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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的石头

2015-01-05张萌

人民音乐 2014年9期
关键词:罗西尼花腔歌剧

张萌

2010年10月,透过在上海大剧院和北京国际音乐节上演出的叶小纲歌剧《咏别》,国内观众初次见识了石倚洁在舞台上令人惊艳的表现。粗略地翻看一下石倚洁的艺术履历,不禁让人惊叹,从2007年10月在意大利首次登台主演莫扎特的经典歌剧《女人心》至今,短短几年,他已经在意大利、法国、奥地利、德国、瑞士、丹麦、比利时、西班牙、美国、日本、中国、智利等国的舞台上,主演或参演了近四十部中外歌剧作品。这不仅在中国中青年一代歌唱家中堪称绝无仅有,即使在世界范围内的同辈歌唱家中也算得上“战绩辉煌”。谈及自己的人生经历,石倚洁半是调侃半是谦虚地说,自己的成功都是“误打误撞,无心插柳柳成荫”。但正如他的网名“石头”一样,看似普通的外表下,往往蕴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宝藏。透过他的讲述,我们不难发现,拥有今天的鲜花和掌声,除了天生的一副“好本钱”和命运之神的眷顾之外,更有他在追求声乐艺术圣殿的道路上的执着和努力。

张:谈谈你的求学经历吧。

石:我出身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都不是搞这行的。要说跟音乐有什么关系,就是爷爷会拉二胡、吹笛子,还有就是我从小学开始参加合唱团。高一开始学习声乐,跟过宣春亭、魏松、廖昌永几位老师。高三时,报考上海音乐学院、上海师范大学,结果全落榜了。

张:是什么机缘让你决定去日本学习的呢?

石:本来准备复读的。2001年日本的学校刚好来上海举行招生说明会,我也报了名,结果就误打误撞考上了。虽然学费很贵,四年下来要四十多万人民币,但父亲还是决定全力支持我的学业。为了不给家里造成太多的负担,大学期间我只做了两件事:上学和打工。说起来还要感谢我的父亲,去日本前,他特意让我去学了烹饪,凭着这门手艺,从三年级开始,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自己挣的。

张:去日本学习古典音乐的人也并不多,你在那里学习的情况怎么样?

石:我上的东邦音乐大学坐落在离东京不远的琦玉县的川越市,虽然名气不大,但历史比较悠久。日本的教师对于声乐技巧方面的东西讲得相对少一些,更注重音乐、语言等跟素养有关的内容。我的专业老师山崎明美是一位有着十多年德国留学经历、经验丰富的女中音。虽然我的专业课每学期是第一名,但是因为从没参加过任何比赛,没见过大世面,那点小小得优越感也仅是局限在学院的小圈子里。

张:日本学校为什么决定送你去奥地利学习呢?

石:这也算是机缘巧合。东邦音乐大学在奥地利有一个东邦音乐大学维也纳研究所,每个学生三年级时都有机会到那里去进修2周,学校会聘请当地一流的音乐家对大家进行辅导。听过我的演唱后,维也纳分院的负责人林千寻教授专门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是否想到维也纳学习。我说,当然想,可是家里负担不起那里昂贵的学费。他便主动提出去跟学校董事会协调。这一协调就是一年,最终学校同意公费派我赴奥留学,只是要求我必须将研究生的学籍保留在学校,并在工作后返还很少一部分学费。这种“烧钱”的学习方式,在学院成立七十多年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为我能够顺利出国留学,校方还专门修改了学院的章程,加入了“对于有特别才华的学生,可以酌情考虑公派至奥地利留学”一条。

张:在奥地利上的哪所学校?

石:为了能尽快把我培养出来,日本方面并没安排我去某个学院学习,完全采用私人授课的方式。因为签证的关系,我去的是奥地利第二大城市格拉茨。住在相对偏远的大学城。学校事前请好的德语、意大利语、声乐演唱、歌剧表演等老师到家里轮番给我上课。刚开始我感觉像是进入了天堂,过了一个月.这种封闭式的学习就让我痛苦不堪了、除了周末休息,周一到周五要上20节课。不停地上课,填鸭似地把我塞满了。

张:这种培养模式还真是与众不同,能具体介绍一下吗?

石:首先当然还是解决语言问题。其次是学习歌剧。教授根据我的声音特点.挑选了适合我演唱的十二部歌剧进行专门学习,包括《魔笛》《女人心》《后宫诱逃》《唐璜》《爱的甘醇》《贾尼斯基基》《法斯塔夫》《茶花女》《采珠人》等,还学了舒伯特的《美丽的磨坊女》和舒曼的《诗人之恋》两首套曲。学习这些东西大约用了十个月的时间。得益于那些非常优秀的老师,我在各方面迅速成长起来。比如教我歌剧的教授,以前是位指挥,也做过德国一些中型剧院的音乐总监,有着丰富的舞台经验。上课时,除了我唱的角色,其他角色和伴奏部分他都能信手拈来。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很多音乐上的东西。

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参加比赛的?

石:我是2006年年中到的奥地利。经过一年的学习,我从2007起开始接连参加了第13届奥地利费鲁乔·塔利亚维尼国际声乐比赛(13thInternational Singing Competition Ferruccio Tagliavini)、第37届意大利托蒂·达勒·蒙特国际声乐比赛(37th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for Singers“TOTI DAL MONTE”)、第24届意大利玛丽亚·卡尼利亚国际声乐比赛(24th International Singing Competition Maria Caniglia)、第5届德国帕绍艺术节国际声乐比赛(International Singing Competition 2007 of“Festspielstadt Passau”)四个比赛,都赢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参加任何比赛。在欧洲人来看,参加比赛比拿第一名更重要的,就是让人认识你,特别是受到剧院经理、演出经纪人的关注.从而与你日后的工作衔接上。比如,我参加的虽然都是一些中型的赛事,但在第二个比赛上结识的贾尼·唐古齐(Gianni Tangucci)老师,便对我日后的事业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他是意大利歌剧界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几乎做过意大利所有的歌剧院的艺术总监,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依然活跃在歌剧舞台上,是他一手将我领入意大利歌剧圈子,就在通过他的引荐,我的工作邀约越来越多、逐渐打开了局面时候,他又提出,我的发展不应局限于意大利

于是,他开始给我物色有实力的经济公司,为我事业的进一步拓展铺路搭桥。

张:这可是你歌唱事业的又一大转折。

石:是的。直到今天,很多欧洲演出经济公司都不愿签亚洲音乐家,这在歌剧领域尤其突出。我的经纪公司Atelier Musicale在欧洲相当有实力,旗下有波切利等众多一流的音乐家。他们当时的副总瓦莱里奥·图拉先生(Valerio Tura)2008年3月和我初次见面,9月份才正式签约。这半年中间,只要我有演出他都会来看,考察我的表现。这期间,我正好参加了罗西尼歌剧节的研究所。作为该所的一个传统,每年都会从世界范围挑选18位青年歌唱家,进行一个半月的培训,然后排演一部罗西尼的歌剧,并从中选出表现最好的一位,在第二年的音乐节正式演出中担当主角。我们那年排演的是《兰斯之旅》,最终我成了被选中的幸运儿,获邀在2009年罗西尼歌剧节上主演《欧利伯爵》。也许是看了我这次在歌剧节上的表现,研究所的工作一结束,我就获得了经纪公司的合约,直到现在,我们一直在合作。

张:也就是从那时起你与罗西尼结缘的吧。

石:是啊,现在大家都认为我是“罗西尼男高音”,其实从学习声乐起我就一直被定位为抒情男高音。2008年参加罗西尼研究所之前,我更是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完成这么多罗西尼男高音的角色。因为真正的罗西尼男高音的标志之一就是拥有高超的花腔技巧,但我当时在这方面并不擅长。然而,好运又一次眷顾了我。我第一次演出的罗西尼歌剧《兰斯之旅》里有两个男高音,一个里本斯科夫(Libenskof)需要大量的花腔技巧,另一个角色贝尔菲奥雷(Belfiore)花腔很少但很讨彩,我唱的刚好是这个角色。演出后,当地报纸评价很高,称:“罗西尼研究所又出来一个弗洛伦兹。”2009年,我主演的《欧利伯爵》中的伯爵欧利(ComteOry)的花腔刚好也不多。当时研究所的音乐总监阿尔贝托·泽达(Alberto Zedda)是罗西尼、贝利尼、唐尼采蒂剧目堪称“活化石级”的专家,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很多宝贵的经验。接下来的两年,我通过在音乐节上演出《德梅特里奥与波利比奥》《摩西在埃及》又在花腔演唱方面有所提升,等到2013年演出有着大量花腔唱段的《意大利女郎在阿尔及尔》中的林多罗(Lindoro)一角时,我的花腔演唱已经游刃有余了。

张:这种在实践中学习和锻炼的方式是最有效的。

石:是的。罗西尼歌剧节是一个受到全世界音乐界关注的平台,通过它把我的事业推向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但我也因此被打上了罗西尼的烙印,现在很多合约都是要我去唱罗西尼。

张:还记得你在欧洲第一次登台正式演出时的情景么?

石:当然记得,那是2007年10月演出的《女人心》,在我参加的第三个比赛上。这个比赛是以意大利已故著名女高音托蒂·达勒·蒙特的名字命名的,历史比较悠久,现在的很多名家都是借此成名的。比赛期间欧洲各地歌剧院的总监和经纪人也都会去那里挑选人才,因而一直被年轻歌手们视为“鲤鱼跳龙门”的大好时机。比赛的赛制很有意思,不评名次,而是每年指定一出剧目,比如今年是《爱的甘醇》,明年就是《茶花女》,参加比赛的选手竞争剧中不同的角色,获胜者拿到的不是奖金而是演出合同。我那年的剧目是《女人心》,最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费兰多(Ferrando)的角色。经过了一个月的排练,我们就正式演出了。整个剧组除了我之外全是意大利人,而我的意大利语连和人常交流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塑造角色和跟交响乐队合作了。现在我还记得当时害怕的感觉,在台上紧张的手抖脚抖。好在演完后,观众的反映还算不错。

张:有没有尝试着突破自己呢?

石:我一直努力尝试不同的角色,但另一方面,我觉得被贴上标签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它促使我拓宽了自己的戏路,积累了很多宝贵的舞台经验。其实身边人都知道我不是个典型的罗西尼男高音,有些老师甚至反对我唱罗西尼。歌唱最理想的就是用整个身体歌唱,而为了表现罗西尼式花腔的轻盈婉转,我不得不调整自己原有的歌唱状态,这势必在技术上造成一定的负担。而像《爱的甘醇》中的尼莫李奥(Nemorino)《宠姬》中的费尔南德(Fernand)这样的角色,我唱起来就更适合、更舒服。这些年我一直希望尝试一些不同的角色,例如在瓦格纳的《名歌手》中的大卫(David)《特利斯坦与伊索尔德》中的泽曼(Seemann)、理查·施特劳斯的《玫瑰骑士》中的歌手(Stinger)等等,即使只是剧中的一些二三号的角色,对我来说都是很好的锻炼。刚出道时,我曾在凤凰歌剧院两年内接连演出了科恩·戈尔德《死城》中的维克多林(Victorin)、布里顿《魂断威尼斯》中的巡回演员(Strolling player)、柴科夫斯基的《鲍利斯·戈多诺夫》中的愚者(Yurodiviy)和亚那切克的《莎儿卡》中的卢米尔(Lumir),四部歌剧四种语言,虽然演的都是配角,但却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张:你统计过演了多少戏了么?

石:现在是三十多部,到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增加到四十多部了。有些剧目演得比较多,如《意大利女郎在阿尔及尔》唱了19场、《兰斯之旅》唱过18场《宠姬》唱过15场《爱的甘醇》唱过10场、蒙特威尔第的《尤里西斯返乡记》唱过11场、《魔笛》唱过9场,更多的则是一次性的,演完了也就基本丢了,很可惜。

张:经过这些年在欧洲歌剧舞台的摸爬滚打,你觉得在那里立足都需要哪些必备的素质?

石:最重要的还是语言必须要过关。排练时对于导演、指挥的意图要反应快,否则就会被换掉。我遇到很多外国同事,因为不能很好地达到要求,而中途被新人替换。其次,就是要努力在演出中积累经验,把握作品的基本风格、,虽然在实际演出中要跟不同风格、不同个性的导演、指挥合作,但对于同一部作品还是有很多相对规律性的东西,比如演唱某个作曲家的作品,他特有的风格必须要做到。如果把这些东西掌握得很好,与任何人合作都不会有太大问题。还有,演戏要放得开,会表现,同时也要灵活,会随机应变。比如在与交响乐队合作的过程中,千万不要想着与它抗衡。乐队一起来演唱者往往会觉得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其实你的声音会穿过乐队传到观众席。你越使劲,实际的效果反而越不好。当我与乐队同时唱(奏)一个音时,我会先轻轻地唱,等乐队收尾时,再把声音亮出去,这往往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与乐队配合千万不要陶醉在自己的声音中,不同于平时习惯的钢琴伴奏能跟着歌唱家,实际演出时我们尽量要听着乐队,时刻关注着指挥。

张:现在歌剧在欧洲的发展是什么状态?

石:不光歌剧,整个古典音乐的市场都不景气,这跟我国京剧等传统艺术的发展现状很像,听的人越来越少。比如,现在意大利的歌剧演出一般都是傍晚时分。听众的年龄层主要是中老年。中小城市频率不高,一个月就三五场。演歌剧本身是赔钱的,一般都是由政府扶持,但随着整个欧洲经济的不景气,意大利政府一再削减文化开支,使得很多中小型歌剧院都关门倒闭了。欧洲只有像维也纳、伦敦、巴黎、柏林、慕尼黑、米兰、威尼斯这些国际性都市的歌剧院还是天天爆满,但主要依靠的是来自世界各地游客。

张:下一步的工作重心是不是准备移向国内呢?

石:是的。这其中有个人家庭方面的原因,更因为国内的近两年歌剧艺术的发展一直处于欣欣向荣的上升阶段。我的切身体会非常深刻,这两年我的工作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国内进行的。我现在在国内的身份是湖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教师,并担任音乐学院声乐研究所所长学校对我非常支持,除了每年定期回去上一些公开课,更多的时间让我在世界各地演出。

后记就在笔者截稿前,石倚洁于8月在国家大剧院版的《丑角》中扮演了佩佩一角。虽然戏份并不多,但的他演绎却相当成熟老道、恰到好处,与声音比他大几号的外国演员对戏时,并没有显得“势弱”,一段戏中戏里的抒情唱段更是唱的行云流水、深情款款。接下来的9月、10月他还会接连在北京演出罗西尼的《威廉退尔》和唐尼采蒂的歌剧《唐帕斯夸勒》。据石倚洁介绍,他演出的邀约已经排到了2017年,从现在到明年10月份,他有八部新戏要学习。伴随着中国经济文化与世界交流的日趋紧密,越来越多像石倚洁一样的音乐家开始以一种轻松、自如的姿态游走在国内外的舞台上,成为古典音乐领域一道亮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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