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J.斯库曼等

人类世的水管理方法综述

［澳大利亚］J.斯库曼等

摘要:传统方法实现公平、可持续水管理的失效，激发了人们用新的方式思考和处理水问题，于是便产生了“新的水范式”，它强调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参与，部门、问题及学科的整合，重视人类尺度的管理以及对水的经济价值、生态价值和文化价值的广泛认识。回顾了这一新范式中的3种方法，即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分析认为，应对不同的道德和生态挑战，这些方法各具优势。将这些优势结合起来，同时缩小分歧，人类世的水管理会更加有效。

关键词:水资源管理;水管理;管理方法

1　概述

人类定居范围不断扩大、栖息地转换、污染以及气候变化正在威胁着全球的生态系统，而一种新的水范式反映了人们对这种威胁的认识正在不断提高。人类引发的全球变化非常普遍，某些学者认为，地球已进入了一个新的地质年代，即人类世。

人类世的主要特征为，温室气体不断增加导致气候变化加快、生物地球化学循环和水文循环改变、生境和生物多样性大量损失。从概念上说，“人类世”这一术语已经被全球变化研究界所采用，但是作为地球历史上一个新的地质年代，还没有被正式接受。

伴随着工业化，人类定居范围开始扩张，使得水、能源、石油、肥料以及其他资源的需求增加，导致生态系统及其提供的服务退化，包括食品和水的提供、气候调节和疾病控制、养分循环和文化观念。

全球平均气温升高、降水频率和强度及蒸发的改变、海平面升高及河流径流量变化，均对人类世的水资源造成了威胁。同时，水需求在增加，全球近80%的人口面临水安全的严重威胁，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本文讨论的3种管理方法，即水资源综合管理(IWRM)、基于生态的途径(EBAs)以及适应性管理(AM)，源于一种新的水管理思维方式或者“范式”。

2　新的水范式的出现

人们对人类世的认识推动了对水范式的思考。所谓范式，是指看待和思考世界的共用方式，它基于社会性支持的假定、价值观以及实践。人们很少对范式进行检验，因为范式常常是无意识的，也是社会成员如何与世界进行互动的基础。然而，当前发生的变化尺度需要对这些假定的、隐含的方式进行检验。观察如下假定，可以揭示水管理范式:①管理体系的性质;②管理的目标;③解决问题和实现目标的最佳方法。水(及一般而言的资源控制和管理)范式一直以来都是基于科学的命令和控制。

命令和控制式管理基于“平稳性”(可预测的不确定性)及自然系统内可逆变化轨迹的假定。在命令和控制范式中，水管理的目标是通过降低自然变异最大程度地开发资源，该方法的特征包括集权式的部门体制、有限的利益相关者参与以及注重工程技术方案解决专业性问题。一个多世纪以来，将问题分解成不同的部分一直是基于科学的管理的核心，但是，进入人类世以后，人们发现了这一范式的欠缺。人类世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和机遇要求管理方法强化适应性能力，以应对社会、经济和环境之间的复杂联系和反馈所导致的不可预知的变化。简单地说，如果人和生态系统被概念化为独立的实体，综合、有效的水管理则不可能实现。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传统的保证水资源可持续和公平利用的方法是失败的，因此，人们开始讨论新出现的水范式。尽管新的范式依然处于发展之中，还是可以将其典型特征进行概括，包括:①将社会生态系统概念化为天然不可预测且难以控制的复杂适应性系统;②将水管理的目标转变为包括了可持续性的水管理、水安全和适应性能力的水管理;③实施综合管理和适应性管理方法、强调学习和治理的对话式解决问题的方式以及人性化的管理。

发展中的水范式要求考虑水的经济、生态、社会和文化价值，它也做到了这一点。在这一新范式中，决策的宗旨是，通过利益相关者的广泛参与、不同类型知识的融入、对人性化管理(需求、欲望、观念、价值和行为)的重视、问题与部门和学科之间的整合、人们对加强科学、政策和实践之间联系的愿望，让更多的民众和生态系统获益。尽管这些思想并非特别具有新意，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中还是引起了水管理界的重视。

对于一种范式，就其性质而言，会包含一些无意识的假定和思维模式，而该新范式的管理理念则体现在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等方面。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其潜在理念相似，具有共同的目标，即公平、人类福祉和可持续发展，只是它们的侧重点略有不同:基于生态的途径侧重保护，水资源综合管理侧重可持续发展，而适应性管理则将两者结合起来，二者都支持。

水资源综合管理通过为参与者提供管理平台，开展流域尺度的土地和水资源综合管理，推动可持续社会经济发展。基于生态的途径通过“智慧利用湿地”、评估生态系统服务来改进决策等战略，更为直接地倾向于保护。继连续循环的规划、实施、监督和评估后，适应性管理执行“实验性”政策，它鼓励系统了解所处理的系统，并在管理上作出合理、持续的响应。

同时，适应性管理和基于生态的途径在复杂的适应性系统理论方面具有坚实的科学基础，而交往理性理论、通过参与过程获得合法性的需求，则是水资源综合管理的根基。尽管起源与目标不同，但是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概念正不断融入水管理之中。政策判定者和管理者呼吁，水管理需要具有综合性和适应性，这些呼吁推动了这种融入。同时，水生态学家一直在寻求将生态服务评估或者其他基于生态的途径纳入水资源综合管理框架内。

3　水资源综合管理

水资源综合管理最常见的定义是:一种“推进水、土地和相关资源的协调开发和管理，以公平的方式将其产生的经济收益和社会福利最大化，不损害重要生态系统的可持续性”的进程。都柏林－里约原则确定了水资源综合管理的5个基本原则:①承认水是一种有限且脆弱的资源;②鼓励利益相关者广泛参与决策;③加强妇女在水管理中的作用;④承认水的社会经济价值;⑤推进经济效益、社会公平和生态系统可持续性的结合。水资源综合管理建立在管理和制度机制之上，其宗旨是提高社会经济福利，同时不损害环境可持续性。

实施过程中遇到的最常见问题包括，水资源综合管理定义模糊，理论基础不明朗，根深蒂固的制度的改革举步维艰，不顾当地条件“一刀切”的做法等。水资源综合管理的原则甚至违背民主，因为这些原则鼓励集权和“强硬的超级官僚机构”，而不是分权的、地方的、社区主导规划和管理。

有学者注意到，水资源综合管理在规范方面和表述方面存在不一致，同时认为实现真正的一体化是不可能的，因为利益相关者之间存在根本的权力差异。另外，水资源综合管理存在脱节现象，一方面，水资源综合管理议程具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特征，重视具体情况，强调对观点多样性的包容;另一方面，又与合理的战略规划具有明显的概念上的联系，追求客观性和既定目标的实现。

除了水资源综合管理的分裂特征外，另外一个问题是，为了进行有效的水资源综合管理，水管理采用流域为管辖单元，而流域既非经济单元、也非社会单元，与社会缺乏关联，因此从这个角度看，这种管辖方式是不合适的。为了解决生态系统和机构之间“匹配”的问题，水资源综合管理可能导致水机构和其他相关机构之间“相互作用”的问题，这些机构包括规划部门、农业部门和环保部门等。因此，在许多方面还存在根本性的分歧，例如，整合什么?如何整合?谁来领导?资金渠道?

4　基于生态的途径

基于生态的途径，其哲学运行框架与水资源综合管理类似。通过利用综合的方法，提高人们对社会生态系统的认识，强化社会生态系统管理，推动可持续利用和公平等目标的实现。这些方法为一系列策略的集合，其目标是将水、土地和社会这些生态系统组成部分视作综合单元，对其进行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寻求的是平衡，即保护和人类可持续利用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同时，希望维护和恢复自然结构并发挥生态系统的功能。

由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和千年生态系统评估项目的推广，20世纪90年代“生态系统管理”理念在北美开始流行。《拉姆萨尔湿地公约》中的“明智利用”概念，是基于生态的途径一个早期且经久不衰的范例，它认为，人类可持续利用湿地并不一定要与湿地保护竞争。基于生态的途径已经应用于海洋、湿地和陆地系统利用和保护规划中。

千年生态系统评估项目将基于生态的途径概念化，全面地涵盖了湿地系统服务、变化驱动力、人类福祉和扶贫之间的联系。生态系统服务框架界定并分析了人类－经济－自然之间相互作用的联系和依赖关系。千年生态系统评估项目将生态系统服务分为四大类:供给，如粮食和水的生产;调节，包括气候和疾病的控制;支持，如光合作用、养分和水循环、作物授粉;文化，包括精神和娱乐方面的受益。生态系统提供的大部分服务都超出了传统的经济学概念，也就是通过有效资源配置，利用市场机制将人类福利最大化。

基于生态途径通过权衡不同资源利用方式的生态影响来促进保护。在经济学中，权衡可表述为机会成本。在互相排斥的选项中进行选择时，所放弃选择的价值称为机会成本。这样，在引入生态系统服务分析后，基于生态途径在获得某种生态系统益处时，要考虑付出的机会成本。理论上讲，实现生态系统功能和服务的价值，可以将环境成本消化于市场经济之中，有助于向“绿色”经济转型。就实际应用而言，其假定是，如果存在经济利益、且需要作出改变的理由很清楚，那么人们就会改变其行为，从而纠正失衡。

基于生态的途径遇到的批评和水资源综合管理相似，包括定义不清、理论向实践转化的结果令人失望等。尽管存在一些成功的案例，但事实表明，基于生态途径的应用从未获得普遍认可。有学者对“明智利用”方法问世后40 a中的实施情况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利用湿地及其他系统提供生态系统服务的可持续开发，基本上都是不成功的。另外，生态系统服务评估对生态管理工作的作用，并未如人们想象的那么清晰或者令人信服。

生态系统服务，如果将其放在货币体系中进行权衡或评估，可视为一种将自然商品化的尝试。若根据满足人类欲望和需求的效果对生态系统服务进行评估，则破坏了其内在价值，并产生了一种道德上的两难困境。另外，生态系统评估可能产生这样一种情况，即决策是基于人类满意程度最大化做出的，而不论其是否正确。

在考虑淡水系统退化可接受程度等问题以及确定有限水资源的优先用途时，人类价值观已成为水管理决策的核心。因此，许多人认为，生态系统服务评估为决策提供信息时，只能通过立法辩论和参与过程确定集体价值来处理道德考量。

5　适应性管理

水资源综合管理和基于生态的途径，这两者的宗旨都是一体化管理，理论上讲，透过适应性管理途径，就可以实现一体化管理。适应性管理包括“在实践中学习”，因为适应性管理的践行者将管理干预视为实验。这种方法利用环境(生物物理学和/或社会)的反馈机制调整政策，然后进行进一步的系统实验和学习，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因此，尽管适应性管理能够降低决策的不确定性，然而，根本上说，这一方法能够在存在不确定性的情况下进行决策。这种对不确定性的接受，使得适应性管理从根本上区别于传统的命令加控制式的管理。适应性管理认为，人和生态系统具有与生俱来的复杂性，无法预测且难以控制。同时，鼓励持续学习，认为持续学习是应对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的关键。

适应性管理被视为复杂自然资源管理问题的解决方案以及一体化的辅助手段而被广泛推广。然而，尽管有少量的项目可以有效地利用适应性管理方法处理复杂问题，甚至于这种项目的数量还在增加，但这种方法更多地只是一种理想，而非现实。其面临的问题与前面讨论的水资源综合管理以及基于生态途径遇到的问题类似，即缺少成功事实、定义不清、复杂性、存在体制障碍、风险及相应成本。

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以及适应性管理已经出现在各种规章制度中，用来解决当前遇到的不同问题。对于这一新的水范式论述，笔者分析了这3种管理途径之间的互补及分歧之处，并就如何利用各自优势改善人类世的水管理进行了思考。

6　人类世的水管理

尽管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这3种管理途径受到了各种批评，且执行水平也令人失望，但它们在解决系统问题时都各有所长。将这些优势结合起来，同时缩小分歧，有利于人类世的有效水管理。表1列出了不同途径之间的互补之处，当一种途径效果不好时，另一种途径的效果却很好。综合起来(并按照表中所列的理想方式)看，它们可以克服传统管理的所有弊端。这就指出了更有效的途径:联合使用。

表1　3种水管理途径的特点与互补

另外，表1还将这3种管理途径与人类世面临的不同压力关联起来。在人类世中，多个空间尺度和时间尺度下都发生了社会生态变化，涉及到不同层次、不同部门的行动者，发生的背景条件也各不相同。在社会生态系统中，社会和生物物理之间相互依存关系的固有复杂性，意味着未来变化轨迹存在高度不确定性。因此，应对不可预见变化的适应性能力的建设，建立可行的社会制度，以支持创新以及地方层面出现的适应性途径，一直被主张是水管理的重要目标。

理论上，综合这3种管理途径的优势，有利于水管理，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水资源综合管理和适应性管理推动不同范围、学科和部门的利益相关者广泛参与，通过具有不同技能和经验人士的加入以及构建网络为知识共享创造机会，开展适应性能力建设;加强网络化、通讯及信息共享，为应对人类世的复杂体制提供了出路;水资源综合管理鼓励基于水文边界设立机构并进行监管，可强化生物物理过程与制度安排之间的联系;水资源综合管理的政治程序为推动人类世的共同价值观、解决因全球水安全水平下降而出现的冲突搭建了平台。这样，在水资源综合管理特别关注推进真正的公民参与司法的同时，结合适应性管理，加强管理制度能力建设，以应对生物物理的不确定性。

基于生态的途径，重点关注自然过程的保护和恢复，可减缓人类世的环境退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特别是，基于生态的途径被视为一种“无风险”的气候变化适应途径。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以复杂适应性系统理论为基础，鼓励弹性思维和实践，考虑了人类世的可能阈值以及不可逆状态变化。适应性管理中，规划、学习和政策改进的系统循环，是人类世不确定性条件下可行性管理行动和快速学习的关键。在理想条件下，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都为社会学习提供了机遇。人类世的复杂性要求强烈关注社会学习，以应对传统科学还原方法难以解决的复杂性。

联合运用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的优势并不容易。在力求体制具有综合性和适应性的情况下，这一水范式中可能会出现各种社会政治的、基于价值的、时间和空间的分歧和权衡。例如，持有不同观点的广泛利益相关者的一体化，强化了合法性以及地方知识的获得，但是却失去了小型技术管理团队所具有的灵活性。然而，如果参与者愿意委托他人制定决策，则依然可以保持参与过程中的灵活性。

有学者认为，在科技信息高度发达的社会，存在权力分配不平等的现象。社会学习参与过程存在风险，它可能变成利益集团的角力之地，势力大、组织性强的利益集团能够合法地推动明显对其有利、但对公共利益或环境可持续性却不一定最佳的制度。在确定磋商框架和过程、或确定代表人选时，权力可以发挥作用。另外，参与过程常常开销大、耗时久，与短期组织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矛盾。最后，非正式情况下常常出现的学习、创新和自组织，可能会因为体制和过程过于正式而受到抑制。如果能成功地解决这些分歧，水资源综合管理和适应性水管理就会产生明显的效益，如果基于生态的途径再发挥作用，则效果更佳。

理论上讲，在水资源综合管理框架中融入生态系统服务评估，可更好地为决策提供信息支撑。然而，具有坚实科学基础的适应性管理和基于生态的途径，反而成了民主决策过程中分歧的来源，因为民主决策过程利用的不仅仅是科学信息。面对新的信息(例如，生态系统服务评估)时，人们往往会改变其观点和行为。

观察人类行为可以看出，知识/信息、态度和行动之间存在复杂关系。人们在做出“应该怎样”的道德决策时，一般还依赖伦理和宗教信仰、文化、历史和个人经历。对于水管理，适应性管理和基于生态的途径的科学，经济基础很重要，但这还不够。经政治程序达成的真诚约定，是水资源综合管理的组成部分，它迎合了协商过程中人们的期望、价值观和道德观，是解决水管理问题的关键，因为水管理问题常常是人类价值观问题。

7　结语

本文就水资源综合管理和基于生态的途径的共同目标，即公平、人类福祉和可持续发展，分析了二者具有的极为相似的潜在理念。有学者认为，尽管水资源综合管理面临障碍，但它为基于生态的途径提供了一个有利的环境。水管理界获得了强有力的授权，在经济框架中进行水管理。一些学者和业内人士将水管理视为人类需求和环境需求相权衡的过程，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透过参与过程和社会学习达成的新认识、共同目标以及解决方案，可能比权衡过程产生的结果更为有利。价值观中立的科学和经济手段，不能解决生态系统服务权衡所提出的政治考量和伦理考量。政治、伦理和道德考量只能通过磋商和界定社会集体观点来解决。

利益相关者参与水资源综合管理的过程(如流域水管理规划)，依然是社会协商人类世资源利用的一个重要平台。批评者认为，竞争、冲突、偏见、破坏、利益和强烈的反对，可存在于各种社会互动中，面对这些势力对管理的影响，水资源综合管理要实现公平，有点力不从心。水管理方式之间的联系、利用的方法(包括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新的认识和行动、水资源系统可持续性成果等，都有待于进一步的实证研究。水资源综合管理、基于生态的途径和适应性管理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但它们确实可以做到互补。人类世中，社会和环境之间的互动越来越复杂，利用这些方法各自的优势，解决好存在的分歧，就可能创造出更为强有力的、更为系统的水管理方法。

(朱庆云沈乐编译)

(译者简介:朱庆云，男，江苏省水文水资源勘测局南京分局，高级工程师，主要从事水文分析计算工作。)

收稿日期:2015-05-12

文章编号:1006-0081(2015) 10-0020-05

中图法分类号:TV213.2

文献标志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