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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与回归
——解读石黑一雄小说

2015-02-13吉兆荣

关键词:勋爵史蒂文斯黑一雄

吉兆荣

(苏州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追忆与回归
——解读石黑一雄小说

吉兆荣

(苏州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小说《长日留痕》主要人物史蒂文斯的回忆之旅以他个人的过往为线索,展现了其身份失却的过程、原因以及对真相的还原和自我回归的历程,同时映照出了在其个人背后时隐时现的帝国的扩张和衰败的历史。石黑一雄以历史为透镜,运用新的叙事形式呈现了他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关注。

石黑一雄;《长日留痕》;追忆;回归;史蒂文斯;个体生命价值

石黑一雄是著名的英籍日裔小说家,年轻时即享誉世界文坛,和奈保尔、拉什迪一道成为“英国移民作家三雄”。与其他移民作家不同的是,石黑一雄以“国际主义作家”自称,其作品往往超越了族裔认同和地缘政治的因素,难寻移民话语的痕迹[1]。目前,石黑一雄共出版了六部长篇小说。国内的评论起步较晚,主要是以后殖民主义和新历史主义来解读其作品。国外评论界对他的作品关注颇多,包括其作品中的历史背景、文化身份和艺术形式等。美国著名女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评价:“(石黑一雄是)我们当中最擅长阐释‘失去’这一主题的诗人。在他的创作中,突出的主题是‘残留’。”[2]石黑一雄的作品讲述了一个个失去与追寻的故事。《长日留痕》(The Remains of the Day)即是其中一部,1989年,这部作品为他赢得了当年英国文学界的最高奖——布克奖。本文运用文本细读的手法,解读石黑一雄对一段时间历史性的再创造的历程。

一、追忆往昔,探寻身份

《长日留痕》延续了石黑一雄前两部小说反思战争的主题,通过一个英国管家的视角来展现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中上层社会的生活。在作品中,石黑一雄以他一贯娴熟的零散回忆的手法展开故事。回忆是理解石黑一雄作品的最重要的关键词。《长日留痕》中,管家史蒂文斯的回忆超越了个人的回忆层面,延伸至更深刻的集体记忆层面、民族记忆层面。主人公不仅是在回忆中追述自己的一生,也在回忆中追寻自己的存在的文化记忆、身份记忆、甚至是隐藏在背后的历史记忆。[3]

史蒂文斯是个典型英国管家,在他看来,只有效忠主人,恪尽职守才能体现一个管家的价值和尊严。史蒂文斯对他的主人,对达林顿府充满着崇敬。对他而言,达林顿勋爵是英国最伟大的绅士,他自然就是绅士的绅士,从达林顿的地位和威望中他建立了自己的价值。在他的回忆中,达林顿勋爵谦逊有礼,充满人文关怀,为世界的和平倾尽全力,是像车毂一样能够解决国家大事的大人物。作为管家,能够非常荣幸地接近历史之轮的中心,史蒂文斯希望通过自己的敬业精神来成就一个小人物的伟业。30年来他从未离开达林顿府,也没有意识到达林顿勋爵是个纳粹的同情者,在其府内所组织的一些活动助长了一战后欧洲的法西斯势力,不知不觉成了帮纳粹上台的工具。随着真相的揭示,达林顿府辉煌不再,史蒂文斯所追求的以尊严为核心的职业理想也随之颠覆。

离开达林顿府驱车周游英格兰西部的时候,史蒂文斯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一生是自欺欺人的一生,他从未真正地选择过自己的道路,亦步亦趋的跟随着达林顿勋爵并因此人格异化。面对达林顿勋爵,他曲意奉迎、造作虚伪,对待个人情感则冷漠无情。史蒂文斯的记忆碎片中呈现的另外两个人物是他的父亲老史蒂文斯和恋人肯顿小姐。为了“克制”,他在父亲病危之时没有守在病榻旁,而为客人杜邦先生的一点小毛病忙前忙后;为了“敬业”,他压抑个人情感,最终失去了和肯顿小姐的一段珍贵感情。在英格兰乡村美景的熏陶下史蒂文斯开始反思,最终在大海边幡然悔悟其悲剧的一生,不禁痛哭流涕,然而人生缺憾已无法挽回。

二、解构错位,阐释冲突

石黑一雄笔下的主人公大都带有悲剧色彩,他们并非不能明辨是非,而是种种缘由,使得他们无从选择。这原本是作者的创作意图,即“探索普通人在不可抗拒的环境下的生存状态”[4]。史蒂文斯对于勋爵的愚忠确使自己的一生成了愚蠢的错误,不过史蒂文斯也是我们中的一员,石黑一雄解释说:“我精心选择男管家这个角色,是因为我认为我以及我们大多数人,我们就是男管家。”[5]作品中渗透着幽默和讽刺的笔调,表面看来是对自视清高的史蒂文斯的挖苦,实质上暗含了时代潮流裹挟下个体对于命运无奈的屈从。

在达林顿府,史蒂文斯无时无刻不受到“管家”这一社会符号的制约。尽管在新来的美国主人的鼓励下,三十多年来他终于第一次离开府邸去旅行,可是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他的脑海中全是对达林顿府的回忆。他不时穿行于“长廊”、“卧室”、“草坪”和“凉亭”,而乡村的“小道”、“树木”和“池塘”则令他无法自由行走。他对老式的英国生活充满留恋,不愿接受英国贵族的离去和一个时代的衰亡的现实。史蒂文斯看似后殖民主义中的“他者”形象,实际上是英国的传统机制构建了他的盲目的忠诚。

如果说史蒂文斯盲目的职业道德是由于无法预知的命运的压制使然,那么他人性扭曲,对于亲情和爱情的背离则是出于自我的意志。这种超出了伦理道德维度的自我意志显然受到了各种社会关系的负面影响。作品中史蒂文斯母亲形象的缺失与其对一起共事的女性多持抵触的情绪不无关联。肯顿小姐是唯一让史蒂文斯敞开心扉的女人,虽然开始两人关系并不融洽。在史蒂文斯父亲去世的那个晚上,肯顿小姐替他悉心照料他的父亲,他对肯顿小姐的感激本可能让他们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可是在这段关系还未发展至他所认为的“不适宜”的程度时便被他冷漠地拒绝了。1956年,在渐渐西去的旅途中,他对肯顿的来信一再的“误读”使读者终于窥见他的懊悔之意。史蒂文斯的父亲是上一代的管家,工作中隐忍克制,是他职业生涯的榜样。他与父亲除了职业上的交谈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父亲病重的时候,他还坚持为客人提供服务。他向肯顿小姐解释道:“请不要将我父亲在此刻离开人世而我却没上楼去看望他视为非常不近人情的行径。你应该清楚,我了解父亲肯定希望我能在此刻去继续履行职责”[6]105。父亲职业化的教育方式使他长期克制自己的情感,丧失了个体的自主性。

三、重构真实,回归自我

石黑一雄的作品中往往有着鲜明的时代背景,选择在特定的历史事件或时刻基础上加以虚构。通过主人公的视角,回忆那段时期的历史,为历史架起当代阐释的透镜,使小说在历史回归中融入当代视角和新的历史观。石黑一雄曾说:“我意识到我并不是对历史本身感兴趣,我只是运用英国史或日本史来阐释某些吸引我的东西。”[7]《长日留痕》中穿插了一些二战前后的重大历史事件,那些史蒂文斯认为具有转折点意义的达林顿府邸中的聚会,即1923年非官方的国际性会议和1936年的秘密会议,在他的旅行途中被一一加以审视。作为热衷于政治的贵族,达林顿勋爵之所以能以个人的地位和财富干涉英国外交,改变欧洲历史的进程,与英国贵族构成的上院在政治、外交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密切相关。努力实现欧洲和平的达林顿勋爵最终成了“天真烂漫的梦想家”[6]100,由于战前政治立场的错误,战后成为人们鄙视的对象。出行途中,史蒂文斯的疑虑逐渐得以消解,也能更加公正地看待达林顿勋爵。

《长日留痕》中有一些以虚写交代的历史背景,看似作者漫不经心的安排,其实是不容忽视的。作者借史蒂文斯的回忆,引出了达林顿府沦落易主,颇有深意。二战后,英属殖民地纷纷独立,英国的国际地位衰落,政治、文化影响力也随之减弱,而美国的影响力开始辐射全球。达林顿府仿佛帝国命运的象征,随着历史的变迁,昔日的帝国荣光不在,附着其上的历史优越感和帝国荣耀也渐次丧失。当达林顿府卖给了美国商人法拉戴,它俨然成了一座大英历史博物馆,而作为“包裹中的一部分”[6]238的史蒂文斯则成了新主人向人炫耀的活化石,个人和民族悲剧命运交织,只有在回忆中才能实现对帝国神话的想象。

回溯历史,是追寻与失落的过程,也伴随着认同与回归,在伤感的回忆中,拷问自我灵魂,找到以前不曾关注的生活的真谛。史蒂文斯在六天的长途旅行中不断地自我反省,内心真实的情感流露出来,他的人性在复苏,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人,而不再是他人的附属。离开达林顿府越远,从幽闭的环境走了出来,尽管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冲击,他终于能够正视过往,决定“停止过多地回顾过去,应该采取更为积极的态度。而且应尽力充分利用我生命的日暮时分。”[6]240

或许记忆的真实只能使人惆怅,而并不能抚慰人心,毕竟隐藏在回忆中的真实的人生可能意味着创伤。《长日留痕》藉由史蒂文斯回忆了他的无意识的盲从使其常常生活在一种熟悉的、不假思索的含糊中,从而失去了自我,也描绘了历史发展变化中时代的失落在个人心灵留下的痕迹。当帝国不复存在,国家和国民的身份就不得不重新思考[8]。造成这种困境的有个人的原因,也有国家和社会的原因。当个人在过去与现在的边缘挣扎,留给他的只有创伤和记忆的碎片。通过史蒂文斯的命运,石黑一雄表达了对全人类道德走向以及身份认同的关注,在他的理想中,国际小说是能够对世界上各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都具有重要意义的作品。石黑一雄的作品带着淡淡的哀伤,语调平静,关注个体的内心和情感,极易使读者产生共鸣,实现了其作为国际主义作家的人文情怀追求。

[1] 杨彦清.从地景描写到文化空间——从《长日留痕》谈起[J].西北师大学报,2011(5):64-68.

[2]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直言不讳:观点和评论[M].徐颖果,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80.

[3] 刘琼.失落与追寻——石黑一雄小说中的回忆机制[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7.

[4] 郭国良,李春.“宿命”下的自由生存——《永远别让我离去》中的生存取向[J].外国文学,2007(3):4-9.

[5] Lewis B.Kazuo Ishiguro[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1:77.

[6] 石黑一雄.长日留痕[M].冒国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7] 石黑一雄访谈录[J].李春,译.当代外国文学,2005(4):134-138.

[8] 凯瑟琳·霍尔.“视而不见”:帝国的记忆[M]//法拉,帕特森.记忆.户晓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19-38.

〔责任编辑:朱莉莉〕

Recollecting and Reviving:The Interpretation of Kazuo Ishiguro’s NovelTheRemainsoftheDay

JI Zhao-r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of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Jiangsu 215009,China)

From a unique perspective of recollecting,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process of the character’s loss and reasons for loss. By reading the novelTheRemainsoftheDay, the truth is restored, the character is able to attain his real self-identity. Stevens’ personal past is the clue for his memory journey as well as the reflection of the expansion and decline of the empire behind him. Kazuo Ishiguro views history as a lens through which he shows concern for individual’s life value with new narrative techniques.

Kazuo Ishiguro; The Remains of the Day; recollecting; reviving; Stevens; individual’s life value

I106.4

A

1003-6873(2015)02-0098-03

2014-07-15

吉兆荣(1981-- ),女,苏州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10.16401/j.cnki.ysxb.1003-6873.2015.0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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