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杰

温暖的目光

◎ 徐 杰

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想要把水泥路晒化似的，我忍着渴，走了半小时路，到一个叫殷巷的小街买西瓜。

转过两条街，就在我即将放弃找寻的时候，一个水果摊倏忽出现，而且，在摊前，也终于看见了一个人。她戴着一顶破草帽，脖子上是一条沾过水的黑乎乎的毛巾，她用那看熟人一般的眼神看着我，问：“来啦？”

挑中了几个绿绿的西瓜，在得到包熟包甜的承诺以后，也没有怎么还价，就成交了。于是，过秤，交钱，走人。

西瓜的味道其实是早就忘记了，只是过几天又到了殷巷，正低头走着，忽然听得有人喊：“老师！”，我以为喊的是别人，也就没理会，那声音忽就高昂起来：“喂，老师，喊你呢！”我回头，原来真是喊我的，是她，那个卖水果的女人。她微笑地望着我，一边招手示意，眼神里有着几分急切。我停下脚步，笑着和她打趣：“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啊？”她满眼的神采飞扬，颇为自得地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也笑，问有什么事，她将手头已经削过皮的一根甘蔗伸过来，说：“尝尝看，甜不甜？”看我一脸的愕然，她不好意思地眨巴着眼睛，似乎有着几分的歉疚，给我解释：“上次卖给你的西瓜，我说包熟包甜的，后来发现这批西瓜不够甜，不能让老师以为我昧着良心说瞎话呀！”她笑了笑，然而却用着特别真诚的眼光看向我，说：“拿着吧，这甘蔗，不要钱。”

我谢了她的甜甘蔗，但以后，凡买水果，就只找她。熟悉了，也就随便扯扯其他的话题。有一次，问及她的收入，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告诉我，也就混个温饱，手头的积蓄，回老家盖个楼房还不够。但随即，她的眼睛又亮起来，闪烁着坚定的光，她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说：“只要舍得这一双手，日子会好过起来的！”

一次，我买完水果，摩托车忽就出了故障，怎么也发动不起来。她朝着一群闲汉喊了一嗓子：“孩他爹，个死人，快过来帮帮老师！”话音未落，从人堆里挤出一男人，手拢在袖管里——其时虽然天还不太冷——很热情地帮我。我终于知道，这个喜欢拢着手和别人拉闲话的，就是她老公。她怎么就自己辛苦着也不喊老公帮忙呢？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我，终于有一天，看她不怎么忙，就问她。她的眼睛瞬间慈爱起来，似乎多了母性的情怀，告诉我：“孩他爸负责出去进货的，起早带晚，也辛苦。再说了，让一个大老爷们站摊讨价还价，他心里也不自在。”说完，她又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目光里又透出几分的自豪与爽朗，“你说说，让他站摊站久了，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了，啊行啊？”我也笑，称赞她南京话说得地道。

有一天，去小镇的菜场买鸡蛋，路过水果摊，她看见我买的鸡蛋，问价钱，然后啧啧地，说我上当了，这是肉鸡蛋，根本不是草鸡蛋。我无奈地笑，她却不干了，眼睛瞪得很大，脸也涨得通红，非要拉着我去找那个卖鸡蛋的理论。我息事宁人地劝她，算了，大不了以后不去那个摊位买鸡蛋就是了。她反驳我，用了很严厉的语气，说如果让他欺骗得逞，这个人还会欺骗更多的顾客，我们不能纵容他。没办法，我只好跟着她去理论，那个卖鸡蛋的一见是她，二话没说，给我退了钱。我买了正宗的草鸡蛋往回走，她走在前面，回头看我，两个眼睛眯起来，得意地笑。

后来，我离开了江宁，距今已有10年了，每每到街上买水果，总想起殷巷的水果摊，想起那个练摊的女人，以及她的温暖的目光，我想，那就是最原始却又最动人的风景。

（江苏省江阴市教育局教研室；214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