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

近年来，中国的纯文学杂志生存似乎陷入了困境，除了《人民文学》《收获》等标杆性杂志销量稳定外，其他很多都在勉力维持。日本文学界，一直以来也在靠大型出版社的文艺杂志所支撑。讲谈社的《群像》，新潮社的《新潮》，文艺春秋社的《文学界》，集英社的《昴》和河出书房新社的《文艺》号称“五大文艺志”，在日本的出版界和纯文学界，都各自有着特殊的地位。

辉煌过去

在了解五大文艺志的历史前，关于日本出版的两个特色，需要先向大家介绍一下。中国的杂志社，很多是独立于出版社之外的，出版社主要负责书籍，而杂志社主要负责杂志。但日本的杂志，多数都在大型出版社旗下。甚至，大型出版社的收入来源中，杂志占了比书籍更大的比重。出版社巨头们，如讲谈社、集英社旗下，都有三四十种杂志刊行。这些杂志分类明确，各自针对不同读者群，以其广泛号召力和广告吸金力，成为出版社们主要的盈利来源。

日本文艺界的另一个特色，便是“纯文学”与“大众文学”两线并行。这两线，体现在出版的方方面面。有五大文艺志，便有五大通俗志。而说到文学赏，则有纯文艺的“芥川赏”和通俗文学的“直木赏”双峰并峙。这种定位明确的文学策略，也导致了读者阵营泾渭分明。而日本和中国一样，也都已走过了属于纯文学的黄金时代。但在今天的日本，虽然通俗文学卖得好，但纯文学依旧地位高，即使文艺志在出版社的众多杂志中销量敬坐末席，但鉴于其辉煌的历史地位和口碑，文艺志的编辑们依旧备受尊敬。

五大文艺志中，历史最为悠久的是新潮社旗下的《新潮》。1904年创刊，该杂志主办了新潮新人奖，同时该刊也是川端康成文学奖、三岛由纪夫奖和萩原朔太郎奖获奖作品的发表平台。它是新潮社纯文学部门的主力军，同社的《小说新潮》则负责大众文学部门。

《群像》创立于1946年，是讲谈社发行的月刊文艺杂志。它主办了群像新人文学奖，并且也刊发野间文学奖和野间文学新人奖的获奖作品。与《群像》相映成趣，负责大众文学的，是讲谈社下的《小说现代》杂志。《群像》目前的总编是佐藤年子。

《文学界》创立于1933年，由文艺春秋社出版刊行。这个杂志的主要出版方针，是艺术至上主义。它下设文学界新人奖，与同属文艺春秋社但主要负责大众小说的《万有读物》各司其职。《文学界》目前的总编是田中光子，她是该刊近120年历史上首位女总编。

《昴》是集英社发行的文艺杂志，创刊于1977年，是五大文艺志中唯一的季刊。它主办的昴文学奖在每年11月份公布。同为集英社旗下的《小说昴》主打大众文学。《昴》目前的总编是池田千春。

《文艺》最初由改造社发行，而后转到河出书房社旗下刊行。几十年历史里经历过几次停刊复刊，目前致力于发掘新人作家，总编为高木丽子。

新生代刊物崛起

像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样，日本也曾有过纯文学的黄金时代，只不过比我们更早。早在战败之初的五六十年代，各种反思及文艺思潮迭起，百废待兴的人们也对文学如饥似渴。那真是文艺杂志的黄金时代，五大文艺志大多创立于那段时间前后，创立伊始的印数高达五六万册，都可以售罄。但这种文学热只持续了二三十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追求经济高速发展的日本民众便不把文学当回事了，文艺志印数暴跌，读者人数总共不超过几千人。

进入新世纪，日本刚从泡沫经济危机中复苏，出版界又面临网络和电子阅读的冲击，生存环境更加艰难。主打大众文学的杂志销量都在下滑，而主打纯文学的杂志则更发“阳春白雪”，无人问津。

面对这种状况，各大出版社使出浑身解数，力图复苏文学刊物。

讲谈社、角川书店、东京创元社等多家日本知名出版社相继推出全新的文学刊物，如讲谈社便以198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为主要读者对象，创办了《浮士德》杂志。通过启用一些崭露头角的新生代作家，并借用漫画、游戏等新的插画排版方式，给人一种突破常规的全新感受。

新杂志出现，老招牌也不能坐以待毙。五大文艺志为了生存，也开始转型之路。从2005年左右起，五家文艺志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刊载一些不那么严肃的作品——年轻作家、偏娱乐化的作家、前卫作家纷纷登上舞台，杂志甚至还向剧作家、导演和插画家们敞开门槛。

翻开五大文艺志2014年最新一刊的目录，我们就会发现，供稿作家们相较以前，出现了极大的变化。除了岛田雅彦、宫本辉等老牌作家仍在继续连载外，更多的是新生代作家们的面孔。因《一个人的好天气》而摘得芥川奖的80后作家青山七惠，俨然成为文坛炙手可热的新星，在中国也很有人气。她的连载小说频频登上五大志。

青山七惠虽然年轻，但创作尚坚持纯文学的道路，而恩田陆、樱坂洋等一批轻小说作家则也逐渐开始登上五大文艺志的舞台。轻小说，是日本特有的一种文学样式，以年轻读者为主要读者群，娱乐性强，常与漫画、游戏和动画相联系，非常青春活泼。在如此严肃的文学杂志上，刊登轻小说作家的作品，看来阳春白雪的文艺志们在新时代面前，也变得包容而灵活。

除此之外，一批科幻小说和科幻作家也开始在文艺志上大放异彩，2011年芥川奖获奖者圆成塔便是一位风格前卫的科幻小说作家，近些年来颇有人气。而最新一届新潮新人奖获奖作品，也是一部科幻小说作品——《上田岳弘：惑星》。青春小说和科幻小说登上严肃文学杂志，日本可谓开了先例。近年来，《人民文学》上也开始刊登郭敬明的畅销小说连载，还有科幻作家刘慈欣的作品，看来各国的文学杂志面对危机和挑战，都在不停求新求变。

奖项与杂志——共生共荣

如果说日本的文学杂志有什么特别而引人注意的现象的话，那就是它们与文学奖之间密切的关系。日本大概是世界上拥有文学奖项最多的国家了，知名出版社旗下通常开设十几个大小不同的奖项，著名作家的纪念奖项更是层出不穷。可以说，日本的文坛有一个文学奖的金字塔结构。

在日本，杂志社主编和编辑们的权限非常之大。作家几乎不存在自己投稿发表的状况，全是编辑组稿。而编辑只会去求知名作家的稿子，新人作家若想出道，只能走征文一条道路。五大文艺志的新人奖就是为默默无名而有志于文学的新人作家们所准备的。《群像》新人奖的口号是“期待更加进一步清新的才能”，《新潮》新人奖“期望具有全新可能的文艺人才闪亮登场”，《昴》则是“通向专业作家的最短途径”，《文学界》是“给有为的新人打开新路，给现代日本文学吹进新风”。极端点说，五大文艺志之所以能支撑至今，与上述新人奖对日本文学界带来的重要意义密不可分。

对于新锐作家来说，拿到五大志的新人奖，算是正式迈入文坛的第一步。编辑开始找上门来约稿，作品也可以结集出版。此时，便可挑战更高一级的文学奖——芥川奖（文艺春秋社）、三岛由纪夫奖（新潮社）、野间文艺奖和野间文艺新人奖（讲谈社），这些奖项不是公开征文，而是从已经问世的作品中选拔，其中历史最悠久，资历最老，处于金字塔顶端的芥川奖，入围作品原则上从《群像》《新潮》《文学界》《昴》《文艺》这五大文艺志上刊登的短、中篇作品中产生。

而有了芥川奖加身，基本可以成为文坛红人。更大的杂志约稿，更多的奖项入围，更多的单行本出版，渐渐走向成名成家的道路。而日本的作家们，大多经历过类似的历程。纯文学界有芥川奖，大众文学界则有直木奖，还有很多专项奖项如推理小说奖、科幻小说奖。总之，无论你写作什么类型与风格，总有一款奖项在等待着你。

日本这种奖刊结合、出版助力的模式，相对成熟、稳定，为日本文坛年年注入新的活力。中国文学界在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之外，或许也应思考为新人作家们提供更多走向文坛的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