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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九曲回肠》的艺术追求

2014-11-22刘静何志钧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4年11期

刘静++何志钧

摘 要:《九曲回肠》显示了作家陈占敏扎根泥土、守护心灵的同时凌厉地激扬作品叙事技法的努力。作品中两条线索并非齐头并进,而是繁简有度、互为掩映。他的小说创作有着一条较为清晰的延展脉络,叙事技巧的日趋成熟和老到。其中一以贯之的是象征之网、悲天悯人情怀,以及对故乡故土爱恨交织的情感、对人类文明和生存状况所作的哲思冥想。

关键词:九曲回肠;叙事线索;叙事技法

中图分类号:I24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4)32-0001-01

山东作家陈占敏新近推出的长篇小说《九曲回肠》(山东文艺出版社,2014年6月版)既葆有陈占敏小说的一贯特色,贴近乡民生活,关注乡村生存困境,极富乡村生活原生态气息,显示了知识分子型作家内在的悲悯情怀和人文取向。同时又不乏新意。陈占敏对土地的书写厚重而扎实,在很多作品中,他似乎故意要抹平形式技艺的痕迹,让人觉得他很少刻意追求作品的叙事技巧。然而他的近作《九曲回肠》却显示了自觉激扬作品叙事技法的努力。在叙事上,作品表现出的那种沟通天与地、古与今、中与西的廓大的史诗性追求,勾连漫漫历史长河中如“九曲回肠”般细密又曲折的乡民生存景观,使得整部小说正如题目所呈现的那样,如两条长河巨流蜿蜒而下,百折千回,最终汇成一曲凝聚着作者独特哲思和生命体验的交响。

《九曲回肠》的叙事线索并不复杂,小说第二章开头部分“我是大唐的状元,北宋的和尚,明王朝的妓女,大清帝国的留洋博士,当代猴人,数世轮回,生成了这般模样”就已经交代了作品的线性结构,但作者的独具匠心之处在于:他把视野延展到人类远祖时期,从猴人雌雄同体、自给自足的远祖写起,以极为广延的视域、高度浓缩的叙述,把古、今、中、外的历史勾连了起来。与此相应,作者于漫漫历史长河中截取其中的一小段并从横向展开,以极为细密的“针脚”展现了东村在“共时性”的时间结构中,即从大跃进到文革结束、新时代来临,近半个世纪中的荣辱兴衰。

然而这两条线索并非齐头并进,而是繁简有度、互为掩映。对时空跨度极大的猴人轮回转世过程的叙述,作者显然保持着极快的节奏,从最初来自水里的生命体到人类的远祖類再经过漫长的世代轮回成人(大唐状元、北宋的和尚,明王朝的妓女,大清帝国的留洋博士,当代猴人)。如此漫长的历史过程,作者仅用了极小的篇幅便叙述完毕,分别以“我”、“下官”、“贫僧”、“奴家”、“晚生”、“鄙人”的题目分布在小说第二、第五、第八、第十一、第十四、第十七章当中。文字俭省,节奏紧促。与之相反,在表现东村村民在跨度并不很长的历史阶段中所经历的诸如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文化大革命这些浩浩荡荡的历史运动上,作者采取了慢镜头,甚至是聚焦、特写的方式,把生活在毛子沟水库一带的乡民生活铺排的极为细腻绵密。

为了叙述方便,我们把时空跨度极大的猴人轮回转世过程称为第一条叙述线索,把乡民生活的“涓涓细流”称为第二条叙述线索。很显然,尽管第一条线索用笔俭省,但这并不妨碍作者奇特构想的发挥,也丝毫不妨碍作者在漫长时空中的冥想幽思。作者让转世的猴人横穿整个人类进化史,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以留洋的制陶博士的视角遍览人类文明,横跨东西文化,借此表现出他对于生物进化、人类文明和历史兴衰的深沉思考,从而使得叙述的快节奏和内容的丰富繁杂高度契合。

在第二条叙述线索中,作者极尽铺叙渲染之能事,从大跃进时期东村十一岁的小姑娘乌香桂坐在麦穗上任人参观写起,把毛子沟水库附近的乡村铺展成一个巨大的叙述场景,从而使其叙述既具有历史的在场感又充满着空间感和画面感。不仅如此,作者在小说中还有意淡化乡民苦难生活根植的大的时代背景,大跃进的荒唐和反常在村民视之为亘古就有的扭秧歌、踩高跷运动中,像节日一样正常而理直气壮,反而成了村里人的一大盛事。仿佛它的浮夸和这浮夸所造成的饿死乡民的严重后果,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被乡民隆重地“悬置”了。又仿佛这一系列令村民不解的浩大运动只不过是乡民日常苦难人生的一部分,如粗茶淡饭、人世冷暖,反常的灾祸被乡民巨大的承受能力一一化解消融。而对乡民来说,即便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旋起的各种运动,也只不过是被一场场扭秧歌、踩高跷、唱戏等“娱乐活动”装点的乡村生活场景,只不过是为寡淡无味的生活平添了一味调料。

小说中,即便在饿着肚子,忍受性欲饥渴的年月,生活在毛子沟水库的一方百姓依然能够苦中作乐,原生态的欲求在他的笔下变得简单而纯粹,充斥着生命的无力和单薄。对东村村民苦难生活的极尽描摹和刻画使得小说获得了一种来自生活深处的自然天成的艺术气韵,凸显了生活的原生态和带着正常生理欲求的本色的各种乡野生命个体。正如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对《金瓶梅》所做的评价一样“其中所谓对说话做事一类日常行为‘一路有意无意,东拉西扯,便皆叙出,乃是对情节线索模糊化而接近生活原生态的最好形容。”作者对乡民生活场景和细节的尽情涂抹和渲染、对乡民生理欲求的广泛展现,与中国明清白话小说触类旁通。

除了上文提到的张弛有度、充满韵律和节奏感的两条叙述线索以外,《九曲回肠》的叙事艺术还表现在作者独特的艺术构思上。作者以漫漫历史长河为坐标,以毛子沟水库附近的村子为经,以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直到文革结束、新时代来临,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跨度为纬,织就出一幅纵横交错的细密乡民生活画卷。作者像一位冥思苦想的智者,对漫漫历史长河中的生物进化、人类文明、生存苦难凝神思索。

纵观陈占敏的小说创作历程,我们发现,对于叙事艺术的自觉追求,早在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沉钟》中便已见端倪。与小说《九曲回肠》一样,《沉钟》的叙事技巧也很值得玩味。如果说《九曲回肠》是作者站在漫漫历史长河的潮头对故乡故土心绪错杂地进行审视。那么《沉钟》则是作者站在浩渺的天地间,如屈原一般向天发问,以人类获得拯救的洪水再生神话对整个人类文明的生存处境作出悲剧性的预言。小说中那口盛着何家祖先,使其在大水中幸免于难的大钟,正如《圣经》中诺亚方舟的故事一样,是人类再生的象征。然而在小说结尾,由于地下水的过度开采,小村在一场暴雨中毫无悬念地沉没了,正如那口沉下的古钟,从祖先的视野、村民有限的记忆里默默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

小说以冯振东的二女儿叶儿意图创造新的表意符号,记录老店历史和地球上所有事情作为结尾,既是对人类文明敲响的警钟,又流露出作者寄希望于一场新的洗礼来冲刷罪恶,使人类重回素朴的原始境界的无奈。

从陈占敏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沉钟》到他的近作《九曲回肠》,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小说叙事技巧上所作的努力:尽管《沉钟》中没有明显的叙述线索,但如果把老店村何、程、冯、夏四家从祖先到后辈的繁衍过程看作是人类历史的漫漫长河,那么老店村村民由战争年代挣扎到新时代来临的这段历史时期便是《九曲回肠》中的那条涓涓细流了,所不同的是《沉钟》的空间跨度更为广阔,以冯子明懵懂中思索人类上天的奥秘始,以冯子明幻想着造出一个如人类原初星球一般自由的领地止。填充在其中的是人类在浩渺时空中感受到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般的渺小。而《九曲回肠》则再现了物种进化、人类文明形成这段漫长的历史过程,更具历史长河的绵邈意味。由此可见,陈占敏的小说创作有着一条较为清晰的延展脉络,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作者叙事技巧的日趋成熟。其中一以贯之的是其中的象征之网、悲天悯人情怀,以及对故乡故土爱恨交织的情感以及面对浩渺星球和人类历史长河、对人类文明和生存状况所作的哲思冥想。

★ 基金项目: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数字化语境中新世纪以来的文艺审美实践研究”(项目批准号:13BZW027)。

参考文献:

[1]李波,何志钧.乡民生活的记录与冥想——陈占敏小说论[J].廊坊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5):15-17.

[2] 杨义.杨义文存第一卷——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