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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文人画之“气”

2014-11-21陈国欢

剧影月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天工董其昌气韵

■陈国欢

漫谈文人画之“气”

■陈国欢

一.文人画 “气”的探源

北宋苏轼(1037~1101)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总结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从此文人画就有了理论的基础,大家也默认苏轼的这个理论就是文人画理论的起源。画于文人眼中,不过是余事,没有刻意的追求,没有过多的功利,没有谨严的束缚,偶一挥毫,则发诸心臆。即元代倪瓒所谓“聊写胸中逸气耳”。这便是传统文人眼中的绘画。也是文人画的气脉之源。苏东坡还说“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这就可以看作对艺术创作论的进一步的阐述,中国诗与中国画,在文人看来都应秉持天人合一的理念与宗旨。唐代诗人王维(692~761字摩诘)不仅诗作清新恬淡,他的画品也是空灵萧散,以诗意入画境,用画境挥发诗意,所作水墨画开一代风气之先,被后世评为文人画的始祖。自苏轼提倡后,文人画家纷纷以此为宗,交游往来。可以说苏轼的所谓“天工”确立了艺术创作的中心,那么艺术的共同法则就是顺应天意,发乎自然。唐代诗人刘禹锡在《天论》中说道:“天之所能者,生万物也”,换句话说就是“气化万物,生生不息”的意思,文人画作的气脉与此也相互关联。

苏轼的“天工与清新”既意味着“气化”的行为,又意味着“气化万物”的状态自然,并且这自然贯穿于行为的始终,所谓“天真烂漫是吾师”〔苏轼语〕。所以说“天工”自然在苏轼及其追随者们看来一定是洁净、单纯、寂静和新亮的“冲和之气”,这是在清新这个词的字面上就好理解的,文人画家之气必须消浊去秽,如居于“藐姑射山”上的神人般纤尘不染。这也可看作是苏轼“气化万物”的宇宙论。那么这个宇宙论在刘勰看来是这样的: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惟人参之,性灵所锺,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见刘勰《文心雕龙·原道》〕这位南北朝著名的文艺评论家认为正是有了天道自然之气的运行才有多姿多彩的艺术及“画工之妙”的呈现。

二.文人画的神态气息

恽寿平(1633?1690)说“纵横恣肆,方能脱落时径,洗发新趣也”,是从其特有的精神层面表达了“天工与清新”的艺术创作志趣,也是文人能抒发的独特的气息。

古之文人,大多为不羁之士。由于仕途的不如意,胸中的抱负难以舒展,或者本就是无意功名的才士,由此而放迹山野,寄情于笔墨,以此销解胸中的块垒。那些以画著称于世的画家,大都是饱学雅士。元四家中的倪云林,在当时就以诗画并称。笔墨多简淡,清绝人寰。写平江疏林,如读王维诗,别有一种空灵的意境。赵孟頫(1254~1322)就提倡书画一源,以书入画的论调,影响了整个元代艺坛。到了明代,就更加注重诗、书、画的相容相合,正如董其昌一再提倡的。所以以书入画,是文人画的一大特色。董其昌说“士人〔文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树如屈铁,山似画沙,绝去甜俗蹊径,乃为士气”。〔见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二〕诗与画合,书与神会是历代文人对自身的要求,诗书画完美的结合也丰富了笔墨情趣的呈现。

文人画的面貌多以笔墨的表现为主,设色淡雅,偏重笔墨的意趣生发。倪瓒画多用侧锋,用墨极淡,往往只是略施赭色;黄公望也好作浅绛,用笔用墨也很讲究,虚灵空寂,极尽变化,即使远树杂林,也是摇拽生姿,变幻万端。到了八大山人,笔墨更加简洁,了了数笔中,充满了无穷意趣。石涛“但出但入,凭翻笔底”,更是恣意纵横,淋漓快意。其笔墨技巧之圆熟放达,少有人比。李鱓说:“八大山人长于用笔,而墨不及,石涛用墨最佳,笔次之。笔与墨合作,妙在用水。余常用水,而用笔、用墨不及二公。”扬州八怪皆善用笔墨也。其他如元四家之一的王蒙,喜用焦墨作画,清代龚贤善用积墨法,皆注重笔墨间的技巧。大凡观赏名迹,先论笔墨,再看神气,这神气就是文人画开宗明义的神态气息。

王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诗中深刻的思想内涵里空灵飘举的禅意被董其昌等文人拈出,继而发扬为画中禅境,禅是悟道,是空灵。唐太宗诏李思训图长江千里,三月乃成;吴道子一日就序。但并不是禅意。王维诗意入画,空浚迷蒙,自有一种天韵。换句话说,文人画中之禅意,是一种境界,是性灵的体现。董、巨相承,妙得天真。天真即是禅意;这也与苏轼的“天工与清新”一脉相承。元代的倪瓒以画面表现出的空灵萧散,往往于疏林远景中写一种造化的深静:秋林夕照,水天一色;孤亭人杳,旷野无极。这里面本身就蕴藉了那种清空和安宁,也就是文人画最妙的神态气息。

三.文人士气的格调

境界是主观意识方面的感知力。禅家所说的境界是指超然物外的心境,是对待生活的一种态度,正与文人士气的格调吻合。中国画重意为主,形方能出神。何谓意——画外之余意,即笔有尽而意无穷。

画家六法,第一“气韵生动”。董其昌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又说“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矣。”一幅好画,观之令人耳目振动,心畅神驰。文人画讲究的就是这种格调,于陶情冶性之余,还要写胸中意气。画境的高低,同时在乎作者心襟的高低。也就是说,有第一等的胸怀,方有第一等的境界,超俗的格调。品识俱高,画格便高,这是文人画共有的理念。纵观中国画史,文人画一直占主导地位。大凡名家,皆以品格论高下,以胸襟定境界,又以学识增情趣。人品既高,画的境界就高,何故?以其胸襟博大而增气势;学识渊博而生新雅。其见识不凡,意境便不俗。所谓平庸者画数十年无长进,只一画匠耳!画僧石溪说“大凡天地生人,宜清勤自持,不可懒惰。若当得个懒字,便是懒汉,终无用处。”他住牛首山时“稍余一刻,必登山选胜,一有所得,随笔作山水数幅或字一段,总之不放闲过。所谓静生动,动必作出一番事业。端教一个人立于天地间无愧。若忽忽不知,懒而不觉,何异草木!”这即是文人,即是文人之境界;是文人的格调,也即董其昌所认可的“士气”。

1.文人需要的元气。“作画须有解衣盘礴,旁若无人意。然后化机在手,元气狼藉。不为先匠所拘,而游于法度之外矣。”〔见恽寿平《南田论画》〕

气,无处不在,无所不成。气,构成万物,气,不断变化运动。太极即气。正如老子《道德经》中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气,可意会却不可见。孟子言:“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气是万物之源,变化无穷。分化出阴阳两仪,分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宋张载《正蒙太和》云:“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气,也是风水,是环境与人合一的学问。风水的核心是“生气”。风水学认为:山环水抱必有气。晋郭璞《葬书》云:“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气是一种平衡。中医学认为:人体在天地之间,无时无刻都在和自然界的阴阳五行之气同呼吸,如能平衡,即是健康。人的五脏六腑对应着五行的生息,是为元气通畅。

画家的身、心、纸、笔、墨、载体等综合运作,达到高度统一时,气韵就会生动,实际上是一种气场和谐的运动。当艺术家与自然的能量及气场形成和谐共振时为最佳的创作状态。这时候,用什么纸,什么笔,画什么题材,尺寸大小习惯等等,包括用笔用墨,浓淡干湿,构图章法,均与每个人的喜好、性情、思想、气局、格调有密切关系,别人学不来,仿不会,是所谓画如气,如品。“逸品其意难言之矣,殆如卢敖之游太清,列子之御洽风也。其景则三闾大夫之江潭也,其笔墨如子龙之梨花枪,公孙大娘之剑器。人见其梨花龙翔,而不见其人与枪剑也”,文人需要这样的元气淋漓。

2.画家的生命及个性。正如董其昌“士气说”提倡的,文人画家重视情感的真实,自由的表达,重视主体性和真实性,因为士气是生命力的体现,在道家看来,生命是自然的,从而也是活泼的。董其昌亦多次使用“真”来评价艺术,其所作《画禅室写意册》中云:“每观古画,便尔拈毫,兴之所至,无论肖似与否,欲其工者嗤拙,具眼者赏其真。每个人的生命个体具有各自不同的“命格”,即具有各自不同的生命信息。每个人的生命信息群形成了一个小宇宙。

故每个人具有不同的气场。每个艺术家具有不同的气息。不同艺术家,有着不同的气,不同的品。此气,此品,特色各具,独一无二。由此出发,艺术家就自然而然形成自己特有的风格。同时,艺术家创作时的方位、姿态、环境等,与当时的气场关系密切,能直接影响到作品气韵。

南齐谢赫的“气韵生动”强调了艺术家与艺术品的气和韵。中国传统理论认为,文人画家四大要素:人品、学问、才情、思想。人品既高,气韵既高;气韵既高,笔墨清新。创作与修养同过程,入世而不随流,出世而不好闲。修养不同则体现出不同的品格,不同的品格则会出现不同的气韵。

艺术家身处当今社会,要在画之中做到不做、不滞、不燥、不浮、不火、不油、不碎……就要看艺术家自身能修炼出什么“气”来。

四.气是艺术生命的体现

艺术家真气弥漫,以澄澈明净的心性,实现对物态本真的呈现,做到天工与清新完美的结合。

小家子气、不透气、死气沉沉、有气无力、心浮气躁、接不上气、脂粉气、邪气、老气横秋、不接地气……等都是与我们心中的“士气”所违背的。画家靠养气来维持艺术的生命,如修身养性,闭目养神,才能胸有成竹,下笔有神气。读书破万卷,搜尽奇峰打草稿,即是养气的良方。人不逸,心不逸,何来逸气?人无逸气,画又何来逸气?

一个艺术家,首先给人强烈印象的,并不是作品,而是自身的气质与涵养。一个艺术家,作画时最动人的场景,并不是运笔的动作,而是创作时整个的气场。一幅画,艺术家首先要写气,写手中之气,写胸中之气,观者然后才能感受到气。一幅画,首先让人看到的既不应是笔墨,也不应是物象,而应是浓烈的气息。

人无气,便无生,无生便是死。如果说死也有气,那边便是尸气。画无气,便是技,技便是重复。仅凭技者乃是技工。技工之作,如果有气,那便是工匠气,而不是艺术之气。艺术之气必定是“天工与清新”的表现,所以在这里要竭力倡导文人士气。气,就是画家的生命。仿佛“清风之出岫”,画出天地自然的情韵,到达运化与创生的妙境,文理自然之中,姿态横生,万象如行云流水般在笔端生息不止。艺术家在清新自然的“气“运状态中,遂可以“不落畦径,不入时趋,创制风流”,极万物之妍,尽自然之态,性与画合,表现出自己独特的精神气象与风貌。

参考书目:

1李泽厚《美的历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出版。

2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

3陈晓春《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载《乐山师范学院学报》1997年1期

4恽寿平《南田论画》载沈子丞《历代论画名著汇编》第328页至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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