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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话剧《李白》的题材选择与艺术特色

2015-03-12陈振奇中央戏剧学院255000

大众文艺 2015年14期
关键词:北京人艺人艺仄仄

陈振奇(中央戏剧学院 255000)

话剧《李白》,是由北京人艺制作的,由苏民、濮存昕父子操刀完成的经典历史剧目。该剧讲述了诗仙李白从安史之乱前期到生命终结的全过程。《李白》的演出单位北京人艺在中国可谓话剧界的一座高山。而北京人艺一直在强调一个建院的立场,那便是建立一个学者型的剧院。该院上下的导演、演员等各个主创在进行创作时,不但要像市场上的其它团体一样保证艺术质量,更要锻炼自己的学术能力,而在我看来,李白这出戏对北京人艺来讲略显特别。

北京人艺近年上演的经典剧目《茶馆》《小井胡同》《窝头会馆》《红白喜事》等均是纯纯的现实主义题材的戏剧,这与《李白》有着很大的区别。不可否认,《李白》从选材来讲,是一个现实主义题材的话剧,但我认为,从布景、事件选择、表演手法等具体舞台呈现来说,《李白》并非纯正的现实主义。那是不是剧目不符合人艺的最正统风格,这个剧目就一定不会成功呢?显然不是。无论是遵循正统的国话、人艺,还是追寻市场的开心麻花,在剧目选择时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北京人艺排《喜剧的忧伤》火了、国话推三拓旗火了、孟京辉改排《罗密欧与朱丽叶》也火了。我必须要说,《李白》变得好,不仅是剧目本身的意义,其背后对北京人艺学术上的意义更加重要。据我所知,《李白》这类剧目即历史剧便是北京人艺的另一创举。《屈原》《蔡文姬》《虎符》等非生活化、诗意化的台词语言使得整个剧目的表演程式焕然一新。

在笔者看来,剧目《李白》的题材选择,北京人艺显然把握得很准。如果作为人艺的制作人,笔者也会选择这个题材。之所以要将自己先放到一个立场上,是因为有些戏,放到别的立场上可能就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如果是开心麻花、戏逍堂,就不会选择《李白》这个剧目,因为这个戏并不适合剧团的演出风格,弄出来的东西成了《大话李白》《水煮李白》之流,既不是一个好的“钱途”选择,又失去了“李白”本身的立意价值。以下笔者将从《李白》这个题材选择以及《李白》这部戏本身的魅力这两个角度来阐述我眼中的的这部戏。

一、《李白》题材的选择

北京人艺选择《李白》这个题材的精髓,是运用了剧中“平平平仄仄”的思想。“化平凡为伟大,化腐朽为神奇”。李白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大诗人,千古名篇不胜枚举;“李白”又是一个最简单的选材,就像“平仄”是诗歌中最简单的韵律一样。而观众恰恰对这样的事物感兴趣。

笔者认为,作为历史剧,观众喜欢看到的是一个“假熟人”的故事。什么叫做“假熟人”?就是你认为自己非常了解,其实有很多你不了解的东西。我们熟悉“床前明月光”、熟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熟悉高力士脱靴和铁杵磨成针……但我们其实不熟悉李白,我们不知道是怎样的不平凡生活造就了诗仙李白。现阶段,这样立意的剧目越来越多。《寻找剧作家》《狂飙》《潘金莲》《我们的荆轲》《商鞅》等,都是抓住了观众这个心理在做戏。在历史剧的范畴内,人物本身经历的戏剧性显得至关重要。如果不做《潘金莲》去做《菜园子张青》,这个选择就不是那么恰如其分。

同时,作为一个国内知名的院团,在做戏的题材选择上,不只是要考虑这个“题材”卖不卖座。换言之,人艺的出发点更复杂。它不能像“开心麻花”一样纯为了市场在运作,它考量的标准更多。首先,人艺选择《李白》接地气。只有像人艺这样艺术家聚集的地方才能演绎像《李白》这样的作品,李白这样的作品也适合人艺的学术体系;其次,人艺在考量题材的时候,要考虑社会效益,要在票房和评论界都要考虑,它不能只追求商业上的利益;再次,北京人艺在选择戏上都将目光放的很长远。笔者注意到,北京人艺的戏很少只演一轮就偃旗息鼓,这种长久不衰的关键便在于它最初的题材选择,对所选剧目生命力的判断。而且,北京人艺有一股精神,这种人艺精神便是不投机取巧,扎扎实实,专做“费力又讨好”的事。从这个维度上讲,《李白》这个戏的表演难度也颇高,属于一分功夫一分戏。最后,人艺在进行题材选择时,对观众足够尊重。在当下的演出市场中,我们的创作者进入了一个误区:选择剧目不是过于追求个性“以自我为中心”,就是过于顺应市场需求“撒狗血”。笔者认为,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创作思路的原因是一致的:创作者把观众当傻子,从心理上对观众是蔑视的,可我们不得不承认,如果我们的戏没有观众,我们这些人就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北京人艺在这点是做到了极致。北京人艺的戏,是拿出一个命题来跟观众交流,其实观众想要的也就是这种交流的过程,观众需要被尊重。至于这个命题最后有没有答案,不是最重要的,观众在意的是这个交流的过程。抛开剧目的艺术层次来说,娜拉出走以后,会不会回来不重要;老年李白与宗琰是不是真有过那样一次深入的谈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剧目的生产者与观众建立了一个良好的互动关系。

二、《李白》剧目本身

谈到剧目本身,笔者想先辨析一个概念。是不是说,选定“李白”这个题材,这个戏就一定是好的?显然不是,因为选材其实只是艺术创作的开始,更多的具体呈现,也就是剧目本身才是我对这个剧目的考量的重点

在笔者看来,选材是一个绝对范畴的事,好或者不好,必须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就剧目本身而言,再好的作品也是具有瑕疵的。但剧目总体的水平,我们要有一个整体的评价。这就是说,作为一个剧目的制作人,我们不仅要有剧目题材与可实施性的考量,也要对剧目本身的艺术质量进行考量,而对于艺术质量的考量便是代表我们制作人审美层次的标准。

首先,我要谈到的是李白这出戏的表演。作为舞台工作者,我们必须承认,在很多情况下,观众就是纯为了去看演员才来看戏的。《李白》这出戏的演员阵容在今天看来就很有意思,人艺的金字招牌下面必然有耀眼的明星效应,除了濮存昕与父亲苏民的父子档之外,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出戏中的很多角色都是中央戏剧学院87级人艺班的学生,胡军、陈小艺、何冰、龚丽君、李洪涛、王韬等,这些今日活跃在圈中的大腕儿们,在当时可谓是初出茅庐,只能当个龙套。除了龚丽君,像胡军、陈小艺、何冰这样的腕儿们都是“小立苯”,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

回到表演艺术本身来讲,《李白》这出戏的表演不同于现实主义,而我认为它最出彩的便采用一了种带有韵律的诗意化的语言进行呈现。无论是李白、宋康祥、吴筠或是其他,每个人都用这种带有韵律感的节奏在说话,这也是历史剧表演的一种标志。在这种大的语言环境的渲染下,也不乏有像栾泰、阿婆这样的角色,从中间起到调剂的效果,使得整个演出显得富有层次。除了这种诗意的语言之外,演员们的功底不可谓不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呈现出人物的时代感,让整出戏的表演浑然天成。

其次,我要说的是这出戏那个巧妙的“三角布景”以及灯光的运用。李白是一个艺术家,是一个浪漫主义的诗人,如果搞一个实实在在的布景,一来耗资巨大、二来换景的难度增大,最重要的是,不贴合主题。李白就不是一个具有现实主义特征的“黄金印”式的人物,因此在这出戏中,更不能以真实为衡量标准制作布景。而在本戏中,舞台设计者很好的将舞台做了一个巧妙的设计,这个高台加上轻微的变动,外加上灯光的变化,便可使得其成为不同的“象征”,很轻易地解决了场景转换的问题。一场时它是码头,二场时它是幕府的地板,来又成为了宋康祥的公堂、李白家的前厅等等。笔者对一台戏布景也是有一个认识的过程。以前只会从审美角度和成本来审视布景,可近来,除了审美角度和成本之外,从实际使用上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有些舞台布景美轮美奂,但是不利于演员的表演,演员在这个空间里演的别扭,这也不能算是好的布景。《李白》的布景设计很好的规避了这些问题,又切合了剧本想要传达的感觉,可以说是非常巧妙。

最后,从导演构思和剧本的角度来讲,我认为这出戏的整体感非常强,整体节奏掌握的恰如其分,这是很难做到的,同时在导演构思上,有几场戏的处理对观众来讲都是重磅炸弹:

其一,耳顺之年的李白要从军,宗琰对李白这一人物剖析的入目三分。的确,“隐又不甘,仕又不能”便是李白的处境,只有在这种矛盾中,李白这个人物才能激发诗性,最终成为一代诗仙。而李白的夫人理解了李白,选择带着李白的诗集出道,这一选择代表了什么呢?在我看来,这代表了宗琰也放弃了李白,她选择记住李白那些美好的虚幻的诗,放弃真实的那个李白。其实《李白》这个剧目给我呈现的是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李白,让我们了解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它给我又一次的阐述了艺术家心存政治抱负时的悲哀。

其二,腾空道姑的出场总会伴随着一段音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其实腾空子与李白的关系很难解释的清楚,是爱慕?是红颜知己?是友情?无从回答。全剧笼罩在一种“道”的笼罩下,也就是说,其实全剧建立在一个不同于现实社会的条件下—有神论。在这个条件下,腾空子入道,是一种自我的解脱。她放弃了自己父亲李林甫,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入道成为其一种自我救赎的方式,她成为全剧中一个空灵,一个最值得深思的问题。

其三,在本剧的最后,垂暮之年的李白在微醺的状态下吟诵起了诗中最简单的“平仄”韵律,一轮明月当空升起,书写着“李白”两个大字的白幕缓缓坠地,全剧终。这一处理将全剧推向高潮。这其后的东西值得人深思。在这段戏中,导演运用了一个非现实主义的空间,李白的脑海中出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而当三个人问他问题时,他唯一没回答的便是自己的妻子宗琰。而我原本认为,这是李白无言面对,可在戏的最后,李白给出了答案。“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这种简单的诗韵是李白对宗琰的答复,它代表着李白对于宗琰追问的回答:“夫子不去了,我只想要那种简单的生活。”;它也是李白对自己一生的梳理,李白的一生平平仄仄、有风有浪,而只有在这种曲折的生活经历中,才能书写出这样诗篇,而他的那些宫锦袍、珊瑚鞭,他的仕途抱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在月宫这个虚幻的存在中实现了。

关于《李白》一剧,可分析之处仍有很多,话剧作为一个“舶来品”,将其做本土化的处理是正确的选择。随着中国剧院团改革的深入,中国的演出行业正在进行一场巨大的革命。在这个特殊时期,笔者期待有更多像《李白》这样的剧目、北京人艺这样的剧院涌现出来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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