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根+++余非

为圆赚大钱回乡显摆的美梦，嫌疑人洪振杰动了不劳而获的脑筋。赌博，昼夜熬战却赚少输多；勒索，乔装诡计难逃民警慧眼……2014年4月，当公安机关以涉嫌绑架罪将其移交检察机关起诉时，嫌疑人才陈述自己之前耍的小聪明，就是为了干扰民警办案，其结果是自己把自己耍弄了——

2014年1月29日，蛇年除夕前夜，9岁孩童家门前遭绑架。婺源警方循线追击，跨区域抓捕绑匪，仅用12个小时安全解救人质，悉数追回巨额赎金。

男孩离奇失踪

1月29日，农历蛇年除夕前一天，地处江西省婺源县城郊的工业园区显得有些冷清，百余家企业工厂已陆续停工，大批务工者已回乡过年，而横穿园区的才仕大道如潮的过往车辆依旧川流不息。

这里是景婺黄高速婺源出入口与景白线公路交汇处，笔直宽阔的才仕大道是车辆进出城区的唯一通道。

与车来车往繁忙景象一样的还有该园区派出所，全省公安机关“百日治安整治”行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全所民警正为守护一方平安夜以继日地奋战。

晚22时许，派出所值班电话骤然响起。接听电话的马进全所长凝神屏气地听着，“我们马上就来！”仅仅一句话，民警们心领神会地跟着他冲出所大门，发动警车。途中，马进全说：“余庆桥村有儿童半小时前莫名失踪，家人怀疑遭遇险情。”

10分钟后，民警到达报警人程大壮家。门前人头攒动，围观群众议论纷纷，程家上下乱成一锅粥，见民警到来，仿佛有了救星，两老人慌忙迎上前：“快救救我孙子呀！”

程大壮稍稍稳定情绪，向民警讲述儿子程盼盼莫名失踪的经过， 21时半后，盼盼与邻居两个孩子一起在门前空地上玩“甩炮”，22时许，奶奶发现盼盼不在，左右邻里也帮着寻找，至今下落不明。

余庆桥村归属金鸡亭茶场管辖，村子不大，仅有28户人家，全是40年前浙江新安江水库移民，但地处工业园区与县城新区结合部，治安管控难度大。

“按理说，巴掌大的村子，有这么多好心村民帮忙寻找应该能寻到，除非……”马进全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职业敏感让他顿感事态的严重。

“说不定被路过的外地车拐走”、“千万别是被车撞了，司机抱上车后逃逸”、“一旦被绑架，可得花一大笔钱”，围观群众的议论七嘴八舌五花八门，但都道出了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小盼盼有危险！

临危不乱，对辖区情况了如指掌且具有6年刑侦经验的马进全思路清晰，摆在民警眼前的首要任务是准确捕捉现场线索，这将决定侦查方向，也是顺利破案的关键。

在向局指挥中心汇报警情的同时，他果断部署现场处置措施，一是由民警带领村干部和群众开展地毯式搜寻，重点放在河沟、树丛、空置房屋等极易被人忽视的死角；二是寻找可疑人员和嫌疑车辆踪迹；三是查找目击人或知情者。

刑警大队接报后，迅速派警员进行现场勘查。

副县长、公安局长祝少敏，政委丁成军、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洪维平第一时间赶到指挥中心，坐阵指挥侦查工作。

22时20分，走访民警获取一条重要线索：据程家邻居反映，当晚与小盼盼一同在门前玩耍的还有两个男孩，3人围着火堆捉羊尾巴游戏，后来有一男子走过来掏出10元钱给12岁的平平买“甩炮”，5岁的建建也跟着离开，俩人回来时不见盼盼便回家了。

精兵强将参战

22时40分，各警种抽调的精兵强将会合指挥中心，“1·29”专案组成立。

22时50分，上饶市公安局副局长童建明率领驰援警力启程。

案情分析会上，祝少敏局长开门见山地提出当务之急必须迅速确立案件性质，最后迅速确定应对之策。

嫌疑男的出现成为侦查的焦点，然而警方必须尽快搞清眼前一系列环环相扣的疑问，嫌疑男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是团伙作案还是单干犯罪？嫌犯使用什么交通工具？犯罪动机又是什么？

余庆桥村与外界只有一条断头公路，民警从路面监控查明当晚21时后未见摩托车之外的车辆进出，从而可以排除路过外地车顺手牵羊作案可能；村庄距交通线才仕大道直线距离虽然不足2公里，但只有一条偏僻废弃车道相通，此路转弯拐角多，本地车辆很少涉足，况且外地车舍近求远作案也有悖常理；当晚21时至23时时段，全县仅有的4个高速出入口正在进行“非法运输易燃易爆”专项行动设卡检查，上下高速车辆逐车检查，没有发现异常。

种种迹象表明，外地车拐走盼盼的可能性不大。这也让专案组民警大松一口气，因为这也意味着警方不会面临一场大机动、大区域侦查战役的大考验。

程家在村里口碑极佳，为人和善，乐于助人，社会关系简单，根本谈不上有冤家对头，排除报复犯罪顺理成章。绑架勒索钱财则有可能，因为单家独院住房高大、气派，给人留下很富裕的印象。

专案组断言，绑匪一旦藏匿好人质，必然会与程家联系勒索赎金。

“较量已揭开序幕，我们不能坐失布局的良机，必须变被动为主动，一旦毒蛇发出响声，我们务求一招打到蛇头三寸，从而确保成功解救人质。”祝少敏局长形象的比喻指明了当前警方的工作重心，“常规动作到位了，不管绑匪在接下来的对弈中出怎样阴招、毒招，我们都能游刃有余地化险为夷。”

专案组一声令下，4个警组同时投入战斗，辖区派出所负责摸排村庄周边出租屋，查找可疑人踪迹；调取事发周边道路监控，对嫌疑车逐一排查；稳定家属情绪，应对绑匪电话；强化网上信息研判，为抓捕绑匪提供情报支持。

指挥中心与市局驰援队伍保持热线联系，随时通报案情进展情况，便于到达后协同投入战斗。

驼背魅影现形

事发村庄周边出租房数量不多，临近春节，大多数租房者都踏上了回家旅途，但对屈指可数的留守者进行逐一核查就并非易事，因为其中大部分是单身或生活在社会底层，日常生活没有规律，眼下恰逢长假他们往往外出娱乐甚至彻夜不归，但警方还是掌握到8个有嫌疑点本地留守者名单。

调看周边监控，事发时段没有捕捉到任何可疑人或嫌疑车辆，专案组不得不增派警力大范围研判监控资料。23时30分，民警在农民街与文化广场交叉路口监控中有了新发现，一辆急驶而过的无牌照摩托前面坐着的男孩貌似盼盼。

程大壮反复察看后，迟迟不敢轻易下定论。

“倒查，一定有百密一疏之处。”专案组果断指示，在辖区片警的带领下，终于在云山诗意小区内道路监控中，发现该摩托车影像。此道路不久前竣工，又隐藏在居民区内，但就是从余庆桥村口横穿才仕大道进城捷径，警方据此进一步判断，嫌疑人对这一区域十分熟悉或者事先踏过点。

23时40分，平平的母亲向民警反映，通过引导，孩子回忆起可疑男子当时手中好像提着一顶“爸爸骑摩托车戴的帽子”，从而更加坚定警方紧盯摩托一类嫌疑车的信念和决心。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跟踪行进轨迹中，清华路口茶校监控点中嫌疑摩托车上男孩忽然消失。

对以上三段影像进行技术处理后，民警发现嫌疑车驾驶者都具有明显的背驼特征，仔细分辨却感觉背驼的部位有出入，前两段影像中背驼鼓凸高过双肩，这与“驼背是脊柱变形”这一医学结论不符。“嫌犯在玩障眼法把戏，伪装驼背。”民警这种猜测和推断也为揭开第三段影像中的玄机提供了启发。

第三段影像中嫌犯驼背部位在后腰至背部，隐约可见有头颅状阴影凸显，莫非人质被绑在后腰用衣服遮盖？经过细致比对，有细心民警还有惊人发现，以嫌犯后背高度与盼盼身高互作参照为据，可推断嫌犯身高在1.55至1.60米之间。

用这一身高与租房留守者比照，有3人吻合，但洪某疑点上升，房东证实其有一辆摩托车。

然而，在监控影像跟踪中，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嫌疑车23时55分在清华镇花园口路段突然来去无踪。

此时，陪伴程家等候绑匪电话的民警正为稳定家属情绪进行细致工作，缜密制定了几套应对回答预案，但专案组反复推敲后，认为“接电话还是顺其自然”为好，一来可以迷惑绑匪，避免打草惊蛇，二来防止绑匪察觉当事人报警而铤而走险。

30日凌晨1时，市公安局驰援队伍按时赶到，星夜兼程，鞍马劳顿，技术民警顾不上喝一口水，立即投入紧张的设备调试工作中。上级部门的鼎力支持，为参战民警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1时20分，嫌疑车幽灵般出现在古坦灵岩景区门口，从监控中清晰地看到摘下头盔的嫌犯，经辨认正是洪某，他大摇大摆地反复进进出出，似乎有意让监控拍摄。

在花园口消失又在20公里外古坦乡出现，警方推断，嫌犯已完成人质藏匿。

绑匪取走赎金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消失，所有人目光都不自主地盯着摆在桌上程大壮的手机，却迟迟没有动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指挥中心也笼罩着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难道是盼盼惊恐中忘了父亲的手机号？抑或是这个不谙世事的男孩倔强地拒绝绑匪无理的要求？童建明副局长不停地与祝少敏局长交换着眼神。春节，是一个合家团圆美好的佳节，发生如此恶劣的案件，作为保一方平安的公安机关领导自然承受千钧压力。

“当绑匪自认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时，一定会露出真面目。”祝少敏胸有成竹地说。

凌晨2时，桌上手机突然响起，民警示意程大壮按下免提键。“你儿子在我手里，准备10万赎金吧！”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千万别伤害我儿子，钱的事好商量。”未等程大壮说完，对方突然关掉手机。

蛇终于吐出毒舌头。循着这一陌生手机号侦查，警方很快确定手机另一个日常使用的号码，进而确认机主。

“不错，是洪振杰，36岁，鄣山乡脚底岭人！”嫌犯身份得到进一步确认。

抓捕小组出发，秘密前往清华镇。警力前移，应对各种可能的变数。然而，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仍然让专案组上下神经紧绷，人质现在何处？

2时15分，专案组接报告，刚刚查明洪振杰生活号码十分钟与另一个手机号联系过，之后进入静默，另一个手机号系黑卡，通话地点游离在古坦乡一带。

陌生手机号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难道洪振杰还有团伙？如果是单干，在索要赎金过程中他还会使出怎样的诡计？

2时30分，洪振杰再次来电，“钱准备好了吧？你租车送到清华！”

“这么晚，叫我如何筹足10万元，目前家里只有5万元，孩子外公正从县城送3万元来。”程大壮无奈地说，“只要不伤害孩子，钱明天好商量”。

“你掂量着办！”电话再次中断。

便衣民警与程大壮乘出租车赶往清华。狡兔三窟，民警判断狡猾的绑匪一定会不断变换交赎金地点，果然，洪振杰一次次电话遥控程大壮，出租车不得不在清华、鄣山、古坦三地不停地来回折腾，此时已是4时20分。

专案组明察秋毫，及时向民警发出清晰指令：“首要任务是沉着应对，绝不可操之过急；二是在确保人质安全情况下伺机一招制胜抓获绑匪”。

事实上，身经百战的民警心里异常平静，他们坚信，任凭绑匪屡出花招和伎俩其目的为钱，在他自认为安全情况下一定会原形毕露。“离天亮只剩一个多小时，绑匪一定比我们还急。”民警掐准了绑匪的死穴。

“将钱送到石城来！”绑匪再次发话。

石城是个小山村，风景优美，民风纯朴，今年游客到此过农家大年人数多达2000余人，村口路边旅游车长龙一样停放，村后是连绵大山，唯一的进村公路蜿蜒崎岖。绑匪选择如此偏僻险恶之地可谓煞费苦心。

“我已看到你们车了，把钱放在村口广告牌下，你们回到清华后我再告诉小孩藏在什么地方”。车子刚转弯看到村庄，绑匪立刻打来电话。狡猾的绑匪早已潜伏在周围某个角落。

放下装满5万元赎金的塑料袋，程大壮徘徊在路边，希望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放好后滚蛋，我必须看到你车亮灯下山，否则撕票！”绑匪的声音充满杀机。

程大壮绝望地撤回车内，就在民警掉转车头的刹那间，一辆面包车从路边停车阵里倏地钻出驶向广告牌，车上溜下一个鬼鬼祟祟影子一把抓走装着赎金袋子，一转眼，面包车消失在浓烟似的雾霭中。

小潋山大搜救

追还是不追？

追？面包车逃窜方向是通往景德镇市浮梁县的盘山公路，路面洼洼坑坑，左边怪石嶙峋，右边万丈悬崖，一旦绑匪察觉民警追击，慌不择路，可能会酿成惨剧；不追？绑匪逃脱，一切前功尽弃。

权衡利弊，专案组发出命令：暂缓追击，同时另一个抓捕火速从县城出发赶赴浮梁县。

在景德镇市警方的大力支持下，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开。

30日8时，蛇年除夕日。景德镇市珠山区商业街，各大店铺早早开门营业，一派节日里热闹的气氛。

某大商场，一个哼着歌推着小山状堆满琳琅满目货品购物车的矮个男子悠然自得地走向收银台。

“不准动！”民警犹如神兵天降，矮个男子束手就擒。

在商场地下停车场，面包车主吴军一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民警。他说，凌晨2时左右，洪振杰说租车去景德镇市买年货，按吩咐他将车停在石城村口等待，期间他一直躺在车后座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中洪振杰发动了车狂奔起来。事后，警方确认吴军对绑匪犯罪行为并不知情。

“孩子被我绑在小潋山顶一棵树下。”洪振杰垂头丧气，长叹一声。

一夜未眠，10个小时惊心动魄的较量，绑匪落网的喜讯没有让专案组民警悬着的心放下。人命关天，解救人质，刻不容缓。搜救队伍迅速集结，风驰电掣赶赴赋春镇甲路村。闻讯后，大批村民在村干部的带领下也纷纷加入了搜山队伍。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人质杳无音信。

小潋山其实不小，山由9个香蕉形山梁横向摆开，山势险峻，高大灌木遮天敝日，仅有多几条上山小道荆棘丛生。

令人震惊的是，嫌犯洪振杰望着茫茫群山，眼神茫然，半天竟然说不出将人质藏身哪个山梁。利欲蒙眼，做贼心虚，绑匪漠视生命和胆大妄为的行径令人愤怒。

洪振杰很快如实交代了犯罪经过。

他常年在县城做泥水匠，但工资微薄，常涉足地下赌场，输多赢少，眼看年关已近，囊中羞涩，挣大钱回家显摆的美梦破灭，遂萌生绑架勒索邪念。为达到勒索目的，他将绑架对象定在年龄7岁左右男孩身上，他认为太幼小不一定能记住家长手机号，10岁以上者又具有一定反抗能力。为扰乱警方视线，作案过程中，他将棉背心塞在后背将自己伪装成驼背人。

一周前，他骑摩托车早出晚归在县城周边伺机作案。29日21时45分，他路过程大壮家门前，见有儿童玩耍，遂生一计，骗走盼盼。骑摩托拐弯抹角到达文化广场后，盼盼发觉有危险开始挣扎，他哄盼盼坐在后座，乘其不备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拦腰绑在自己的后腰，随后掀起衣服紧罩人质上身，去清华镇途中偏僻处，他用胶带紧封人质嘴巴。

人质到手后，他在清华镇花园口抄小路前往小潋山，夜色中，他扛起人质慌乱地窜上山，将人质拴在一棵树下。他交代2013年8月曾到过小潋山下一农家乐山庄干过活，发现此山人迹罕至，藏匿人质一时不会被人识破。为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假象，他故意在古坦景区门前监控中来回走动，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石城。

11时50分，搜救队伍终于找到人质。

苍天有眼，连日温暖的天气庇护了可怜的盼盼，除受到惊吓外，盼盼安然无恙。

盼盼获救的消息传开，余庆桥村沸腾了，全村人敲锣打鼓列队欢迎凯旋的人民卫士。

此时，乡下吃年夜饭的爆竹声如春雷般响起。腾空怒放的礼花，抒写新年的祥和与祝福，也如灿烂的暖阳照耀着庄严的警徽，美丽且温馨。（文中除民警外均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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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公安》杂志社 王健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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