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莉

(喀什大学 外语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6)

艾米莉诗歌的神秘主义精神气质

冯 莉

(喀什大学 外语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6)

19世纪美国诗歌当中，艾米莉·狄金森是一个拥有着神秘主义精神气质的诗人。她的诗歌题材与数量都极为丰富，与其生平的简单和不为人所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诗歌主题：自然、永生、宗教、灵魂与现实的碰撞等，无一不带有浓厚的神秘主义气质。就是这样的神秘主义气质，增添了诗人的魅力，也为读者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神秘主义；艾米莉；诗歌

灵魂选定她的同伴——

随着——把门关严——

对她神圣的成熟之年——

勿再引荐——

无动于哀——当她的矮门旁

停下车队——

无动于衷——当她的席垫上

君王下跪——

我知道她——从广阔的国度

选一次——

从此——把她注意的阀门关住——

如岩石一[1]

简短浓缩，在最简单的形式中寓以最丰富的想象空间和意义——这首题为《灵魂选定她的同伴》的诗有着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歌里非常典型的特征。然而，正是由于语言的简单和诗意的高度浓缩，使得人们在理解艾米莉的诗歌时，对诗人想要传达的言外之意感觉颇为费解，也由此带来颇多争议。诚然，每一位读者都有自己心目中的那一个哈姆雷特，然而在争议之外，评论家都不否认的是，这位在19世纪下半叶美国诗坛上以前无古人的姿态写诗的女诗人，以她智慧的哲理、前所未有而奇特的意象和自由活泼的形式赢得了后世的推崇和无尽想象。

艾米莉生活的年代，处于美国历史上的“文艺复兴”时期，此时，另一位诗人沃尔特·惠特曼似乎是拥有更响亮的名声，神秘主义，是评论家们在谈起惠特曼时使用频率更高的一个关键词。事实上，跟男性作家相比，女性作家由于细腻敏感的内心，更加感性的形象思维，她们笔下的文字更容易带上天生的神秘感。作为女诗人的艾米莉，在神秘的诗歌花园，是很有资格拥有一席之地的。就像英国当代哲学家唐·库比特(Don Cuitt)在谈起这一现象时所说的那样：“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神秘主义作家中女性比例与其他文学作品的女性作家相比普遍较高”[2]。

关于神秘主义的说法之一是，它来自拉丁文中的occultism一词，其义为“关闭，闭上”。 人们把它理解为“闭上眼睛”，关闭的是物质的眼睛，随之打开的却是灵魂。物质的眼睛看到的东西，用灵魂再去描述，结果却是千差万别。我们眼中所看到的自然、死亡、永生、宗教，在艾米莉的灵魂看来，也是同样的模样吗？

一、艾米莉诗歌主题：神秘的自然之美

艾米莉留在盒子里的大量诗篇，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大礼物，但是这个礼物，是在她去世之后才被世人打开。后世按照其诗歌创作题材，一般倾向于分为四类：自然，狂喜与绝望，死亡与永生，艺术与文字[1]。

诗人艾米莉1830年12月10日生于马萨诸塞州阿默斯特镇，二十五岁后闭门不出。世人称她为“阿默斯特的白衣女尼”。但是在她的诗歌世界中，诗人自由驰骋于其中的心灵世界，比现实生活里我们看到的天更高，海更阔。诗歌中丰富的想象、浓郁的感情，现实里修女般的生活方式——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的强烈反差，这恐怕也是引起世人浓厚兴趣的原因之一。

造一个草原

需要一株苜蓿

和一只蜜蜂

一株苜蓿一只蜂

再加一个梦

要是蜜蜂少

单靠幻想也成[1]

这首诗歌，语言简单，意象只是寥寥几笔的速写，但是余音袅袅，回味无穷。艾米莉早年喜欢将自己沉浸于大自然的风情之中，隐居生活里，她的任务之一，就是照料父亲留下的温室花房。除了写作之外，养花种草也是她的职业之一。这样的经历使得诗人的创作中，有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自然。虽然人工营造的花房温室和现实生活里的大自然形象毕竟是有差异的，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艾米莉透过花房的钥匙孔去观察外面旷野中的大自然。是不是，想象的世界总是美过现实里的空间？因而，想象对人心的震撼，总是要大于现实对心灵的撞击？正如老子所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首诗之中，并没有艾米莉的大多数诗歌中存在的阴影;从苜蓿，蜜蜂这样简单的事物之中拾取大自然的美丽与魅力，再加上诗人灵动的想象，表现了诗人对大自然和生活的热爱。另一方面，艾米莉以使用意象而见长。在她的诗歌中，读者能看到具体的事物被灵活的妙手交织在一起：或并排，或重叠，或相互交融[3]。这首诗的结尾，笔峰一转，描画对象由具体的苜蓿等物转向虚渺的“幻想”，用“幻想”来描述大自然，读来颇有神秘的意味。

二、艾米丽诗歌主题：以诗性的神秘主义情怀高唱永生之歌

死亡和永生，是诗人的另一重要主题，艾米莉的近1 800首诗当中，有600余首诗关于死亡主题——没有人能够经历两次死亡，因此，或者可以用神秘来解释诗人在尚未经历死亡的时候所描写的死亡主题。

在《我不能停步等待死亡》中，诗人在提到死神的时候写到：“他好心地停步等我?——”，“我们缓缓驱车——他不赶忙——而我呢，由于他的礼让——”，在诗人的笔下，死神俨然谦谦君子，我们看不到世人在死亡面前惯有的恐惧不安；死亡在诗中也并没有呈现出惯常的丑恶恐怖的面孔：死神的样子反而友好而礼让，他和诗人看来有着良好的关系。这首诗完全颠覆了死亡的形象。艾米莉的生命后期，完全与世隔绝，不与外界交流，这样的生活环境使得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独自面对想象中的死神，从容地与死神对话，也让诗人的死亡诗，带有足够的安详色彩。这样与众不同的诗歌体验，读来反而有一种神秘色彩。

三、诗歌之神秘主义：宗教与诗歌的碰撞和交融

神秘主义一词在《欧洲哲学史辞典》中又被解释为“宗教唯心主义的一种世界观。主张人和神或超自然界之间直接交往，并能从这种交往关系中领悟到宇宙的秘密”[4]。 最早的神秘主义，是和宗教有着密切联系的。确实，一说到神秘主义，人们常常会把它和世间一切无法解释、无法言说的现象联系起来。人们会把历史中的各种稀奇古怪都冠上“神秘主义”的帽子。而宗教，是最早用来解释神秘现象、“神秘主义”的一个强有力工具。就像中世纪经院哲学家、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所说，神秘主义就是“通过经验认识上帝”[5]。在他看来，神秘主义是理解不可理解事物的一种途径。

神秘主义发展到现代，其解释就成为了哲学家的任务。中国哲学家冯友兰先生曾经说过：“我过去的哲学思想最后归结到神秘主义”[6]。本文所说神秘主义，乃专指一种哲学，承认有所谓“万物一体”之境界者；在此境界中，个人与“全”合而为一；所谓主观客观、人我内外之分，俱已不存[7]。冯友兰先生对于神秘主义的理解是达到一种“万物一体”的境界。

不管是宗教还是哲学，在神秘主义面前，都是解释神秘主义的工具。就像到了诗学中，神秘主义自己又成为了解释诗歌现象的工具。

文学史中的诗史各个流派，各种学说在对诗学解释学进行理解和诠释时，神秘主义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诗学解释里，评论家常常讲究理解的全体性和内省。人生经验并不复杂的艾米莉，在诗歌创作中的神秘思维和形象的感悟，都直接或者间接运用了神秘主义话语。法国当代评论家、思想家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曾经提到：世界的神秘性，好像有时体现为疯狂的动物性，有时表现为死亡的神秘感，有时又陷入崩溃的漩涡中。这一切，都应该成为文学创作的主要内容[8]。

从艾米莉的创作来看，她并不是抓住某个宗教教律或者哲学观念就囫囵吞之——对于上帝，对于死亡永生，她有着自己独特的宗教观念和哲学的视角。由于家庭原因，狄金森从小受到正统的宗教教育，基督教的家庭氛围，使得诗人对于上帝的信仰成为一件自然而然的结果，上帝此时是她生命中的坚强庇护。但是，1847年，青春期的狄金森，在圣约克山女子学院修习的时候，抵制了校方的传教活动，而且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从她的生平记载中发现过她参加社区的宗教活动。这种矛盾的宗教态度，也直接反映在其作品中。在第637首诗中，诗人写到：

“孩子信仰的伊始，

完美得犹如上帝的信条，

宽阔得犹如初升的太阳，

展现在刚刚睁开的眼前，

没有丝毫的怀疑，

嘲讽卑微的行为，

除了天堂，相信一切都是虚伪”

此诗中能看到作者对于上帝是怀以全身心毫无怀疑的信仰的。但是同样在这首诗中，诗人将上帝和凯撒相提并论：从西方史来看，凯撒是罗马帝国的奠基者，对整个西方世界有着重要的影响；但是同时，后世对凯撒的评论，是非不一，在创下丰功伟业的同时，凯撒也是以残暴而著称的。是人类的庇护者也是高高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统治者，所以，诗人宣称：

“诗人，照我算计，该列第一；

然后，太阳；然后，夏季；

然后，上帝的天堂。

这就是全部名单。

但是再看一遍，

第一， 似乎已包括全部，

其余，都不必出现。”

上帝被狄金森排在了第四位，甚至可以被抹杀忽略。这样飘忽不定的宗教态度，贯穿于狄金森的全部诗歌中，有人说是她一生中几次失败的恋爱所致，2010年出版的最新狄金森的传记中又把这归咎于癫痫和家族纠葛。诗人所受的宗教影响最终与诗歌碰撞并融在了这些作品中。

四、“孤独的白衣女尼”：灵魂经验与现实生活的矛盾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男性和女性，在生理、心理等各方面截然不同。体现在文学艺术形式上，我们看到，女性作家往往更加细腻、温情。艾米莉的诗歌中，更是充满着直觉式感悟与神秘的想象。直觉本身，就是一个神秘的词汇，没有科学依据，但是女性极为相信和依赖它的存在，女人都很擅长发现事物的神秘性和无限性。这样的直觉，会让长于逻辑的男人们觉得匪夷所思。审视艾米莉生活的年代，男性掌握着话语权，她神秘的灵魂体验显然与现实社会是格格不入的。 而且在西方传统文化中，男性优越，女性低劣的观点是由来已久的，女性在社会生活和家庭中都无法和男性相提并论，都始终处于从属和次要的边缘地位。当时的主流社会并不鼓励甚至是限制女性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因此，女性要体现话语权，是要通过曲折的，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是某种神秘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声。华兹华斯在谈到诗歌创作的时候曾经说过 “所有的好诗都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9]。强烈的感情是来自诗人灵魂深处的经验，只是，这样的灵魂并不是每个世人都能读懂——披着白衣的灵魂，只能在笔下孤独地抒发情感，与现实生活矛盾重重的情感。

从篇幅来看，艾米莉的所有诗歌都简单、明了，并不被传统诗歌的繁文缛节所束缚。这种简单使得一切注解和说明似乎都是多余的。但是细细体会，又觉超凡脱俗，每一首简单的小诗都是诗人简单而又神秘的一生的写照。

[1]彭少健，张素玫.外国诗歌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689～710.

[2]唐·库比特.后现代神秘主义[M].王志成，郑斌，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56～57.

[3]姜涛.美国诗歌赏析[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116.

[4]马小彦.欧洲哲学史辞典[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1986.341.

[5]Robert S.Ellwood.Mysticism and Religion[M].Berkeley：Apocryphile Press，2012.14.

[6]陈来.现代中国哲学的追寻[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276.

[7]冯友兰.三松堂学术文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517.

[8]冯俊.后现代主义哲学讲演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65.

[9]Wordsworth，Wliiliam.Letter to Lady Beaumount[A].Ed.W.J.B.Owen.Wordsworth’s Literary Criticism[C].London and Bost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74.

文章编号：2095-4654(2015)10-0067-04

2095-4654(2015)10-0064-03

2015-06-18

I712.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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