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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骏马:集体无意识下的精神溯寻

2014-12-12杨亚磊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黑骏马古歌白音

杨亚磊

(广西民族大学)

黑骏马:集体无意识下的精神溯寻

杨亚磊

(广西民族大学)

本文试图用精神分析学派的集体无意识理论,解剖白音宝力格精神回溯过程。白音宝力格的寻找,实际上也就是他回归到集体的生命意识中的过程,并在其中得到自我的升华。这对现代的读者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集体无意识 黑骏马 精神回溯

张承志的中篇小说《黑骏马》以诗意的语言为读者讲述了一个古老却现实的故事。故事的结构很普通,索米娅和白音宝力格的生活经历,种种纠葛、冲突,平凡朴素,展现的也是最现实的感情,却在广袤草原的背景下,拥有了一种直击人心的震撼。是爱情悲剧本身的力量,偶然败给必然的无奈?抑或是古老草原与现代都市的冲突下的和谐与不和谐,给予了一代代读者长久深沉的喟叹?热烈粗犷的蒙古高原,人物的悲欢离合像亘古不变的草原太阳一样,绚烂涌动却又殊途同归。似乎古老久远的情节重现,落日草原,风吹牛羊,这些历久弥新的画面,遥远地连接着记忆深处的弦。并掀开人们思想的深层角落,引起对现实和历史的长久思索。

小说《黑骏马》以一首古老歌谣作为每章的开始。这首简单朴素的牧歌,作为引子的方式,讲述了每章故事的梗概,但它的意义远不仅于此。古歌《钢嘎·哈拉》于众多的牧歌中脱颖而出,超然地指导着人物的命运。这种神秘的超然引导,在白音宝力格第一次接触到这首歌时就已经悄然发生。“我第一次听到它的旋律还是在孩提时代。记得当时我呆住了,双手垂下,在草地里静静地站着,一直等到那歌声在风中消逝。我觉得心里充满了一种亲切感。”[1]白音宝力格对《钢嘎·哈拉》的这种难以解释的亲切感,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相伴左右。他对于这首歌的偏爱使他长久地回味咀嚼那几行平淡至极的歌词,却终于难以参透。这首古歌平淡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更深沉的灵魂,然而一切都要以时间流逝为代价去体味和感触。在未心领神会之前,这如隔世相逢的亲切感,成了一个不可触及的谜。怎样解释这个谜,怎样一层层剥开心灵的谜团,成了故事讲下去的原动力,也是故事之所以打动人心的最终解释。

荣格的精神分析学派认为,无意识积存着许多原始祖先的经验,人生下来并不是白板一块,而是先天遗传这一种种族记忆。它既不产生于个人的经验,也不是个人后天获得的,而是生来就有的。[2]种族记忆和集体无意识都是潜藏在每个人心底深处的超个人的内容,无穷无尽的重复已经将这些经验铭刻在我们的心理结构中了。

白音宝力格非理性的神秘的亲切感,正是集体无意识对个人内心深处记忆的唤醒。这首浸透了一代代草原儿女聚散离合的古歌,好像原始的情景再现。白音宝力格内心的悸动,不为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而是整个草原民族的声音回荡,但又难以捉摸,细腻复杂。而在这首古歌指引下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的生命归宿,重复了这个古老民族的民族宿命,回返到最邃远的生命源头,应和着古歌的情节和苍老悲凉而又亲切有力的歌调,带给主人公和读者同样的生命感触和力量。

白音宝力格默默念叨着《钢嘎·哈拉》时,命运已经照着古旧的情节展开。在白音宝力格最初的年月里,和索米娅青梅竹马的纯洁感情使人在悲剧到来之前得到慰藉。在那段最美好的岁月里,两个人由两小无猜逐渐各自成长为草原上真正的男人和女人。钢嘎哈拉,那匹被收养的黑骏马见证了两个人的成长,并继续要见证接下来的离别。奶奶以草原母亲的胸襟和蔼注视着他们,注视着草原上的一切。这是一段平静温暖的时间,淡化了如同谶语似的古歌,犹如朝日的早晨,生机勃勃引人无限遐想。而伯勒根河始终横在那里,这是一条有着传说的河,“姑娘涉过河水,不见故乡亲人”。[1]奶奶这个草原民族女人的命运有着天然的敏感,洞穿世事的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将来,但她想做出改变。在伯勒根河的河岸边,奶奶说:“索米娅!唉,如果你也跨过这条河,给了那遥远的地方,我,我会愁死的!我看,我看,你们俩就在咱们自己的家里成亲吧!你们结成夫妻!这样,我一个宝贝也不会丢掉……”[1]

奶奶的努力被黄毛希拉所打破。草原世世代代的经验累积使她因为一条小生命而原谅了那个恶棍。接受了现代文明的白音宝力格难以理解草原民族的生命信仰,最终抛下奶奶和索米娅,忍痛离去。故事不可避免地滑向古歌的情节。

在这段时光中,奶奶的形象无疑是最重要的。她忍辱负重,宽容大度,热爱生命,代表了源于原始人性和情操的母亲意识。奶奶对于生命和草原的体味,来源于古老文明的世代积累,汇集了千百年来草原人民在生命追求过程中的精神气质。正是草原女性的博大胸怀哺育了草原之子,成为种族延续绵延的原初力量。而奶奶对索米娅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得索米娅在以后面对生活的艰难时,能够以一种超然的母性情怀安然处之。这种母性情怀起到了类似于精神家园的作用。它是对生命的理解和呵护,对生活逆境的安然处之,它源于千百年的草原传统,是一个草原民族历史经验的精神象征。

白音宝力格的成长伴随着对汇集着集体无意识的古歌的领悟。他每走一步便是向真正的生命成熟的靠近。他暴躁地离开草原寻求“更纯洁、更文明、更尊重人性的美好”,九年后,处于现代文明折磨的白音宝力格,按着古歌的吟唱,开始另一种找寻,对过往的忏悔,对奶奶和索米娅的愧疚,对失落精神家园的找寻。阔别多年后,又一次在钢嘎哈拉坚实的背上,白音宝力格开始用一种草原人的眼光来重新打量这个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时间的距离和情感的反思,使他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他曾经背离的地方,有着怎样的精神内涵。

他对于草原的重新理解,来自于找寻过程中的种种见闻、感触。他感受草原精神的同时,也有一种自我归罪感,为自己曾经误解草原文明而犯下的错误深感羞愧。索米娅像歌谣里唱的那样,终究还是跨过了伯勒根河,已经由记忆中的活泼动人的少女变成了棱角分明、声音喑哑的大嫂。她身上依旧有奶奶影子,在一个极度哀伤和粗野的环境中,隐忍坚强,默默承受着生活公平或不公平的给予。她也喜欢孩子,在学校里得到孩子们的爱,而对过往,则保持着一种超然的理解和同情。对草原民族生命和爱的继承,使得索米娅的胸怀也像草原一样辽阔,于是她遮掩掉悲伤,用一种草原式的豁达拥抱了生活。

最终唤起白音宝力格对生命和爱重新认识的是其其格。在其其格身上,白音宝力格体味到了被爱、需要的感觉。时间淡化了其其格的出身,面对弱小的其其格,白音宝力格不由自主地被编入索米娅欺骗式的童话,他突然想像奶奶一样,把自己有限的爱给予这个可怜的孩子。这种顿悟的爱,是千百年来草原民族文化引起的共鸣。在贴近草原生活的真正内涵的过程中,白音宝力格逐渐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古老民族理解的浅薄,对生活认识的片面。对平凡朴素生命视角的把握,使得白音宝力格对古歌的领悟又加深了一层。“那熟识的卓越的身影呦,却不是她。”[1]那个熟悉的背影是索米娅,但已经不是过去的索米娅。时间滤去了她的青涩,她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草原女人,一个继承着草原千百年来的爱和责任的母亲。这种爱传承历代的草原精神,是漂泊的最终归宿。白音宝力格曾经迷失暴躁的心,在一番追寻后,回到这种集体无意识的爱中,充实,丰盈,升华。他曾经漂泊的个人命运,纳入整个民族的命运之中,并在他的身上唤起时时激励着这个民族熬过慢慢长夜的亲切的力量。这力量曾在白音宝力格初次听到《钢嘎·哈拉》时涌上过他的心头,不过现在,他对于古歌的理解,对于生活、爱、责任的领悟,在经历过精神回溯之后,变得更加成熟。白音宝力格明白了这力量的来源,是整个民族集体无意识的潜藏,历经千年仍然闪耀光辉,而人们依旧在这光辉里汲取生的勇气和力量。

白音宝力格离去、归来、再离去的过程,也是他真正成熟的过程。而在他一层层参悟古歌的过程中,读者所体味到的也就不仅仅是爱情悲剧那么简单。这里不是像唯美主义诗歌所描绘的那样罗曼蒂克,这里有自己的冰冷、粗狂,也有悲伤、柔软。辽阔的草原,棱角分明的男人、女人,原始流传至今的火热情感,集体的生存的智慧和哲学,这一切带领白音宝力格和读者回溯到生命的源头,接近灵性的真实存在,归宿在精神家园,获得升华,燃起重新生活的渴望。

[1]张承志.黑骏马[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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