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

语言是现实生活的镜子，真实地折射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轨迹。在人类社会中，民族间由于商贸往来、文化交流、移民杂居、战争征服等原因，都会引起语言接触。只要语言有接触，就会有外来词产生。一百多年来，中国有过“五四”、新中国建设、改革开放时期三大规模的外来新词涌现高峰。特别是改革开放新时期，中外文化多层次、多渠道的交流为外来新词的产生提供了更多的条件。这里仅就源自英译外来词的内容分析汉民族的文化心态。

一.蕴含的内容丰富多彩

英语是世界通用语言，由于使用国家众多，它对各国的语言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新时期汉语英译外来词辐射的内容非常广泛，不再局限于自然科学、政治制度等领域，而扩大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科技领域：许多科技新词纷至沓来，如硅谷（silicon valley）、高科技园（hi-tech park）、可视电话（videophone）、DNA（脱氧核糖核酸）、试管婴儿（test-tube baby）、克隆（clone）、B超、CT机等外来词，黑客（网络上的非法侵入者，常有破坏或捣乱的行为，译自hacker）等等。跨国界的计算机网络和信息高速公路（information super-highway）的建立使电视、电话和电脑连为一体，整个世界变成了地球村（global village），大量计算机词汇成了日常生活用语，如：硬件（hardware）、鼠标（mouse）、电子邮件（e-mail）、因特网（internet）等等。互联网的兴起使得网吧（cyberbar）、网络冲浪者（cyber surfer）、网络资源（cyber source）、网络文化（cyber culture）成为家常便饭。这些语言作为最敏感、最活跃的网络新词，充分反映了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

生活领域：与人们衣食住行密切相关的外来词，其内容更是包罗万象。

饮食方面：咖啡（用咖啡豆配合各种不同的烹煮器具制作而成，译自（coffee）、热狗（又叫法兰克福香肠，译自hot dog）、三明治（以两片面包夹几片肉和奶酪、各种调料而成，译自sandwich）、汉堡包（由两片小圆面包夹一块牛肉饼，在圆面包的第二层中涂以黄油、芥末、番茄酱、沙拉酱等，再夹入番茄片、洋葱、蔬菜、酸黄瓜等，译自hamburger）等。

穿着方面：比基尼（俗称“三点式”，bikini）、T恤（一种圆领的针织套衫，译自英语T-shin）、迷你裙（超短裙，谐音译自mini-skirt）、迷哥裙（也是超短裙，谐音译自英文mi-cro-skirt）、夹克衫（短上衣，译自iacket）等。

日用品方面：香波（合成洗发剂，译自shampoo）、马克杯（有柄圆筒杯，译自mug）、沙发（原指坐垫、靠背及扶手是柔软而有弹性的一种坐具，译自so-fa）、摩丝（发型定型物，译自mousse）等。

交通方面：巴士（公共汽车，译自bus）、的士（出租小汽车，译自taxi）、地下铁（城市内的地下铁路，译自subway）、空港（机场，译自airport）、ATV（一种能行驶于各种地形的全地形汽车，译自air-terrain vehicle）、空中客车（air bus）等等。

娱乐休闲方面：霹雳舞（一种现代舞，起源于美国黑人社会，以破坏音乐节奏、违反常规舞蹈动作、即兴表演为特点，译自break dance）、迪斯高（一种现代舞，快节奏扭动身体，部分也指伴奏的音乐，原指伴随流行音乐曲跳舞的夜总会，现指新起的一种摇滚舞、译自disco，）、派对（在周末或是空闲的时候呼朋唤友聚会，译自party）、DJ（唱片调放人，译自disk jokey）、舍宾（一种瘦身健美运动，起源于俄罗斯，译自英语shaping；shap-ing来自shape，义为塑造体形。）桑拿浴（蒸汽浴，欧洲人的一种沐浴方式，译自sauna）等等。“语言忠实地反映了一个民族的全部历史，忠实地反映了它的各种游戏和娱乐，……这一点现在是十分清楚了。”L.R.帕默尔（英）的这一观点在这里得到了很好地印证。

“语言，像文化一样，很少是自给自足的。邻居的人群互相接触，不论程度怎样，都足以引起某种语言上的交互影响。”②很显然，新时期英译外来词是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扩大国际交流的直接成果，丰富了汉语的词汇，促进了汉语的进一步发展。

二.折射的心态渗透文化

民族语言是民族文化的一种形式。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当民族作为一种在居住地域、经济生活、生理状态、风俗习惯上稳定的共同体出现时，语言就深深地留下了民族的烙印，成为了民族和民族文化最典型的表征，它与民族心理、社会变动、人的心态休戚相关。“语言……是唯一的凭借其符号跟整个文化相关联的一部分。”③因而语言的历史往往和文化的历史相辅相成。语言中受社会文化心理影响最直接、与文化联系最密切的就是词语。新时期英译外来新词的大量涌入，也就深深刻上了社会心态的痕迹，从其内容可以透视当前汉民族的文化心态。具体来说，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崇尚新潮，热衷奇异

随着国际交往的日益频繁，许多表达新概念、新产品的外来词蜂拥而入。尤其是年轻人更善于追求新事物、接纳并积极使用带有异国风情的新潮词语。吃有“麦当劳、热狗、比萨……”，用有“香波，马克杯……”穿有“迷你裙、迷哥裙、牛仔裤……”。新事物当然得用新名称，为了吸引顾客，旧事物千方百计改用新名称，不用“超短裙”而用“迷你裙”（音译了英语mini-中一个“迷你”），反映了人们崇尚新潮、热衷奇异的心态。起名时人们总是想着给商品取一个洋名，比如“outlet”，英文意思是商店成批直销工厂产品，没特别意义，到了中国译成“奥特莱”，听上去就很特别了。当然“out-let”指那些成批直销的产品也不差，可到中国译成“奥特莱”就魅力十足了，虽然很多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给人们带来了一种洋味的感觉。很多家庭生了小孩也要沾点洋味，取个洋名。这些因素进一步刺激着人们崇尚新潮，热衷奇异的心态。观念的更新，使得人们不再拘泥于原有的程式，墨守成规地运用语言了，大家想千方设百计力求造出新词表达思想，与人交流。如：涕（小费，点涕，即付小费。英语为tips）、寇（可爱小巧的意思，英语cute）等。

（二）看重经济，追求效益

新时期出现的大批外来词，在人们追求经济效益上表现得非常突出。为招揽生意，人们纷纷给商品取个洋名，什么“迷你裙”、“宝马”等等。来自美国的饮料“Pepsi-cola”译成了“百事可乐”，瑞典的轿车“V duo”译成了叫人眨眼的“富豪”，德国的汽车“Benz”、“Porsche”成了“奔驰”、“保时捷”。译名在揭示商品内涵、引领潮流、拓宽市场的同时，的确融合了消费者的心理。国企为了树品牌，把产品打入国际市场，使用外来词做品名的屡见不鲜，例如“海尔（Haler）、托普（Top）、纳爱斯（Nice）等。可是并非取了“洋名字”产品和企业就能达到国际水平。据有关资料显示，近年新商标注册30%左右都用了“洋名”，不少的店名都带有欧美色彩。然而在它们身上并不都能看到洋品牌所具有的技术与质量，当然也体现不出中国传统商标的亲切与温馨，唯一能看到的是看重经济、追求效益的心态。从这些事例足以看出，这一心态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这一现实文化心态所拥有的正能量。不管怎样，它还是推动了中国社会经济文化生活的向前发展。

（三）张扬个性，凸显性格

改革开放以来，人们活动天地的拓展，社会交往的频繁，思想也空前解放，对西方先进的新思潮、新观念接受也很快。如：代沟generation gap）、丁克家庭（Dink family）、单身母亲（bachelor mother）等。这些有关西方道德文化观念的词语被年轻一代广泛接受和应用，用以表达自己观念的超前。一些旧的语言习惯和观念也开始慢慢地改变，标新立异，张扬个性，凸显性格的心态在人们口语中表露无疑。“bye、hi、OK、no、dear、WC、party……”这样的原形外来词在年轻人口语中比比皆是。为显示自己的特别，许多人喜欢在言谈中夹杂外来词，以突出自己职业的高雅和学问的精深，更有甚者自认为是前卫、高贵。比如：“阿Sir，这是小case啦，要我来，一定wonderful。”“记住了，有事一定要call我。”“你的guitar弹得真不错！”

这种语言的不规范，钱钟书先生曾把它比做是：“吃了大餐之后塞在牙缝里的渣滓，除了表明吃了大餐的作用外，就只有害处。”如《围城》的主人公张Jimmy说的：“不要拿假货来fool我，我姓张的不是sucker，休想骗我！”这样的例子在那些自以为前卫的新新人类的言谈中已经泛滥成灾了，必须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毋庸质疑，正是这种用语过程中的个性意识，催生了一大批新颖别致词语的涌现，许多外来词因此成了汉语语汇中的基本词汇，这又发展和壮大了汉民族的语言。

（四）轻视传统，崇洋媚外。

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外国文化随同外国商品涌入中国，许多人认为，一切都是外国的好，月亮都是外国的圆，瞧不起自已，看不起国货，轻视传统，鄙视自我、崇洋媚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出现了洋味词语，如不说“再见”说“拜拜”（bye-bye），不说“乘公共汽车”而说“乘巴士（巴士）”，体现出部分人在使用语言时对异文化的认同和向往、顶礼与膜拜。

（五）祈求吉休，满足美感

英译外来词的借鉴和吸收，很多充分体现了汉语语音及汉字表意的属性，赋予其浓郁的汉语语音和语义色彩，形象鲜明，美感强烈，极富表现力，极具感染力。如“可口可乐”（coca-cola）的译名，给人带来的就是清爽、愉悦感——既“可口”亦“可乐”。同时，人们也多用一些表祝福、吉祥的字眼来译音，祈求吉祥，以满足汉语使用者的美好祈望，如“托福”（TOEFL）和“雅思”（IELTS），本指出国留学的外语入学考试，译作“托福”和“雅思”迎合了人们祈求好运的心态，“保龄球”（bowl-ing）、“拉力赛”（rally）等等也是如此。

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外来词的引进几乎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不仅加速了汉文化和世界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也增强了汉语自身发展的活力和动力。汉语传统的语言也因此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挑战，西方的一些腐朽思想和文化糟粕的渗透，给汉语词汇带来了一定的混乱，也给人们心理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冲击。这些我们都要一分为二地对待。外来词其实是一种极其正常和普遍的文化交流现象，只要我们不硬搬、不滥用，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完全没有必要过分担忧和焦虑。因为所有鲜活的语言与优秀的文化都是开放和交杂的，都是在和异文化的融合和碰撞中发展的。我们完全可以以一种开放和宽容的心态对待。

参考文献：

①L.R.帕默尔《语言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3月第一版。

②S.E.萨丕尔《语言论》，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8月版，第246页。

③R.F.罗宾斯《普通语言学概论》，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0月第一版，第2页。

④钱钟书《围城》，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8版，29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