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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里的春天(外一篇)

2014-10-11尹和亮

辽河 2014年9期
关键词:椿树记忆里酿酒

尹和亮

童年的春天在我的记忆里最深刻的莫过于吃了。那个时候,正值贪吃的年龄。刚过完年不久,听到雷声从屋顶划过。雷声带走了寒冷的冬天,送来了充满朝气的春天。母亲告诉我打春了,也就意味着大地上一切的生命都要重新开始生长,人们就要脱去一冬的大棉袄。心里一阵欢喜,因为又可以“吃鲜”了。

往后的日子,除了上学,我就是关注门前那几棵椿树。常常一手环搂着树身,一手抚摸着椿树那龟裂的树皮。将细小的手指填在它的裂沟里,想让它变得更漂亮些。那些树很高,超过屋顶一大截了。抬头仰望了半天,甚至脖子都酸了,也看不清椿树的枝头长花苞了没。不知哪天,一夜过去,一觉醒来,那些椿树上挂满了椿芽。

周日,虽说是不用上学,我们也起得很早,因为要打椿芽了,母亲召集我和姐姐来到椿树下。装玉米用的竹蒌,一根套着镰刀的竹竿,一条长长的绳子,还有竹筛,一线摆好。姐姐那时侯上树,干活样样都行,是我崇拜的偶像。树太高,站在地上是够不着的,姐姐就提着绳子,一头栓在她的腰上,一头牢牢的绑在竹篓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爬到了树顶,骑在一个枝桠上,然后用力拉绳,把拉上来的竹篓放在臂弯里。母亲把套着镰刀的竹竿递给姐姐,矮处的她就用手摘,高一点的就用套着镰刀的竹竿去撸,撸满一竹篓就往下放,母亲迫不及待的往竹筛里倒,等装不下了才让姐姐下来。我和姐姐抬着竹筛来到河边,母亲亲自把关淘洗,她笑着说洗干净点吃着香。母亲手下的椿芽在清澈的河水里翻着白浪花。

洗干净的椿芽拿回家,用开水煮过以后,然后放在太阳下晾干。和肉放在一起炒,吃起来少了腥味,多了些香味。或者和肉放在米饭里蒸过之后,香味渗透了米饭,母亲总是微笑着让我们多吃点。也可以做椿芽豆腐,在冬天更是一种难得的好菜。全家人在一起和着椿芽吃米饭的情景,永远的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吃完椿芽,紧接着就可以吃槐花了。槐树花开时,一串串垂在枝头,花朵洁白鲜艳,如珍珠般晶莹剔透。那甜丝丝的清香,顺着柔软的春风飘散得漫天都是,撸一把泡茶喝,既清香又解渴。只是家里很少种槐树,要吃的话可以到河边去撸,采法没有椿芽那么复杂,伸手就可以够得着。高的可以用钩子,树满身是刺,是爬不得的。记忆里只有一次吃法让我很难忘,那是母亲一层拌面槐花一层肥猪肉上锅蒸。吃的那个香啊,通心沁肺。虽然我全都吐了(我是不吃肥肉的),母亲笑我贪吃。但就那一次,让我至今还流口水呢。

后来,父亲将那些椿树砍了,门前顿时空旷了不少,好像又少了些什么。

童年记忆里的春天却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无法抹去。

父亲与柿子酒

父亲爱喝酒,甘蔗酒、柿子酒、包谷酒……从来不挑,尤其是柿子酒。

早些年迫于生计,父亲和同村的几位叔叔出门打散工。有次在邻县的一个村,他们帮一户人家盖房子。晚上吃饭时,人家轮流着给他们敬酒,可能是年轻气盛,借着酒胆,父亲说了一句自认为很牛的话:“这样喝酒不过瘾,要喝咱们茶杯喝?”

父亲见没人理他,就又说了句更牛的话:“我和你们划拳喝,一次两杯,谁敢?”这次有人似乎被吓住了,沉默了几秒,有几个胆大的应战,嘴里还喊着:“我们这么多人,还能输给你不成?”

和第一个人划了六拳打成了平手,两人各喝了六杯。父亲要求加赛,最后那人是被抬着出去的。首战告捷,父亲有些得意。可能是有些轻敌吧,后面的比赛父亲屡站屡败,那晚他共喝了三十三杯,折合下来是两斤多。结果和第一个人差不多,也是被人拖回去的。

酒醒后父亲问了东家,才知道那晚喝的是柿子酒。

从此父亲声名大噪,只是传闻有些夸张:说父亲一个人喝倒一村人。父亲再喝酒时,免不了要显摆一下他的光荣历史。那兴奋劲,就像粮食大丰收。

也就是那时起,父亲死心塌地爱上了柿子酒。并下定决心学习酿制柿子酒。

以前家里的柿子都是拿来喂猪或送人,从来都没用来酿酒。

酿制柿子酒的程序非常繁杂。夏天里要采好酒曲,放在干燥的地方。到寒冬腊月,面粉发酵后加入酒曲和着熟透的柿子剁碎,倒在密封的缸里一起发酵。然后每晚要加一定量的柿子以促进发酵。等上个把月就可以开始酿酒了。

一般父亲酿酒大都选择在周末,因为我和姐姐都在家,可以给他打下手。不然他和母亲是忙不过来的。

周末一大早,父亲就准备好了酿酒的必须品:酒樽子、酒流子、酒笆等。酿酒需要宽敞的地方,厨房里是不行的。所以父亲就在外面临时搭了灶台,后来那个灶台也就成了父亲酿酒专用,就连母亲煮猪食也是不允许的。

一切准备就绪,父亲就在灶台架上一口大锅,称为底锅,添上满满一锅水。我负责烧火,姐姐负责把发酵好的柿子用盆端出来。父亲则把豆糠倒在腰盆(很大的木盆)和柿子一起搅拌。待底锅的水烧热,就在锅口铺上酒笆,装上酒樽子,从酒樽子中间插上酒流子。再装上搅拌好的材料,材料一次不能装多了,不然就会塌气,那样酿出来的酒也和白水差不多,没有一点味道。最后架上一口大锅,称为天锅,在天锅的周围用毛巾盖住,以免酿酒时漏气。

刚出来的酒味道很浓烈,酒劲也很大,被称为“酒头子”。“酒头子”从酒流里流过的时候水柱很粗,时间也很短。 父亲急忙用准备好的杯子接住酒头子,又叫“头气烧”,敬天三杯,敬地三杯,再敬火神三杯。给火神的酒是直接泼进灶膛的,好酒泼时发出“轰”的一声,不好的酒进灶发出的是“吱”的一声,父亲的酒很少有“吱”的声音。敬天敬地敬火神后,就是父亲自己了,这之后的每樽他只喝三杯,而且是头三杯。

每次酿酒,家里都很热闹。冬天异常寒冷,用冷水洗衣服很冻手,刚好酿酒有热水。邻居的妇女们就会把衣服拿到我家院子里洗,母亲收拾好家务,也给一家人洗攒了一个月的衣服。再加上冬天里不用干农活,男人们也闲得很,就聚在一起侃大山,顺便可以尝一下酒。小孩子们自然会聚到一起玩耍。

酿酒的过程中,父亲会不时向路口张望,一旦有人经过,就会吆喝:“来,尝下哈巴(方言,不好的意思)酒。”那人先客气一番,见拗不过父亲的热情,只好走过来尝尝。接过我早已准备好的酒,背对着灶口,先是轻轻抿一口,皱起眉头,再艰难地喝完剩下的半杯。喝完酒匝巴一下嘴,开始夸奖:“好酒,你今年酒酿得多啊?”父亲嘿嘿一笑,眯起眼,谦虚着:“酒不好,酿了百十来斤。再来一杯?”听到父亲这样说,我赶紧拿起酒杯,再接了一杯递过去,那人双手推挡着,怎么也不肯接。父亲见那人不喝,开始犒劳我:“哈巴酒,你喝了吧。”我一口就把酒吞了下去,眉毛都不皱一下。周围的人都夸我能喝酒,母亲就会笑骂我:“瓜娃子。”我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头也晕得不行。估计我的酒量就是那时练出来的。

冬天天黑得很早,一天最多能酿两樽(酿酒时用的方言,次的意思)酒,也就一百多斤。一切收拾妥当,母亲已经按照父亲的意思准备好了晚饭。几个家常小菜,父亲要和邻家的男人们喝上几杯,庆祝酿酒成功。

酒至酣处,父亲总要讲讲自己的光荣历史,其他人都附和着。送走邻居们,父亲打着酒嗝,重复着邻居们的那句话:“今天的酒酿成了。”然后心满意足的睡去。

在深圳的几年,一直没机会喝到父亲酿的柿子酒。某天,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说:“酒酿好了,等我回家喝。”我的口水差点就流了出来。于是,眼前就浮现出了以前和父亲一起喝酒的情景。

父亲与柿子酒的关系,用他的话说:“就是我跟你妈的关系,一辈子都甩不掉,也舍不得。”每次说到这里,父亲就会狠狠地喝上一口柿子酒,慢慢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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