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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农

2014-10-11西村

新西部 2014年4期
关键词:贫农富农中农

西村

80岁的老舅来家里叙旧,说:你家从解放到现在,一直过的是中农的生活。6岁的孙子弄不懂“中农”是啥意思,就去问他爸爸,34岁的儿子也回答不了,就推托说:去问爷爷。我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从何说起。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百度了一下,找到了标准答案:中农,介于贫农和富农之间的农民。农村的小资产阶级。一般占有土地,拥有一部分牲畜和劳动工具,生活来源靠自己劳动。一般不剥削他人,也不出卖劳动力受人剥削。

这个答案我能看懂,但估计儿子孙子依然读不懂。

中农是解放后政府在农民中划定的一个阶级成分。农村阶级成分由高到低的顺序是:地主、富农、上中农(含小土地出租)、中农、下中农、贫农、雇农。国家实行的阶级政策是:依靠贫下中农,团结中农,鼓励和打击地主富农。虽然说划定成分的时候,土地已经全部收归国有,地主和贫农都不再拥有土地,但身份却被固化了;虽然说成分主要是对成年人而定的,但孩子却无法摆脱“家庭出身”的帽子;虽然说也讲“有成分,不惟成分论,重在个人表现”的所谓“给出路”政策,但基本上是空话。于是招生、招工、招干、招兵,分救济粮、救济款,都是贫下中农优先,其次才能考虑中农,地主富农家的孩子基本上靠边站。孩子们打架骂仗,只要贫下中农的孩子喊一声“狗地主”,对方立刻败阵。

中农家庭出身的我,其实从来也没有感受过“农村小资产阶级”的浪漫。虽然学习很好,但学生干部的职务一直是“学习委员”,入团也是班里第二批。“文革”开始后没有资格加入红卫兵,学校发明了一个“红外围”,也给发了袖章让带。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另册”的歧视,干脆回家闹革命。

但村子里也不宽松,加入民兵组织只能做普通民兵而不能做基干民兵,参加训练可以走队列,不能摸枪杆。因此,当我终于有机会走进解放军大营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挎着手枪回村里让大家看看。这个愿望最终实现了,但我却觉得自己很可怜,感到了在一个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社会里,多数人被歧视几乎在所难免,而要想爬到可以俯视他人的地位。则比登天还难。

也许是因为中农家庭出身的阶级烙印,也许是自诩读书人的清高,在人际交往中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种身份自持的优越感和傲慢。做出版社社长兼总编时,有一次和人谈事,对方开场就说:我是红色家庭的后代。我只接了一句:我出身中农,是不是该算灰色家庭?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听到一位总经理说:绝不能让我们的孩子成为小市民,我当即说:我们都是小市民!

改革开放以后,阶级成分取消了,大家都成了人民的一个分子。每每看到文艺作品中什么“共和国长子”、“大院后代”、“根正苗红”之类的怀旧溢美言辞,依然觉得不舒服。特别是看到一个首脑机关的幼儿园广告语中说:人人生而平等,但有一种优势与生俱来。真的感到很恶心!类似的思维,其实还是当年红卫兵的口号更直接: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这些都是你们的,还给别人留下什么?

人类因血缘的传承而形成家族,因种族和地缘而形成国家。人与人之间因利益而发生矛盾和冲突是很正常的现象,最终也会有妥协解决的办法。阶级划分的荒谬,在于依据财产的占有给活生生的变化的人贴上了标签,并且加以固化和血统化;还在于把贫穷与正义、富有与邪恶划等号,引导一种反财富反文明反幸福生活的理念;更在于人为制造社会族群的世代对立,延续一部分人统治压迫另一部分人的阶级专政。阶级划分最终让人们在自交系的圈子里蜕化,也让社会在固化中失去活力。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24字基本内容写进了平等、公正、和谐。社会管理体系的改革也将文化转型列入其中。然而,消除阶级划分给人民心理造成的创伤和烙印,依然需要时间。文艺作品和舆论如果继续传播权贵阶层的优越感和傲慢,只能是离现代文明和长治久安越来越远。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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