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坚

（文山学院 艺术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张家花园斗拱艺术

王勇坚

（文山学院 艺术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摘要：张家花园斗拱构造区别于大式建筑的斗拱形态，斗、昂、拱等构件造型不同于传统的构件造型和做法，斗拱整体不承重，并采用雕刻、彩绘的构造手法装饰以吉祥瑞兽、植物花卉、法器静物，以中国传统文化为载体，体现吉祥和谐、富贵平安、安居乐业的建筑装饰文化寓意，呈现出其建筑视觉语言的独特性。

关键词：张家花园；斗拱；雕刻；彩饰

张家花园位于滇南红河州建水县西庄镇的团山村。团山村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是建水县古民居建筑群较为集中且保存较为完整的古村落之一，其建筑集中体现了滇南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融合的边地多元建筑文化。建于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的张家花园是团山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一处，由传统汉式青砖四合大院和汉彝结合的檐瓦土掌房两类建筑风格结合而成，房屋布局为纵横并列联排呈三组院落，由一组一进院、一组三进院和一组庭院祠堂组合而成。其房屋建筑造型幽美，构件建造精巧，其中斗拱造型结合雕刻与彩绘，多层堆叠，雕镂彩饰，色彩明亮娴静，极富装饰性，是滇南民居装饰性斗拱构造的一大特色。

一、斗拱历史概述

斗拱是连接柱顶、额枋和桁檩间的构件，它的产生和发展有着悠久的历史。从2000多年前战国时代采桑猎壶上的建筑花纹图案，以及汉代遗存下来的墓阙、壁画上都可以看到早期木构建筑中的斗拱形象。宋《营造法式》中称斗拱为铺作，清工部《工程做法》中称斗科，现代通称为斗拱。斗是斗形木垫块，拱是弓形的短木。拱架在斗上，向外挑出，拱端之上再安斗，这样逐层纵横交错叠加，形成上大下小的托架。斗拱最初孤立地置于柱上或挑梁外端，分别起传递梁的荷载于柱身和支承屋檐重量以增加出檐深度的作用。唐宋时，斗拱构造巨大，斗拱发展为建筑的重要承重部分。明清以后，斗拱的结构作用发生变化，其承重功能减弱。斗拱是中国建筑所特有的形制，是较大建筑物的柱与屋顶间之过渡部分[1]25，具承上启下、承力、传重及装饰建筑美观的作用，是古建筑建造装饰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构件。斗拱的产生及发展历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斗拱的产生阶段。斗拱自有以木材为原料的木构建筑出现后不久就出现了，从近代考古及历史资料中可看出，建筑斗拱的出现和发展也是随着社会经济和文明的发展变化而不断演化的过程。“斗拱的产生可追溯到周代末年，汉代时，斗拱应用才多了起来，成为很多建筑上的重要木构件”[2]95。战国中山国墓出土的铜方案上有斗和45度斜置拱的形象，汉代的石阙、明器、画像石和画像砖上也有大量斗拱的形象出现。

第二阶段为斗拱的发展阶段。这一时期建筑已形成体系，建筑具有体系法则，从宋代李诫的《营造法式》以及古建遗存中可看出这一时期的斗拱尺寸巨大，斗拱与立柱等高，为1∶1比例，斗拱同梁、枋结合为一体，每攒斗拱体积雄大，具承重托举作用，是建筑保持构架的整体性结构的一部分，对建筑构架起到承重作用及装饰作用。现存日本唐招提寺、天津蓟县独乐寺（斗拱高度为立柱二分之一）建筑都具有这些特征。

第三个阶段为斗拱的演变阶段。宋元以后，至明代和清代, 斗拱建筑结构已从巨大的体量向纤细精巧发展，除官式建筑外，民居建筑发展加快，数量繁多，但其形制规模受到限制，影响了民居建筑的发展。这一时段距离当代不远，因此有许多建筑实物还能为我们见到。这一时期的建筑，斗拱尺寸已不能同唐宋时期相比，斗拱功能从注重力学与结构逐渐演变成建筑的艺术技巧结构，斗拱更注重建筑的视觉装饰功能，最终形成屋檐下体现建筑宏伟而富丽华贵的装饰性构件。

从时间段上看，张家花园建筑群建造于清末，从张家花园建筑斗拱结构上看，其功能是装饰性的，承重及力学构架功能微弱，体现建筑的精巧技艺与装饰的繁琐华贵成为其建构的主要表现内容，这反映了时代性社会经济文化特征及建筑的地域性特征，体现出清末儒商、富商的民居建筑文化内涵，构建出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融合的边地建筑多元文化风貌。

二、张家花园斗拱造型特征

斗拱镌刻装饰的简繁程度是建筑等级高低的标志之一。张家花园的斗拱形式在民居建筑斗拱装饰中较为复杂，这同当时的民居建盖制度是不相符的，清代房屋营造等级明确，官式建筑与民居建筑区别巨大。官式建筑一般都为大式建筑，大式建筑继承古建营造法则，斗拱继续出现在大式建筑之中，一般民居很少建造斗拱。而张家花园内几乎所有建筑都出现斗拱，且极尽装饰与奢华，房屋的建盖者张国明、张国义非官方人士，只能算得上富商，为什么富商能建盖这种局部越级的房屋呢？这和当地的社会环境及地理地缘有关。边疆地区终究山高皇帝远，又加上清末晚期清政府统治摇摇欲坠，张家花园远在边疆，这使我们今天还能够看到张家花园戏台祠堂角科复杂的斗拱建造与装饰。

（一）斗拱形态

张家花园斗拱为装饰性斗拱，从柱头科结构上看，挑檐桁的支撑是由挑尖梁承托，挑尖梁由檐柱承托，挑檐桁的重量大部分传到了立柱，而挑尖梁下的斗拱其下部支撑为插在立柱上的翘板，这个插柱翘板承重功能微弱，其结构主要为连接挑尖梁下的装饰斗拱，承重功能居于次要地位。张家花园斗拱的另一个特色就是斗拱的构件造型，在这里斗拱的斗、翘、昂、拱构件都被做成了动物、植物和器物的形状，这些形状又是装饰性的造型，“斗”做成宝瓶、瓜果、器物，“翘”被化解为“翘壁板”（见图1），这个“翘壁板”因其为斗拱翘的结构，样式为一块木板，这块木板长为高的两倍，厚为高的三分之一，两面装饰有几何夔龙纹，因此也可以称作“龙翘板”①。斗上的昂和拱被雕刻为凤凰、大象、龙、寿桃等造型，这些造型应用装饰性的雕刻手法，结合彩绘纹案，创造出一种由具象而抽象的形态寓意，雕刻手法也呈现不同，装饰的科类不同，斗拱的出跳不同，装饰手法也有区别。从整体形态上看，角科（见图1）最为复杂，柱头科（见图2）次之，平身科（见图3）相对简易，主要运用圆雕结合浮雕、线雕的手法表现神态各异的动植物与法器静物等形象。

（二）斗拱类别及特征

张家花园的斗拱以角科、柱头科和平身科分别呈现出三类由繁至简的斗拱造型，其中以戏台祠堂斗拱最具代表性。

张家花园祠堂为三开间台梁式建筑，而花园祠堂正檐左右两端从角柱柱头到角梁之下的斗拱最为复杂，斗拱分三层堆叠，由插入柱上的龙翘板开始，三层上举至挑檐桁，斗拱出跳靠翘壁板三层堆叠，翘壁板上置宝瓶斗、灯笼斗和瓜棱斗，桁檩下拱、昂成八角形分布，拱、昂雕刻成吉祥瑞兽造型。

柱头科斗拱由一层翘壁板开始，斗为宝瓶斗和瓜棱碗斗造型。宝瓶斗上为拱，呈八角开放状，拱都雕刻成瑞兽造型。平身科斗拱置于平板枋之上，上下夹在额枋与檐板之间，左右位于两柱之间有两攒，斗拱为两层堆叠，呈六角和八角放射状。

图 2 柱头科斗拱

图 3 平身科斗拱

三、张家花园斗拱装饰

张家花园的斗拱之美体现于雕镌及彩绘之中（见图4）。传统古建木作及彩绘历史悠久，彩绘等级种类繁多，各建筑构件施彩规矩严密，等级层次规范严明,斗拱的装饰在古代就已经形成。北宋李诫编修的《营造法式》将建筑彩绘分成6种形式，并记述各个构件的具体画法，这说明中国古代就对斗拱进行了彩绘装饰。元明以后，北方大式建筑斗拱上的彩绘由繁而简，色彩逐渐减少；清代以后，小式建筑中斗拱减少，其承重功能减弱，彩饰色彩趋于复杂，斗拱成为装饰的表现之地。张家花园的斗拱集雕刻和彩绘于一体，尽显繁琐和华丽，其彩绘风格明亮娴静，有别于中原内地，呈现出不同的装饰特征和地域风貌。

图 4 斗拱雕刻彩饰

（一）斗拱的雕镌

张家花园斗拱的雕镌别具特色，雕和镌都是在硬质木料上完成，先雕其形，再镌其纹。雕镌手法有圆雕、浮雕、镂雕等，其纹样线条镌裁流畅，阴阳凿削相济，形象自然生动，刀法简练果断，堪称完美，显示出晚清木雕匠师的高超技艺。张家花园斗拱与传统斗拱雕镌手法不同，组合方式也与传统有着不同的形态样式，传统斗和拱在造型和雕镌上是由若干方形小斗和若干弓形拱层纵横穿插组合构建成为斗拱，其造型样式无过多装饰与雕镌，样式粗壮，对房屋起承重作用。

张家花园斗拱的斗与拱造型样式雕镌繁复，斗座造型有带叶复莲形、带叶单莲形、方宝瓶形、圆宝瓶形、金瓜形、金碗形、覆斗形等雕镌样式，拱层造型有瑞龙戏珠、丹凤衔仙果、吉象祥云、金狮戏球、金鹿送福、夔龙藏八宝、四季仙果等雕镌样式。张家花园斗拱组合样式多样，角科、柱头科、平身科各科斗拱的斗与拱组合方式都有区别，其交错分层方式各不一样，角科从柱上檐下分里三层外三层复朵重叠交错组合，柱头科从柱上檐下里外两层复朵交错组合，平身科分单朵嵌于檐下檐板与额枋之间，这样的组合样式主要起到装饰的作用，对房屋未起到主要的承重作用。

（二）斗拱上的彩绘

张家花园斗拱多彩多姿，从图案绘制到色彩搭配既继承传统又有别于传统。斗拱图案结合斗拱造型主要有如意云纹、万字边纹、水纹等，装饰图案内容严谨活泼、纹样庄严富丽吉祥，以对称平涂、沥粉、贴金的手法绘制。颜色色彩以青色、粉绿色为主，配以绿、粉蓝、白色、金色、黑色等辅色，形成青绿冷色系列，同中原大式建筑斗拱彩绘相比，其粉绿色应用较多，因造型的不同，金色和白色的使用根据具体位置而多样，斗拱色彩表现出灵活轻盈的特征。

梁思成先生将古建彩绘分为和玺彩绘、旋子彩绘及苏式彩绘三大类，明清以后各类房屋根据建筑等级所施彩绘不同，其构件施彩装饰样式也就不同。张家花园彩绘装饰呈现出地方性习俗审美特征，其用色与滇南少数民族服饰中的主体用色相吻合，同时也继承传统建筑彩绘技法。它由传统旋子彩画、苏式彩画融合少数民族传统色彩演变而成，其彩绘装饰自由活泼、生动绮丽、规矩性模糊，整体明亮清晰，在屋檐的阴影下显得更加突出，不像传统彩绘等级层次严明，规矩性强，体现了地方民族习俗特色与审美风尚。建筑构件斗拱的彩绘装饰依木作彩绘类型而定。彩绘装饰明亮素雅，属于旋子彩绘中雅伍墨级和墨线点金级相配使用的烟琢墨斗拱彩绘装饰样式，其斗拱各个部件外轮廓边缘都做黑色边框，平涂刷青绿拉白粉为其主要特征。

（三）斗拱造型文化寓意

张家花园斗拱造型常以动物、器物、植物花卉果品交错雕刻，取其谐音组合的象征寓意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民族文化特征。斗拱上雕刻的“凤”称之为丹凤朝阳（见图4），凤是代表幸福的灵物，是佛教大鹏金翅鸟变幻而成，具美好、才智和吉祥之意，有火里重生的特性，象征“火”，五行方位学中“南方”属火，火是彝族人民的崇拜对象之一，火性代表“礼”，具有为人谦让谨慎，敬上而不欺下的特质，并且，清末推崇的凤形象也暗喻了清统治阶层的政权特点。在民居建筑木雕构建中用凤鸟形象有驱邪避恶、驱虫除害的护宅作用，因此，张家花园梁头和斗拱的装饰处理上常常出现凤鸟的形象。

图 5 斗拱象造型

角科梁头斗拱上雕刻的“象”（见图5）性灵温和、柔顺。相传象为摇光之星生成，能兆灵瑞，象征天下吉祥太平。在风水学中有象体庞，能吸旺气，可加强坐方之力量的说法，在斗拱上雕饰吉象可固屋主的领导地位，祖业稳定，万事和谐，聚四面八方之财。象的形象在古建筑中的吉意很多，大象善于吸水，水为财，意为 “吉象纳财”；大象与牡丹意为“吉祥富贵”；大象口衔如意称为“吉祥如意”，同时象能吐水辟火，象和龙的形象及文化寓意犹如大式建筑屋顶上鸱吻的作用，龙、凤、象等形象的共同出现，遵循道教阴阳相生，相辅相融，阴阳调和，化生万物之意。这些斗拱雕刻的装饰造型表达出房屋主人希望家业兴旺繁荣昌盛的美好愿望。

四、结语

张家花园斗拱构造继承传统而富有特色，建筑构件上遵循明清以后斗拱建筑的原则，斗、拱、昂、翘等构件区别于大式建筑，采用纤小的尺寸构造，并对其进行装饰变形，斗被做成宝瓶、瓜果、碗、覆盘的造型，横拱不承重，也不是传统的弓形，而只是构件意义上的拱，拱上再无升斗，出跳靠插入柱头的翘板往上堆叠，整个斗拱构造形式为体现建筑的华贵与富丽堂皇。因此，张家花园的斗拱是装饰性的，这从其外观及构造能反映出来。张家花园斗拱减弱承重功能后，增强了斗拱的木雕技艺及彩绘装饰，其造型呈现出具象的视觉物像，雕刻以吉祥瑞兽、植物、器物，以儒释道文化为载体，体现吉祥和谐、富贵平安的文化寓意，借助中国传统文化与地方民俗文化的结合呈现出特殊的建筑形态构造语言。

注释：

① “翘壁板”或“龙翘板”词语为作者根据张家花园斗拱结构和形态意撰。

参考文献：

[1]梁思成.清式营造则例[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2]王其钧.中国建筑图解词典[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娄自昌）

The Corbel Bracket Art in Zhang Clan Garden

WANG Yong-jian
(School of Art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663099, China)

Abstract:The structures of the corbel bracket in Zhang Clan Garden is different from the forms of the corbel bracket in Great-style architecture. Its corbel, rising and arch constructs are different from traditional ones in forms and making. The integration of corbel bracket isn’t weight-bearing and decorates with wood carvings and exquisite paintings showing auspicious animals, plants, religion objects and still objects, all of which reflects auspicious, harmonious, rich, safe and happy implications in architecture decoration by taking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s as the carrier and shows a unique visual language of Chinese architecture.

Key words:corbel bracket; carving; colored drawing

作者简介：王勇坚，文山学院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

基金项目：国家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张家花园古民居建筑构造与美术形态研究”（11YJA760077）。

收稿日期：2015 - 01 - 28

中图分类号：TU- 8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 - 9200（2015）04 - 0023 -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