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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了一盆红梅海棠(外一题)

2015-01-04来一

文学港 2014年7期
关键词:老农红梅海棠

来一

种了一盆红梅海棠(外一题)

来一

土壤原是暖的,山丘上的草木最先知。一连几日少女长发般细细柔柔的雨丝儿,原来是密密匝匝汉唐绣女的针脚儿,把个江山万里绣得姹紫嫣红,竟要成了后现代的泼彩抽象画了。我舍不得心中那份初雪说出去化作覆水难收的泥水,却也颇不服气遭受春之神弃之不顾的冷遇。于是,要找她去。

犁过了的田畴最是丰韵:一犁铧一犁铧翻出的松软馨香的泥土,犹有生铁制作的银白色犁铧的微凹形,曲折别致地与覆草的田垄并行,又熏着暖阳,又照着那犁沟里的一湾清浅……怎么就使我联想起了温庭筠的《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画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真好,不止写的。突然觉得,“好”一字珠圆玉润,竟要比“美”一字好得多了。

田野披上绿装,近看水嫩,放眼望去则绿油油得放肆;丛中点缀着结伴的小朵淡色野花,比红毯上浓妆艳抹的明星们穿戴的宝石要宝贵多了。或有老子出关骑过的老黄牛,一面抬头反刍着便便肚里的青葱岁月,一面用它牛眼的水晶球乜一乜田岸上一行人的今世前生;复又俯首吃草了。或有三五一群的山羊,沾着露水的泥草,以羊妈妈为中心,进食,晒阳,嬉戏,寻觅,但总能不偏不倚,构成天上某个星座的造型。

有一只生下才满月多点的小羔羊吧,毛色雪白,眼眸乌黑,举头望着我们,咩咩欢叫。有人唆使我跳下去抱一抱它正合了我的心意,于是,一两米高的田岸我扑通就跳下去了,伴随小羔羊忽然急促而响亮起来的咩咩的叫声,它胆怯地撒腿跑了,又不时胆大地鹿回头,以察我的动静。我撮了一撮花草诱它,蹲着,也学它咩咩叫着;小羔羊一如一颗乌黑而透亮的玻璃跳棋,带着它咩咩的欢愉,带着它因纯真而大胆的深信,跳进了我怀里了。我觉得,它比我暖。

这是去年去的阜山,章旦之上。

尔后,在一户带院落的旧宅张罗出的农家乐里,我相中了一树海棠:植在院边檐下,一边是走廊上主家和帮手端菜送茶穿梭其间的手忙脚乱,一边则是庭院里食客茶余饭后观花赏景的闲庭信步。院里有座一人高的假山(不知是否是太湖石),“山”里竟有一粗玉刻的弥勒佛,袒胸露乳,笑眯了眼;其余则茶花、鸡冠之属。海棠无香,引为爱玲之憾,于此八方食客充实的热闹庭院,则有静观之妙:人世繁闹,而与无争,在世而不入世,而与静观。海棠无香,一如花中维纳斯,绝美而断臂。

前年,我就已对她垂涎,谁知三尺竟拖到了去年。饭后,我动手了,从底下粗大处攀折了一枝海棠,拢在胸口,匆匆回家,还未及备好上好的陶瓷大盆,只好将就她扦插到小园西南角了。去冬,才移栽至盆,根系已如棉花糖般发达了,且又生出了三两小枝。甚喜。

今朝雨后放晴,又逢周末,随夫人上去丽水。我一心想着要去花木市场逛逛,趁春风如意。但不得不先陪夫人逛街购物。岂料,我赫然看到(也许也是嗅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冒出一撮盎然的绿意,还带着点点醒目的红,原来一老农一头肩着几棵红豆杉苗,一头肩着几株“红梅”走在对街。见我招手,急着横渡过了车流人流。

“你这卖的什么花?”

“红梅!”

“那儿呢?”

“红豆杉。”

老农斩钉截铁的回答里,生怕的是这桩生意做不成。而我已怕的是,满大街的众生都去买衣服及其上面不凋不谢亦不花开的人造春天了。

“红梅多少钱?”红梅株株秀润,枝上妍浓的含苞待放。

“15块!”

老农显然有些心虚地报了价,既怕价儿报高了,我甩头走掉,又怕价儿报低了,赚不了。所以吧,他想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说出那个“15”之后的“块”,想以此巩固“15”的价格,不至溃堤;仿佛标准的普通话报价就能多挣一点价。谁知道呢,他的“块”犹如清晨他在自家院里的泥地上跌了一跤一般事与愿违地在他舌上竟重重跌了出去,听来却是满耳泥芳。

多么朴实的老农,多么美好的花儿呀,竟要卖掉。若不是为了生计,还能为什么?

我不忍老农看见我有一点踟蹰和犹豫而担心这笔喜出望外的生意泡汤。我赶紧说:“好!快给我挑一株。”

老农不假思索地给我挑出了一株最壮实的,他对于他今天担来的苗子是这么熟悉。

有人路过,问了价,嫌贵,又走了。我小心翼翼拽着“红梅”苗子刚走了几步,莫名地又回去了:“还有没有好的?”老农抬头看见我,眉开眼笑地又给我挑了一株壮实的。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临到傍晚,才在东站寻到一间一间塑料棚搭建而起的花木市场。莽撞地一家一家进去看看,皆不中意。索性配个盆回去种我的“红梅”吧。我去取来“红梅”,店家说:“你这哪是‘红梅’,是海棠呀。”我有些生气,老农分明说的真切,是红梅;但众店家都说是海棠,还拿自家那些种于扇形、菱形小瓷盆里硬生生整容出的海棠比划。

我豁然开朗,红梅之假,反证老农之真,老农之真,又证“红梅”之真了。

“老板,我要个大盆紫砂陶盆!”

种了一盆海棠,就叫她“红梅海棠”吧,是从今春娶回的新娘。

忆粒粒皆辛苦

小孩子时候,一次我们和父亲睡一屋,大概是夏夜,父亲竟蛮有兴致地给我们出了一个谜:高高山头一个罐(gua,青田音,下同),放粒米恰恰(ka,ka)。我兄妹几人在黑夜里睁大眼睛苦寻谜底,连猜带蒙,竟也没把谜底捅破。后来,父亲在我们再三央求下,才颇得意地倒出了谜底。这谜底竟就是我们天天吃的白米饭的前身——谷子。

父亲是不会种田的农民,为了养家糊口,从前种过一亩半亩的水稻。育苗、插秧,背一个蓝色喷雾器在绿油油的稻田里喷洒农药,这些重活或技术活,我们都没插手过;我们帮忙过的,就是看水、收割和晒谷这些活儿,当然也只是作为跟班而已。那时节,农桑是正经事,家家有农活,不像现在,人人不是在厂里打工就是出外经商,似乎谁种田谁就不正经,好不合时宜。

水稻,顾名思义嘛,是长在水里的;又加上家家种田,僧多粥少;加之当时的水利设施还比较“土”,漏水较多;尤其又逢上炎炎夏日,天干地燥,所以,看水自然就是一份十足重要的工作了。有些老练的农人半夜三更起来去田间地头看水,给自家水稻水喂得饱饱的——看来,不止是马无夜草不肥呢。第二天一大清早,半夜去看水的农人连肩上扛着的农具一道披着露水得意洋洋回来了。昨夜没去看水的农人正端着一个碗坐在自家门槛上,自作镇定,笑脸相迎,待那农人从旁侧一过,早溜进屋去,放了碗筷,扛了农具就奔走出去了。我父母一般只叫我看近田,太阳落山后的傍晚出去,兄妹几人要轮着。有时一连看几天,实在倦乏,就假意看书做作业,父母就自去了。

看水,一般在夏天。那时候的夏天似乎特别绚烂,明媚,有棱有角。由于地面硬化的少,大多还是泥土路,白天火辣辣的太阳把大地晒得浑身酥软,像发酵的面团在烤炉里烤过似的,热烘烘的泥土的芬芳,连带草木的体香到处弥漫。知了则贼多,别说树上,连草茎上都可能有。叫得不可开交,元气充足。一到了晚上,星星和月亮的光辉垂布下来,莹莹之光在远山的衬托下,显出幽幽的淡蓝。尽管家家点起自家的高档电器:水滴形钨丝灯泡,但绝不喧宾夺了繁星皎月的主。我至今见着这种钨丝灯,还是觉得分外亲切,尤其那微微泛黄的光束,有一种可与人言的暖意。在星月夜,适合谈天,乘凉,邻里邻外聚坐在埠头的石板上,小家子气地摁灭了自家的钨丝灯,高高兴兴地凑着公家的路灯,听着埠头外水田里水汪汪一片的蛙叫,是任今朝怎样高档的酒吧茶楼咖啡厅都不能比拟的。

水稻收割时节,学校先前会放一个农忙假,可是人还小,只是随去田里捡稻穗,后来升到高年级了,学校反而不放了;自此后,学校再也没了农忙假的概念,却折腾出了一个素质教育。捡稻穗使我想起米勒的一幅画《拾穗》:三个裹着头巾的妇人,在收割完的土地上,猫腰拾穗,天地平实。还有他另一幅《晚钟》:在辽阔的田地里,一对正在劳作的农民夫妇一听到遥远处的教堂钟声响起,则停下劳作,脱帽,把双手拱在胸前,垂首,祷告。以前我绝然不觉得米勒的画有什么名堂,现在再看,居然有陈子昂的那份独怆然。其实梵高也有一幅,叫《农鞋》,就一双沾着鲜泥的破农鞋,看了未必懂,懂则涕下吧。

妇人们把割下的水稻一捧捧叠放在田间地头,男人们则要紧随其后地打稻。打稻即脱粒,就是在一个硕大的稻桶里放置一架稻梯,而稻桶的三面则围起用竹篾编成的两米多高的稻桶罩(防止谷粒飞溅出去),然后抓起稻束,甩开膀子,在稻梯上用力甩打,嘭嘭嘭,金黄的稻粒刷拉拉回响在稻桶里。当然,这金黄的回响自然也回响在农人们的心里,一年一年漾开去。稻桶打出满满的谷粒的时候,就得装上尼龙袋,派个人一担一担颤颤颠颠担回家去,路人相问:“今年种出多少担哪?”总是很谦虚地回一句:“冇多冇多。还是你多哦!”眼儿笑成了一条缝。

水稻收割后,还得用风车扇谷子,晒谷,直到装了仓,农人们这才心里踏实;但又盘算着下一季水稻种植了,心里肯定也有个产量“更上一层楼”的期盼和祝愿。

农业经济是人与自然生生不息的循环,所以人与自然能和谐相处,人与人之间也能互帮互助。如今,工业浪潮里,是人与人之间的循环,所以人算计人,剥削人,而且还要算计剥削自然,别国。农业社会已经延续了好几千年,倘若工业社会不气势汹汹来到,再延续好几千年自不在话下。人类进入工业时代,却只以百年计,而前途未卜。李叔同直言这是“末法时代,人的福气是很微薄的,若不爱惜,将这很薄的福享尽了,就要受莫大的痛苦”。所以,“惜食、惜衣,非为惜财缘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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