严格保护措施，推进开发利用。

围绕专题询问议题，通过市人大常委会专门作出决定，为人大“重大事项决定权”增添了新的内容，标志着对专题询问这一监督方式的实践又迈出了新的一步。

四、结语

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指出：“要支持和保证人民通过人民代表大会行使国家权力。”[2](P26)其中一项重要的举措就是——加强对政府全口径预算决算的审查和监督。全口径预算决算的审查和监督是一个“系统工程”，预算、决算和审计，样样都不能少。其中，预算是起点，决算是结果，审计是“疹断”。围绕审计工作报告开展专题询问，其意义在于将查错和纠错“捆绑”在一起，有利于财政行为的约束和结构优化的提升。并且，对同一议题进行连续询问，后一次询问可以用来检验前一次询问的实际效果，从而使监督真正落实到位。

微博、网络视频作为新兴媒体，是现代高科技的产物，具有时效性和互动性强的特点。微博直播打破了时空的界限，实现了“不在场”的参与，你可以不“亲临其境”，但可以即时感受到其脉博的跳动。专题询问微博、网络视频直播，其意义在于接通了“地气”，实现了人大与社会的有效对接。在我国的政治制度中，人大代表角色地位非常特殊，她一头联系着选民，另一头又要面对政府。但人大代表如何联系选民？这一层关系在通常情况下往往被“遮蔽”掉了。通过微博直播可以让公众更直观了解政府工作意图和进程，还可以即时参与和评议，从而为公民政治参与的扩大、阳光政务的打造搭建了一个聚焦互动平台。

人大开展专题询问，其“形”在于问，其“质”在于依法监督，目的在于支持政府解决问题、改进工作。温岭市地方人大围绕审计工作报告开展专题询问、对专题询问进行微博、网络视频直播和围绕专题询问议题专门作出决定，是创新人大监督方式的生动实践。人大作为政治生态中的重要一端，监督是其“份内”的事情；专题询问行使的是一种询问权，“人大的询问，是人大法定监督权的一种外化载体，是国家权力机关依法进行的监督性的庄严之问”[3]，通过询问将更有利于整改措施的落实到位。

参考文献：

[1]赵棠.审计之后，每一笔钱都追问到底：浙江省温岭市人大常委会连续两年以专题询问“助力”审计整改见实效[N].检察日报，2013-08-05(007).

[2]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A].十八大报告辅导读本[C].北京：人民出版社， 2012.

[3]金果林.专题询问:耳目一新[J].中国人大，2013,(01).

责任编辑：胡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