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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乡轶事之分地(中篇小说)

2015-01-12越嫒越玉柱

草原 2014年11期
关键词:四喜老梁瘸子

越嫒+越玉柱

开会分地

天蒙蒙亮,远乡村架在村口柳杈上的破喇叭就在晨风里吼喊开了,通知开社员会。

杨四喜昨夜酒喝多了,睡得沉,鼾声山响的时候被老婆扯着耳朵从被窝里拽起来。

“咋啦?这是咋啦?”四喜揉着惺忪睡眼,生气喊道。

“通知开会啦,开分地的会。还不往起死!”

四喜夫妇来到会场的时候,村委会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社员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吵嚷着分地的事。

承包地三十年不变的政策把人们心里撩拨得热热的、痒痒的。

村主任马瘸子跛着脚走到高坡处,扬一扬手中的本本:“我看人来得差不多了,现在咱们开会!”

马瘸子,官名马栓,四十岁出头,儿时给农业社放牲口,马尥蹶子踢中脑袋,一条腿就落下个终身残疾。马瘸子咳嗽两声清清嗓门说道:“上回的社员会咱们学习了文件,领会了精神,选出了分地小组。今天开会咱们主要解决三个问题:第一,是老梁外的地,分给还是不分给,大伙儿表表态;第二,生荒地是抽了,还是不抽;第三,就是咱们的自留地,分的时候看咋闹了。现在咱们先说第一件事——”

马瘸子停顿一下,瞥一眼蹲在离他不远处的老梁外。老梁外姓苏,五十余岁,几年前从陕西靖边搬来,户口虽落在村里但是一直没分上地,以转包别人的承包地为生。此时老梁外正埋头大口大口地吸烟,闷声不响。

“你们说,”马瘸子提高嗓门,“老梁外这回分地,大伙儿同意不同意给分?都表表态。”

会场寂然。几分钟之后,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会场上一片嗡嗡声。

“大伙儿不要在下面开小会!同意不同意表个态。”马瘸子高声道。

“说就说,总得有人说话呀。”村里出了名的“炮筒子”牛愣首先发了言,“我说马主任,你老是问我们干甚?当初谁给下的户,谁看咋办了!问我们,非要逼我们说个同意?马主任你这是身在曹营,给刘备办事了哇!”牛愣和马瘸子是同龄人,当过兵,性子急躁,一说话便碰倒八堵墙。

牛愣话音刚落,蹲在柴草堆旁的马二丑老汉跳起来,怒气冲冲地用拐杖敲着地道:“你马栓挣我们的钱,怎老给外人办事了?我看你能给姓苏的分上地,我给你马栓当孙子!”这马二丑和老梁外本是门对门的邻居,据说去年因为鸡零狗碎的事,两家人大动干戈,险些出了人命。

马瘸子没料到自己一开始便挨了“连珠炮”,脸气得煞白,拿本本的手不停地在抖:“散会!”自己手一背,抛下众人跛着脚走了。

主任走了,人群喧嚷一阵也就散了。

这个社员会开了不到三十分钟。

签字联名

一场春雨从午夜开始下起来,淅淅沥沥、密密匝匝到天亮一直未停。

母亲隔窗看着屋外的雨景,嘴里嘟哝道:“今年的地怕要潮溻了。”后套的庄稼人最怕开春的雨雪,地开始解冻,潮气上涨,若下了雨或雪,有碱性的田地总会出水,不能适时播种,秋收减产便成定局。

大清早,隔壁的杨四喜冒雨骑摩托出门了。

昨晚,乡里来人在主任马瘸子家召开了分地小组会议。因为下雨,原定于今天的社员会取消了。

刚放下饭碗,马瘸子老婆来串门,神秘兮兮地对我母亲说:“闹玄乎了!昨晚正开小组会的时候,牛愣、马二丑一伙人硬闯进来,跟我们家死鬼嚷闹得不可开交。说老梁外的户口绝不能承认,杨四喜的户口也有问题。临了,乡里来的副乡长一锤子定音:老梁外的户就算销了,以后开会再不提;抽不抽杨四喜的地,一两天开社员会投票决定。我们家死鬼让我给四喜报个信,看咋办了,这不我刚从四喜家出来。”

杨四喜是我的拐弯亲戚,住我们隔壁,十年前他举家迁往达拉特旗,住不到二年又搬回来,重新落了户分了地。这些年杨四喜凭自己的能耐,第一个在村里盖起了红砖瓦房,买回四轮车、摩托车,令村里的人眼馋心热。

马瘸子老婆还透露了另一条信息,说牛愣这帮人起劲瞎闹是有人在背地煽惑的,真正的幕后策划者是分地小组副组长黄阴阳。黄阴阳叫黄来财,五十多岁,是马瘸子的前任。此人老谋深算,笑里藏刀,便有人在背地里送个绰号“黄阴阳”。提到黄阴阳,小村人谁不惧其三分?只有杨四喜年轻气盛,酒醉了嘴上便少了把门的:“黄阴阳?算个屌东西!我……我才不尿他了!”

晌午过,杨四喜回来了,被雨淋得浑身湿漉漉的,像斗败的落汤鸡。

他没进自家门,径直到我家来了。

杨四喜平日乐呵呵的,遇事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今儿个一反常态,满脸沮丧,搓着手一连声地叹气。

原来他到乡上找了当信用社主任的表哥,馆子里宴请了乡长,乡长说接到了远方村的联名告状信,坚决要求销掉杨四喜的户口。有六七十户签了字,只有十余户没签字。乡长告诉他要是三个两个告状无所谓,现在是联名告状就不好办了。

四喜听得惊呆了,原来这些联名告状都是暗地里秘密进行,他竟蒙在鼓里没听到一点风声。

乡长给他出主意:“人家能签字联名,难道你不能搞个联名签字吗?”并给了他几张信纸和一盒红印泥。再三嘱咐,尽快挨门逐户签字画押去,必须在下次社员会以前搞完。

母亲签了“同意给杨四喜分地”的字样,签名按了手印。杨四喜匆匆离去。

点点滴滴的春雨变成密密匝匝的雨丝,仍不紧不慢地下着。这如针尖、似牛毛般的雨丝从空中飘落下来,仿佛给远乡村罩了一层透明的薄纱,让一切显得朦朦胧胧。

不知杨四喜的签名画押是否顺利。

牛愣着“糖弹”

社员会。乡长亲自坐镇。

杨四喜这两日挨门串户签字活动进展顺利。村里除三五户拒绝外,都给签字了。另外,杨四喜还特意给牛愣送了两瓶“河套老窖”,牛愣虽没签字,但欣然收了礼。endprint

“大家安静啦!现在开会。”马瘸子干咳两声,开始主持会议,“今天当着上级领导的面,大家有意见就提,有屁请放!不要给咱背后煽风点火。有人告我贪污受贿了,我姓马的当主任这些年来坐得端、行得正,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行了,行了!”身后椅子上坐着的胖乡长打断马瘸子的话头,“你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不要说了。今天咱主要讨论一件事情:杨四喜的地该不该分。大伙儿发表意见。”

四喜提着小包挤到会场中央。

“远乡村的父老乡亲们,我先说上几句话。”四喜面挂笑容,声音沙哑道,“我杨四喜不会说话,有得罪的地方,请大家多包涵。今天在场的,有跟我大是父辈之交的,有同我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你们有甚话直情说。我就是分不上地,我也不走,给大家打工总行哇,以后咱们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邻居。”说完,脸憋成了一张红纸。然后从小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哈德门”香烟逐个给人散烟、点火。

马瘸子提示人们说话,各抒己见。

会场寂然无声,人们抽着四喜递来的香烟,互相看着瞅着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沉默一会儿,牛愣沉不住气了。“一个个鼓不愣鼟不说话,总得有人说话呀!”牛愣粗喉咙大嗓门,“不同意给杨四喜分地是我先提出来的,大家也签了字押了章。听说你们也给四喜子签了字。今天你们怎都不说话了?我是替众人说话、跑腿了!得罪人我得罪呀,你们不要怕,今天会散了我就把你们签字的联名状要回来烧了!不过现在要问我同意不同意给杨四喜分地,我的意见是保留。我声明,这是我个人意见,不代表任何人。”

坐在牛愣身边的黄来财干瘪的脸上很不自在。牛愣的急转弯似乎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岂知牛愣已着了“糖衣炮弹”哩。他坐不住了,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溜一边去了。黄来财这动作似乎是个暗号,马上有三四个人随了去,其中有马二丑、黄三娃等。坐会场最前边一溜土坷垃上就剩下牛愣一人,脸涨得发紫,不住地把两只大手搓着。

有人发言同意给杨四喜分地。马瘸子也作了个人检讨,说当年给杨四喜重新下户没有通过社员,责任在村委会。马瘸子对杨四喜还作了简短的批评发言,说:“四喜子平常好喝点酒,酒风不太好。这几年他闹得不错,有了钱,说话做事气也粗了、壮了,可能得罪了一些人。今天我批评他了,给他指出这个毛病,以后四喜得改一改。”

杨四喜在一旁应道:“栓哥说得是。一定改,一定改!”

说话的功夫,黄来财等已回到会场。

黄来财迈着八字步晃悠到会场中央。“我好说几句。”他举起手略挥了挥,又眯缝着眼把整个会场审视一遍——这是他从前当村主任时的老习惯。然后拖长声腔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说是说咱们是多少年的老邻老居。我同意给杨四喜分两个人口的地。刚才马主任做了自我批评,咱们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错误嘛。有一点我还得说,马主任说九五年土地小调时杨四喜参与过分地,这他说得不对,根本没有那回事。”

条椅上紧挨着乡长坐着的马瘸子听黄来财如此说,声音不是很大应道:“你说的才不对!参加过。”

黄来财佯装没听见,没作反应。

此时早耐不住性子的马二丑老汉跳了起来,拐杖点地道:“老主任刚才说分给杨四喜两个人口的地,我问你一句:你的意思是说承认杨四喜的户口在咱远乡村了?既然户口是远乡村的,那么分两个人是甚?他四口人全分又有甚?”

马二丑如此责问黄来财,不知底里的人还以为是替杨四喜说话,其实马二丑的意思是不能承认杨四喜的户口,一个人的地也不能分。

黄来财装作被问住的样子,悻悻道:“说老户,是咱远乡村的,可现在不是。我早声明,我这是个人意见。”说完溜达到边上去了。

愣头青黄三娃沉不住气了,粗嗓门儿道:“分两个人是甚?分三个人又是甚?我建议分给杨四喜三个人的地,不过他家户口必须迁到林场去。大家看行不行?”

“行了!”光棍汉二宝随声高声应道。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应和:“行了!我们同意。”

胖乡长向马瘸子点点头,低声说:“我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罢,不要投票了,散哇。”

马瘸子立起身高嗓门说了声:“这事就这么定了!散会!”

杨四喜少分一个人口的承包地,但毕竟比老梁外强多了。可迁户口的事儿,却令他忐忑不安了。

两女子搅局

在南国,早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而塞上的春天姗姗来迟,却又让人捉摸不透。昨天还是风轻云淡、艳阳高照,今天却气温骤降,春寒料峭。西北风呜呜地呼啸着,枯枝败叶在村路上不停地翻卷。

老梁外蹲在村口的老柳树下呆呆地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马瘸子请分地小组的人吃饭,并商讨分地事宜。

晌午后,召开社员会。

马瘸子首先通报了分地小组会的意见:按亩分地,在原有承包地基础上长退短补;自留地、“白吃地”抽回按户估产量分;生荒地不抽,但要交钱,按估产每斤一块钱统到水费里收取。

马瘸子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尖着嗓门高叫起来:“我不同意!”原来是马二丑老婆,村里出了名的泼婆娘黄莲莲。

黄莲莲年近四十,身高不足米半,因一只眼睛自幼失明,当年屈嫁了长自己二十岁的光棍马二丑。“我不同意给杨四喜分地!”黄莲莲又一次亮喉咙喊道。

马瘸子说:“上回开会决定了的事儿,今天就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没门儿!我非说不可,上次开会我没参加,我反正不同意!”黄莲莲吼着,挤出人群闯到马瘸子面前。

马瘸子说:“你没参加怨谁?又不是没通知你。”

“你通知我了?我怎不知道?”

马瘸子的小眼窝一下睁圆怒道:“那么咋了?喇叭上通知还不行?让我亲自到你家去请、去背你?”endprint

黄莲莲骂起来:“咋了?你找不见马二丑的家?你收摊派时怎就能找到门上?你马栓骑在我们头上多少年了?欺负够了!你不叫我说,我还非说!你有权,能送人情地了,马二丑就不能有人情地?如今真不公平,穷的穷死,富的富死,咱葵花逼住了一块钱一斤就得卖,杨四喜现在葵花还压住等涨价了!”

黄莲莲骂着骂着便没了方向,乱了分寸。

闺女出来拉她母亲回去,马二丑也用拐杖点地骂道:“你死声甚?赶快给我往回滚!”

黄莲莲仍骂不绝口。

马瘸子不再理会黄莲莲,高着嗓门问众人:“刚才说的分地方案大伙儿有没有意见?”

人们似乎还没从黄莲莲的叫骂声中缓过神来,会场一时没人作声。

马瘸子立马道:“没人作声,就是同意了,咱们就算通过。明天开始分地。散会!”

人们并没有马上散去。就按亩分还是按估产分,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牛愣等主张按亩分,多数人认为应论估产量分,按亩分地不能公平合理,地总有个肥瘦好坏吧?黄三娃要求马瘸子把分地的户口名单公布一下。马瘸子便大声喊着让人群安静下来,然后拿出账本张三几口人,李四几口人公布了一遍。

“谁要认为有水分,可以提。”马瘸子说。

“有没有水分,你马主任最清楚!”坐在前排的王面换老婆改花喊道。

“我清楚?我不清楚!我清楚还问你们干甚?”马瘸子愤然道。

改花是从四川嫁来的辣婆子,一股辣味呛人:“你马主任屁股下面压着屎谁不知道?有的人就凭个捉鳖脑袋,多少年种地白种,害灾众人拿——这些陈年旧账咱就不翻了。我问马主任,为啥有的人招回的野汉子也能分地了?凭的是啥了?”

“凭甚了?就凭他户口下在咱远乡村了!”马瘸子涨紫了脸膛,额头青筋暴出,怒然作答。

“呸!我们闺女的户口也在远乡村了,咋就不能分地了?”改花出语更难听了。

“聘了!”马瘸子吼一声,拨开人群跛着脚离去。

站在人群外围的寡妇巧巧俊俏的脸蛋早气得煞白,泪蛋蛋流淌成两条小渠。怀里的娃娃也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她一扭身,小跑着去了。

一场硝烟会

昨晚,马二丑家的草垛着了火,熊熊的火苗蹿起丈二高,映红了半个天。

睡梦中惊醒的村民们吆喝着奋勇灭火的时候,对门的老梁外家却门户紧闭。

马二丑家的耕驴在这场烈火中蒙难了。黄莲莲大放悲声,号啕了一夜。

老梁外上访被顶回来。说这次二轮土地承包上级部门不予多干涉,农民自己说了算,矛盾不出村社,有问题村里解决。

开会,分地,远乡村紧绷的神经快要崩裂、错乱。几次开会无果而终,会场成了表演的舞台。钩心斗角,飞短流长,往日的矜持、憨厚、谦让、情面,似乎被折腾得荡然无存。一旦撕破脸面,便露出狰狞。

乡里一再催促马瘸子尽快把土地承包下去,以不误农时,要快刀斩乱麻。

社员会。

马瘸子开门见山指出此次参加分地的人口已确定,今日开会不再涉及。之后宣布分地方案,他说:“马上就要春播,为了不误农时,咱们想尽快把土地分下去。咱们先把头、二、三等地分下去,每个等级每人一亩。至于自留地、生荒地、白吃地先搁在一边。这是分地小组的意见,大家可以补充。如没意见,咱们马上散会开始丈量土地。”

话音刚落,人群里挤出王面换夫妇。

“屌门儿也没!我看你分下去!”王面换涨红脸嚷道。

改花一出场便亮起嗓门骂骂咧咧:“婊子、野汉子能分地,我闺女为甚不能分?到派出所查户口去,看看我闺女的户口迁出没有!”

马瘸子一反常态,异常冷静,任凭王面换夫妇叫骂,愣是绷着脸一言不语。

王面换夫妇骂得没意思了,自动退了场。

“远乡的父老乡亲们,我好说几句。”人群里发出个慢慢悠悠的声音,细听是老梁外,听他继续道,“我在远乡村下户,就是想种点儿地了哇,我又不是下的城市户。大伙儿一家少种三厘五厘,让我也种上点……”

马瘸子扭头走到一边去了。人们你一言、他一语哄吵起来,会场上顿时人声鼎沸,老梁外的声音听不到了。

马瘸子又转回来稳场。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听马瘸子讲话。而王面换夫妇又闯进来。

“当他妈甚主任?当不了放   下!”王面换骂。

改花则扑到马瘸子面前,手指眼窝辱骂起来:“有甚了不得?当屌大的官,还欺负人了。呸!恶心死了!”一口吐沫飞向马瘸子的脸。

马瘸子受如此侮辱,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小眼窝一下睁圆,吼道:“你再给爷吐一口!”

“呸!恶心死了!”第二口吐沫又飞起来。

马瘸子扬手一巴掌打过去,改花身子后仰,巴掌从下巴上扫过。

改花的小儿子扑过来,顺手捡了块砖头。王面换手中也提了根柳棍准备厮打。

马姓是村上的大姓,虽然平日里少不了有怨隙,可事到关键总是灰比土热,“呼啦”一声就有七八个马姓的人围了过来。

箭在弦上,一场混战迫在眉睫。

“不敢瞎闹!”猛然有人一声呵斥,原来是“炮筒子”牛愣。牛愣吼道:“你们是脑袋热胀了?赶快住了手,老主任有话要说。”

黄来财立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迈开八字步来到两方人中间,说道:“你们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快快退下去!”

双方骂着退到一边。

黄来财干咳几声,慢条斯理道:“我们今天是干甚来了?我们放着家里暖炕头不坐,来这儿吵架、打架来了?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骂人、打架!打架是犯法的,骂人侮辱人格了,猪尿泡打人——不疼,骚气难闻。巧巧招了女婿,没有甚不对,虽说还没登记结婚,户口已转到咱们村,应该给分地。面换的闺女是聘了,可不是又离婚回娘家来了吗?该特殊就得特殊一点,我个人的意见是应该给分地。马主任考虑问题可能有不周到的地方,那么谁干工作又能十全十美呢?当然作为咱们村的党小组长,我也有责任,没能及时提醒马主任……”endprint

“哇——”一个女人的哭声一下打断了黄来财的演讲。

原来是马瘸子的老婆,只见她从人群中跑出来拽住马瘸子的胳膊:“回!咱不当这个主任了。受这些王八蛋的气了!呜——”

马瘸子脸色铁青,嘴唇抖着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被老婆拽走了。

主任闹情绪

春阳融融普照。田野上弥漫着初春泥土特有的气息。杨柳的细条在徐徐的暖风里也舞动出绿意,枝头的布谷正一声声催播。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而村民们只能望田兴叹。会开不出个结果,地分不下去,如不能适时播种,田地一旦潮溻,种小麦就无望了。

马瘸子闹情绪,几天躲着不肯见人。直到乡里下了死命令——如十日内土地还不能承包下去,主任就地免职。马瘸子才硬着头皮通知开会。

社员到齐了,而村主任马瘸子却姗姗来迟。

“马主任这是昨夜没做好事呀,蹶着了?才爬起来呀?”有人开玩笑道。

“忙甚了?”马瘸子咧咧嘴,不紧不慢一副熊样道,“太阳还老高着哩!”

想当年群众一哄而起倒了黄来财的台,年轻气盛的马瘸子走马上任,八面威风。只要他跺一下瘸腿,远乡就会抖一天。而如今时过境迁,挫了锐气的马瘸子好似霜打了的秧——蔫儿了。马瘸子没有像往常开会时登高一呼。他绷着脸、跛着脚走到人群的外围蹲下熏起烟来了。

马二丑老汉有些沉不住气了,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马瘸子跟前问道:“到时候了哇,怎还不开?”

马瘸子抬起头来看看马二丑,吐出一口香烟回答道:“忙甚了?早忙,早娶上老婆早抱上孙子了!等乡里的领导来了再说。”

马二丑气得胡子一奓一奓的,拐杖“咚咚”敲了两下地皮,想发火但又忍住了。马二丑本是马瘸子的叔伯哥,但是两人隔阂很深,加之黄莲莲蛮横不讲理,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僵,有点水火不相容的味道。

人们焦急地等着乡里来人,可是瞭到中午仍不见个人影子。倒是瞭来个杨四喜骑着摩托歪歪斜斜地闯入会场。四喜喝得酩酊大醉,从摩托上下来,手一松,摩托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远乡村的人,你们听着:你们闹……闹我杨四喜,我不怕你们!不尿……不尿你们……”四喜趔趔趄趄,酒气熏人,“你们要把我的户往林场迁,有本事哇把我迁到城城里面去,地也不用种了!能迁到北京中……中南海哇,我杨四喜……就更闹好了!黄阴阳算个屌,有甚了不得?嗯,牛愣才把他……把他当爹了!我……操操……你们祖宗……”

四喜嫂从人群里钻出来,架住自己的男人,骂道:“在哪儿喝上猫尿了?在这发疯了!哎呀,你真是个活祖宗,你要把远乡的人全得罪了才歇心!”

四喜嫂骂着,使劲扯着四喜,跌跌撞撞去了。

晌午过,乡里领导看看等不来了。分地小组副组长黄来财把马瘸子叫到一边唧咕了一会儿,马瘸子吆喝人们静下来。

“现在正式开会!”他干咳两声,干脆利落道:“今天的会分三个步骤:首先我宣布重新修订了的分地方案,然后大家讨论,最后咱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现在宣布分地方案——”

分地方案大体是:一、按亩分地,在原有承包地基础上长退短补——原有承包地是按产量分的(以亩产小麦为准):先对所有的田地进行估产,分出等级;然后计算每个等级人均多少斤——分地是论斤了。即使同一级别地的估产也有不同,譬如四等地,有亩产一百斤的甲类地,也有五十斤的乙类地,一个人可能分得一百斤产量的一亩四等地,也可能分到五十斤产量的二亩四等地。这就是说在原有承包地基础上按亩分地就存在长退短补的问题。二、凡去世的、出聘了的人的承包地全部抽回;凡娶回来的、生下的(只要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一律参与分地。三、老梁外的问题是经过乡领导同意已解决了的,以后再不涉及;杨四喜现有的承包地全部抽回,然后从村机动地里分给杨四喜三个人口的口粮地。另外,分地抓阄儿杨四喜不能参加。

马瘸子话音一落,会场上顿时人声鼎沸。有人喊按亩分不公平,应按产量分;有人喊干脆打乱重新分;也有人喊干脆不要分了,谁还种谁的。

王面换夫妇怨气冲天,胡蹶乱骂不止。

四喜嫂不知怎的竟同黄莲莲厮打在一起。两个女人都披头散发,开始都是挥膊上阵,后来便相互抓扯住对方头发如山羊顶架。不一会儿就听黄莲莲放出悲声。几个女人上前使劲将二人拽开,但双方仍扑着要往一块厮打,骂声不绝。

马瘸子几次起来想稳稳场,但吼破喉咙也无济于事。会场人声沸腾,吵嚷成一锅粥。马瘸子绷着嘴蹲在一旁生起闷气来。

光棍二宝问马瘸子今天的会还开不开?马瘸子大声道:“开,我不说开;散,我也不说散。地呢,我不说分,也不说不分。你们谁要等不及去整地播种了,没人拦……我怕甚?我蹲在这儿,还怕蹲不在阳婆落?”

会场记录

牛愣家的猪无缘无故地死了,怀疑有人投了毒。

寡妇巧巧昨晚宴请马瘸子,由其男友作陪。酒足饭饱之后,两个男人争风吃醋,一时性起大打出手。马瘸子愣是一酒瓶把那男的砸个“满天花”。男人倒地后,他又用脚猛踹其下身。夜深人静,那男子的哀号声让人瘆得慌。那男人被人们连夜送到医院。

一清早,派出所来人传唤马瘸子,但很快又放了回来。听说乡长出面了。

马瘸子像没事人似的。

社员会。

马瘸子沙哑着嗓子开场道:“一开会就瞎乱喊,嘴干舌燥,疲惫不堪,有甚结果了?我这几天上了火,喉咙疼,我吼不过你们,我也不想跟你们吼!吼能解决甚问题呢?今天大伙儿不要吵,有意见咱一个一个提,我好做个记录。能答复的,我就答复;答复不了的,咱另寻解决的办法。要是一点解决的办法也没有,你们就告去哇,到旗里、盟里去告!”说完拿出小本子,准备做记录。

杨四喜的叔父杨老纪颤悠悠站起,胡子哆嗦,手也在颤抖:“我头一回参加社员会。我是快入土的人了,还管这些干甚了?可你们这么瞎胡闹,是逼哑巴开口了!四喜有甚问题了?就是生活刨闹得好一点你们眼红了哇,红得眼窝滴血了!我老汉说话不好听,我活了七十多岁没惹过人,今天我就得罪得罪你们哇!上回开会说给杨四喜分三个人的承包地,怎又变成三个人的口粮地了?其他人是长退短补,四喜怎就全部抽回,阄儿也不许抓?你们桥上过,专门让他钻桥洞,这是专门骑在姓杨人的脖子上拉屎了哇!”endprint

老爷子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子话,早累得气喘吁吁,驼着的身子也瑟瑟抖起来。

马瘸子赶忙扶住老汉道:“二叔,快回去哇。这些我没法回答你,这是分地小组的决定。”

老汉还想说甚,但被一连声的咳嗽代替了。

光棍二宝走过来搀扶老汉说:“二叔,不要气了。马主任还不是由人摆布了?我出去打工呀,一个人饱了尽饱了,我的地就让四喜哥种去哇!”说着喊四喜送老汉回去了。

王面换像吃了枪药,一出腔火药味儿十足:“你马主任总是口口声声说分地小组决定,分地小组是天王老子?分地小组能代表社员?你马主任欺软怕硬,谁刺头儿,你就让谁进分地小组。我的意见是:分地小组的成员要由群众重新选举!”

马瘸子耐住性子,咬咬牙面对人群道:“行,他的意见可以考虑。”

杨四喜已到会场。“我问几个问题,请马主任当着全体社员的面回答。”四喜一板一眼说道,“马主任你说,九五年小调给没给我分过地?”

马瘸子答:“分过。”

又问:“是你给分的,还是通过社员会给分的?”

答:“我给分的?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当时通没通过社员会,我记不清楚了,但有一点,肯定通过当时的分地小组会,这可以从当时的会议记录查出来。”

又问:“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我杨四喜是不是远乡的社员?”

马瘸子挠挠头,瞥一眼坐在边上的黄来财答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等我想想。”

会场静默无声。马瘸子呆愣了约一分钟,然后仰起脸慢声道:“可以说你算远乡村的社员。”

四喜道:“我的问题完了。”说着蹲一边去了。

接下来又有三四个人发言,要求分给杨四喜承包地,并允许其参与抓阄儿。

光棍二宝背着手油腔滑调道:“远乡的老少爷们儿,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二宝光棍一条,一个人饱了尽饱了,三块两块花好了,挂上别人老婆偷跑了,老来老个五保了。可杨四喜跟我不一样,拉家带口的,总得种地活命呀!我说分地小组的,你们咋放着馒头不吃非要吃花卷儿——专扭褶褶了?”

会场上发出年轻女人们的笑声。

马瘸子立起身问:“谁还有说的?”

没人应声。二宝走到马瘸子跟前低声道:“栓哥,到你说话的时候了,表个态哇!再没人说话就算通过了。”

黄来财脸色阴沉得像锅底。

马瘸子眯缝着眼扫视一下会场,提高嗓门儿沙哑道:“有没有不同意见?”

仍无人应声,会场一片静默。

停顿一会儿,马瘸子又问:“有没有反对意见?有的话请讲,否则咱们……”

“就按分地小组决定的办!”人群中这回有人随声应道。原来是分地小组成员黄三娃。

“炮筒子”牛愣也跳起来吼:“这个决定要推翻的话,以前社员会的决定全推翻!散哇,今天的会我们不开了!”

会场顿时骚动起来。

马瘸子忙起来稳场,又喊道:“谁还有意见继续说。”

王面换一声喊:“抽地必须一刀切!凡死的、外出人员的地全部抽出来!”

有三五个人齐声赞同。王面换所谓的“一刀切”是针对黄来财、牛愣的,两家都有子女在外打工。

黄来财一直阴着脸,不动声色。牛愣却一声吼:“同意一刀切!凡聘的、在外念书的也切掉!把刀磨得快点,不要卷了,砍出豁子,有漏网的!一刀切,吓唬谁了?”

光棍二宝摇晃着身子起哄道:“我也同意一刀切!凡四九年以后出生的全切掉。地我们不种了,让老家伙们分去哇,看是按亩分了,还是按产量分了?唉,我看快不要瞎磨牙了,散会哇!”

新官上任

天高云淡,北燕南归,明丽的春天停泊在后套平原。大地解冻了,原野泛青了,远山变柔了。邻村的村民已开始整地播种。广袤的田野上吆驴喝骡的声音此起彼伏,爬山调的悠扬把远乡村民的心里撩拨得痒痒的。

土地承包不下去,远乡的社员会照旧得开。

这些天,马瘸子的日子最难熬。醉酒伤人,白白赔进二千元医药费,对方仍不依不饶。老婆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上面来人正在查村里的账,因为有人三番五次反映马瘸子有贪污行为、作风问题。村里已经有人主张另选主任,而且呼声愈来愈高。“炮筒子”牛愣正跃跃欲试。

黄来财家这几日到半夜三更还灯火通明,听说牛愣、马二丑、黄三娃等人每晚都聚在那里开小会。别看黄来财平日一本正经、不动声色,但村里人谁不晓得他对当年自己墙倒众人推,马瘸子落井下石的事耿耿于怀。

派出所进驻远乡村,侦查村里发生的投毒纵火案。但查来查去没理出一点线索,最后不了了之。期间黄三娃家的柴草垛也在一夜间化为灰烬。作案者真是胆大妄为,远乡人心惶惶。

昨日,杨四喜又喝得酩酊大醉,这一醉滋出事端——真是酒盅里面能淹死人啊。他只两记醉耳光就把黄莲莲送进了医院,自己也被派出所拘留。他这一行径激起众怒,马、黄两姓扬言要把杨四喜送进监狱,杨四喜休想分到一分地。

其实这几年种地农民没尝到多少甜头,农产品价格见跌不见涨,再加上逐年膨胀的乱收费、乱摊派,往往是增产不增收,一年下来总是空喜一场。但农民这回是瞄准了那三十年不变的政策。就因为这“三十年不变”,便把小村人惹逗得神经错乱、疯疯癫癫。

“开会啦!乡里面来人了——”村里的喇叭又在通知开会。

来的是乡党委书记,在村党小组长黄来财的陪同下坐镇。

会场安静下来后,马瘸子站起来干咳两声开场道:“今天书记亲自来主持咱们远乡的社员会。当着书记的面,今天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打开窗户说亮话,谁对我马栓有意见当面直说。不要给咱煽阴风、点鬼火,背地戳黑枪……”endprint

不等马瘸子说完,人群里就有人亮开嗓门喊道:“今天书记来了,我们要求另选村主任!”

“对,另选主任!”一呼百应,会场上滚过一阵要求马瘸子下台的声浪。

马瘸子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他扭头瞥一眼乡书记,见书记正同黄来财交头接耳唧咕着什么。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头一耷拉跛着脚到边上蹲了下去。

书记讲话:“春播在即,刻不容缓啊!可你们远乡村到现在还迟迟不能把土地承包下去,已经拖了乡里工作的后腿!如何把这项工作迅速进行下去,你们村领导如今仍然一筹莫展,出现矛盾往往上交。在这里我对村领导提出批评。对于这次二轮土地承包工作,上级的精神是群众说了算,我们当领导干部的绝不发号施令。既然社员们提出要另选主任,我们尊重大家的意见。”

黄来财要求发言。今天的黄来财脸虽绷着,却有一丝笑意显露在眼上。他一改往日的慢条斯理,语调铿锵有力:“刚才书记批评了马主任,我听了心里很不好受。作为一名老党员,我也有责任。我在平时没能及时提醒和帮助他,致使他犯下严重的经济错误和政治错误,我感到很痛心!领导让我们村另选主任,那么大家一定要珍惜这个权利,把有能力、有威信、真正能带领我们奔小康的人选为我们的领头人。我认为牛愣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老转业军人,当过民兵排长,年富力强,干工作有魄力,能拿得起放得下。我希望大家能投他的票。”

会场上响起掌声。不少人吼喊道:“对,咱们就选牛愣!”

也有人在底下说:“只要能把地快点分下去,选谁也行。”

黄来财回头问书记该怎选,书记道:“就简单点儿,干脆举拳头哇。”

“那好了,大伙儿就举手表决!”黄来财眼睛扫视一下会场,俨然是今天社员会的主持人,“有不同意牛愣当主任的请举手,有没有?”

会场寂然无声。有一两个人似乎举了下手,但马上又缩了回去。

黄来财头扭向乡书记:“没有不同意的,满票。是不是可以通过了?”书记似乎在走神,听黄来财说便一愣,然后笑一笑,轻轻点点头。

“请新主任走马上任哇!”黄来财以平日少有的轻快且捎带俏皮的口气说道。

牛愣一出场,便显得牛气十足,大手一挥说:“大伙儿抬举我了,我牛愣就不客气了。不过我要声明一下:我就当这个分地主任,地分下去,你们就另选高人哇。下面我就行使这个主任权利,说一不二了——”

牛愣宣布分地方案,看来是最近已定好的。

一、在原有承包地的基础上按估产分地,长退短补——黄来财等人原来挟制马瘸子极力主张按亩分地,现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见其为倒马瘸子的台用心良苦。

二、凡已去世人的承包地全部抽回。只要户口在远乡村的,不论是婚嫁的、迎娶的,还是生养的、外出的都给分地——这一条解决了诸如王面换等一些人的问题,再不会有人因此闹事。

三、不承认老梁外、杨四喜两家的户口,两家不予分地。但这两家可在远乡村转包其他人的承包地。

“分地方案”仍通过举手方式表决。除老梁外、杨四喜以及其沾亲带故的人没有举手外,多数人喊着同意举手了。

牛愣以洪亮的嗓门宣布:“分地方案通过!下面咱们准备抓阄儿排号。”

黄三娃马上送上早已写好的抓阄儿的纸蛋蛋。

老梁外满脸沮丧,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一直到散会,仍像一尊塑像蹲在原地没动。

四喜嫂一改往日的端庄娴静,像泼妇一样哭着、骂着扑向牛愣:“丧尽天良的牛大头,老娘不活了,今天跟你拼命!”

牛愣躲闪不及,脸上被抓了几道血印。手里捧着准备抓阄儿的纸蛋蛋早撒了一地。

几个人上去将四喜嫂架住拉扯开。

“丧尽天良!我们该怎活呀——”四喜嫂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放声号啕。

牛愣被黄来财叫到边上唧咕了一阵。牛愣转过来请示书记,然后高声叫道:“不抓阄儿了!明天按门牌号分地。”

书记起身道:“明天分地有人再捣乱闹事,牛主任,你就到乡里说一声,叫派出所的人来!”

后记

远乡村的土地承包工作进展顺利。虽然在丈量过程中出现过一些纠纷,诸如有人撕了账本,甚至将丈地的米绳弄断,但这些都无碍大局。

马瘸子的经济问题并不大。查出前年贪污黄河防洪款三百元,去年乌兰布和沙漠压沙障每户又多收了五元。鉴于本人认错态度较好,并退还了多收款项,给予党内记过处分。至于有人告马瘸子有作风问题,人已下台算甚鸟事?况且有谁逮住?无凭无据,子虚乌有罢了。

黄莲莲赖在医院里不肯出院。杨四喜赔偿其医疗费、误工费三千元。

杨四喜、老梁外踏上漫漫的上访之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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