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龙

科技成果转化的误区

■彭思龙

中科院最近一直在进行各种改革尝试，正在进行摸索的是“率先行动计划”，但是包括我本人在内的很多人还不明就里。中国最近几年科学技术研究成果增长速度很快，至少发表在国际一流期刊上的论文增长很快，但是就我们周边情况来看，这些成果似乎和实际之间还没有多大联系，我所在单位每年产生大量专利，但是被购买或者被利用的比例非常低。这不是一个单位的现象，而是整个中国科研界的现状，大量论文产生，但是没有对生产实践产生直接影响；大量专利诞生，但是没有真正被使用。于是，我们可能会怀疑是不是成果推广问题，或者是所谓转化问题。从科技成果，到产品，到商业，需要很长的一个链条，在这里每一个环节似乎都不够完善。

科技成果是否具有转化价值

大多数情况下，科技成果并

不具备转化价值。尽管发表了论文，但是论文中提出的原理或者算法或者方法可能对生产实践无法产生预料的结果。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科研过程中脱离应用。从事应用基础研究，本应立足需求，但是由于大多数科研人员没有和应用一线紧密联系，使得所研究的科学问题大多数情况下是自己构想出来的，这些构想出来的问题往往跟实际有较大距离，不是超前太多，就是条件限制太大，在实际中不会出现。理论上为了好看，为了能够求解，往往会增加一些约束，但是如果脱离实际纯粹为了理论方便，可能就会出现没有意义的所谓成果。有些情况下，我们设想的应用场景跟实际需求不一致，从根本上决定了成果的价值根本不是应用，而是科学训练或者智力训练的需要。

另一方面，科技成果缺乏系统性。做科研往往瞄准一些热门方向，包括国家重大需求，这就使得我们经常需要在热门领域尽快积累成果，但是一项具体应用需要系统解决方案，而这些方案中有些环节并不在热门领域中，使得许多科研成果成了空中楼阁，没有其他配套技术作为辅助，某些看似先进的技术其实等于给有实力的国际大公司做了嫁衣，自己没有收获。

第三方面，缺少必要的工程经验或能力，科技成果在实际中无法实现。许多成果表现为算法，现在算法越来越复杂，以至于普通的计算平台根本无法达到快速计算。这就使得这样的方法不可能在一些便携设备上实现。这种不切工程实际的算法不会有人使用。

科技成果是否由持有人转化

很多时候，我们希望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经济利益，但是，成果持有人直接进行转化的效果往往不理想。主要原因在于将一个成果工程化的过程和一般意义上的科研过程很不相同，长于理论和算法研究的课题组往往缺少长于工程实现的人员，导致成果多数情况下属于比较原始的状态，比如还处于概念和理论阶段。如果要将这些概念或者理论实现，需要大量可行的工程方案配套，一般的课题组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科技成果转化中自然人和法人关系

我国把在事业单位从事科学研究而产生的成果定位成职务发明，该成果转化需要征得单位同意，并且单位具有主导权，而实际发明人利益很小。单位的参与使得成果转化过程变得复杂，最终可能导致成果转化失败。

案例一，一套技术即将成熟，有些企业前来咨询，单位出面跟企业谈合作。由于一般科研单位缺少起码的市场规律认识，以及单位对于科研成果转化效益的定位不在商业价值而在于单位的其他效益，导致谈判过程非常艰难，谈了多家合作意向，最终由于单位要价太高而作罢。第二个案例，一项技术可以进行转化，也有相当实力的企业投资，但是在最终形成的合作组织中，技术成果持有人既不是管理者，也不是单位利益代言人。该持有人在转化前后仅仅拿到了一点

点额外工资，这和几千万元投资相比，持有人无疑很受伤。这种对成果转化抱着吃一顿可以饱几年的想法在很多单位都有，看到有人投资，巴不得使劲要价。实际上，市场对于不同类型的技术有其自身规律，脱离实际漫天要价只会让投资人觉得单位不懂市场。如果技术持有人最终没有得到好处，或者好处完全不成比例，这样的转化不会持久。

我非常赞成一位前辈的说法，他说，应该鼓励科研人员拿成果进行转化，单位可以不要任何股权或者其他利益，只要这个技术在中国被转化，就算对得起国家投资，否则过几年，大多数技术都没有任何价值，与其无谓的浪费，还不如放开进行转化。我国的转化政策还有很多路要走。当前这种看似为保护国有资源的做法才是最浪费的做法。论文都可以开放获取，专利或者技术能否开放转化呢？

企业是否具备转化能力

把科技成果转化主体放在企业，事实的情况并不乐观。

大型国企，一般都有自己的研究机构，其人数和规模都很大，但其本身没有研发能力，甚至做技术转化能力都没有。他们喜欢做甲方直接采购。对于中小企业来说，从业人员素质往往不够高，很多工程技术人员不能理解前沿成果，直接转化很困难。很多企业希望直接购买技术，拿来就生产加工成产品，或者简单包装就可以挣钱。所以，企业购买专利进行深度开发在中国当下还不是常见现象。他们期望值太高，但缺少必要的团队，这都阻碍了企业成为转化主体。

我一个学生在某大企业，需要一些技术，也都是我所在单位很多课题组研究过的，有不少论文，但是我跟他们说，这些论文并没有转化为直接能用的软件或者硬件，你无法直接购买，最好的办法是成立一个转化企业或者部门，做产品化。当然，这样做代价很大，需要投资，需要时间，在现在浮躁的社会中，很多人不愿意。

科研和生产实践之间是否有良性循环

很多情况下，依然是科学研究单位和社会生产实践单位之间本质脱离，即便有个别技术被转化成功，获得的价值却很小，而购买技术的单位并没有持续投资，使得本来先进的技术逐渐变成落后技术，科研和生产实践的良性互动并没有形成。一方面，科研人员希望获得企业资助，但是自己不努力接近企业；另一方面，企业抱怨缺少高大上的科研成果，但是自己不愿意组建高水平团队进行深度成果转化，也不愿意持续投资一个研究团队。这种供需之间的矛盾只要继续存在，成果转化就是一句空话。

上述问题有些可以短期内解决，但是更多还只能寄希望于教育更加合理，社会人才流动更加科学，社会技术流动形成回路等诸多方面问题的综合解决。所有这些问题的解决都需要较长时间，不管我们如何焦虑，发展的规律不可跨越。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自动化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