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 韩紫婵

卢伟冰：金立不惑

本刊记者 / 韩紫婵

近不惑之年的卢伟冰悟出了企业的生命意义：不得永生。

人如此，企业亦如此，他清楚如何带领金立从复杂的形势中突围。

“任何企业都不可能永生。”1月6日晚9点，北京洲际饭店5楼的一处咖啡厅暗处，金立总裁卢伟冰带着他的副手匆匆从上一场发布会赶来，快40岁的他自认，自己想明白了人与企业的终极问题——生死。

不久前，一家媒体采访时问他，你觉得金立的未来是什么？他说：“金立的未来就是死亡，它是一定会死的，只是什么时间死，对于人生来说，也一定是这样。”

人生的吊诡之处，常常是想透死亡，更知道如何活着。人生上半场往往追求个人目标，下半场更讲究的是追求人生的意义。卢伟冰正是这一人生哲学的坚定信奉者，“这些问题，您20岁就想清楚了吗？”我问。

“不可能，20岁的时候你会想，你是坐5毛钱的公交车，坐2块钱的中巴，还是坐10块钱的面的。”他站起身来，笑着回答。

卢伟冰坚持，早年乔布斯学习美术的经历奠定了他未来成功的基石，他相信，雷军的成功也绝不只是小米公司这3年的成功，而是这位少年成名而后消沉的互联网人多年人生跌宕的回报。

现在，年近不惑的卢伟冰比他生命中任何一个阶段都能更加坦诚、平静地看待这个世界，包括对手。

他反复看过小米科技董事长雷军与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在央视上的对赌视频，在2013年末中国企业界最知名的一场赌局里，董明珠非常自信地告诉雷军，产品就是产品，服务就是服务，营销就是营销，技术就是技术，不能混为一谈。

卢伟冰说，董明珠的自信来自封闭，他开了个玩笑：“一个小店的老板天天坐在自己的店里，他也会很自信。”

他自认，自己了解董明珠，因为他们都曾有过相似的经历。多年前，卢伟冰供职的是制造彩电的康佳，公司要求每个人上班穿工装。后来，卢伟冰到手机制造企业天宇朗通工作时，企业也是等级森严，企业负责人和消费者几乎没有快速的沟通渠道。

现在他执意要打破这种封闭，变化从着装开始。当晚，他身穿一件淡蓝色的针织外套，内搭白色休闲衬衫，戴着文气的金丝框眼镜接受《博客天下》的采访，不像一个企业高管，更像互联网工程师。

他的确也是金立最高级别的产品经理。介绍新产品说到激动处，他会手舞足蹈，当与记者谈到手机的拍照功能时，他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立手机对着昏暗咖啡厅中亮着灯的透明厨房拍照，然后指导记者如何辨认手机摄像头的好坏。

“你看，黑色是最难拍的，但黑色块的细节仍然非常清晰，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作为金立总裁的他喜欢别人夸奖他的产品。

卢伟冰打开一个微信群，群里有经销商、部门经理，还有用户，“以往都是副总裁向我汇报，现在我直接与经理沟通，用户也能找到我反映问题，这就是变化。”卢伟冰手下的感受更生动，“现在老板玩微信比我们还疯，天天在微信里召集大家开会。”

在手机厂商CEO纷纷出来为产品站台、乔布斯式演说风靡世界时代，此前只需在办公室决策的卢伟冰必须做出调整。

卢伟冰说，董明珠的自信来自封闭，他开了个玩笑：“一个小店的老板天天坐在自己的店里，他也会很自信。”

与雷军一样，卢伟冰开始自己写演讲稿，不断修改，不断排练，亲自为产品站台。多次上台演讲的经历甚至让他总结出秘笈，“就是无数次的排练，你看乔布斯厉害吧，那也是提前练出来的。”

改变自己是痛苦，对人到中年的卢伟冰也不例外，为准备一场印度的全英文发布会，他准备了10个小时。

卢乐于向外界展示这种蜕变带来的全新形象，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与记者分享2013年12月他在印度一场发布会上的演说照片。

照片上，这位以往穿西装的老总一改往日的严肃，在800人的发布会上，他穿着牛仔裤用英文讲解自己的新手机，当天的视频采用了国际通行的现场直播方式。“第一次用英文演说，对我来说挑战还是挺大的。”

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成为一位明星级的CEO，在职业经理人位置上历练多年的他非常知道自己的长短。

“我看了罗永浩的演讲，那个演讲都是郭德纲水平的，我可能没法达到。”这位金立最高级别的“产品经理”也不认为，只有成为乔布斯、雷军这样的明星才能成功，他承认，自己的口才可能做不到一个IT明星，“世界上也有马化腾这样的成功。”

对卢伟冰来说，对他刺激最大的是小米的雷军，对他帮助最大的也是雷军。

“我和他蛮熟悉的。”小米公司在北京刚搬家的时候，卢伟冰就去过雷军的办公室，他们聊了整整一个上午。

“你们都聊了什么？”我好奇一位传统的、曾经辉煌的国产手机厂商总裁与手机新秀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我的姿态比较低，他成功了，向他学习是最好的。”卢伟冰直言不讳，雷军谈了很多，包括他当时在金山，做了那么多年软件，怎么被互联网公司打败的，马化腾找他的时候还是“小马”，但是过了两三年之后，地位已经和他不一样。

“雷军没有那么多年的起伏，不会有小米 。有人说小米是一个三年的公司，我觉得绝对不是，这个是雷军20年积累的爆发，我们一定要去看明白这个东西，才是有价值的，并且我觉得，没有功利心态去做事情，才会长远。”卢伟冰说，雷军起伏后又能够起来的人生经验对他和金立企业来讲，都是一个很好的帮助。

这种起伏也同样适用于卢伟冰与金立，在中国手机野蛮生长又颓然衰败的10年里，他经历过生的繁茂，也经历过死的悲凉，每一次更迭都有企业在洗牌中出局。

以往的更迭虽然激烈，但在他看来，这种品牌更迭是封建王朝式的，“清朝推翻明朝、明朝推翻元朝，没有本质的区别。”

卢伟冰与他的金立正是在这种传统帝国更迭中崛起，9年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国产品牌以刘德华代言一举成名，成为国产手机名牌，而在同时代竞争者波导、夏新早已经不见踪影的智能机时代，金立仍然凭借每年几千万台的出货量在包括“中华酷联，小步金欧”的国产手机第一梯队有一席之地。

“这种成功带来的惯性是可怕的，他没有对手，也不存在任何改变。”当卢伟冰内心世界视为神的诺基亚在智能机的进攻面前节节溃败时，他开始考虑如何突围。

“诺基亚都死了，我们没有理由不改变。”卢伟冰开始向雷军学习，尽管他对记者开玩笑，“雷军告诉我的秘密，和你在外面听到的一样。”

现在，卢伟冰开始以小米的方式反击小米，他组建了一个完全与金立公司割裂的纯互联网手机公司IUNI，这是一支大约有200人的队伍，金立只负责注资，其它所有事情交由这支互联网手机团队独立操作。决策做出后，所有行内人都为卢伟冰捏了一把汗，“这是金立孤注一掷。”一媒体报道时称。

“传统手机厂商有成功的惯性、有包袱、不容易轻装前进。”卢伟冰喜欢将这支队伍比作汉代的轻骑兵，“你知道霍去病、卫青吗？IUNI就是金立公司的轻骑兵。”

“变的过程要学会守住自己的安全边界，否则就会像诺基亚一样。”在派出一支纯互联网背景的轻骑兵主动出击的同时，卢伟冰强调大型的传统企业改革时所必须的安全边界。“对于一个企业的领导者来说，活着一定是第一位的，你只有在牌桌上，才有继续出牌的机会。”

作为母公司的金立也做出了相应的互联网变革，但卢伟冰更希望这种改变是温和有效的调整而非骤然巨变的革命。

现在，金立增加互联网服务研发团队、在最热门的社交网络微博、微信和贴吧上建立金立与用户沟通的社区，他还学着雷军挖周鸿祎的手下傅盛那样，挖来了大量互联网人才。当天晚上，他指了指身边的品牌总监郭宗铠说，“这就是我挖来的。”

相比国企喜欢打民族牌的习惯，他更喜欢雷军那种洞窥人性的营销，“雷军永远不会承认他在做饥饿营销，他永远会说自己产能不足。的确，人性中的嗔是他们很重要的一点。顾客买不到才是好，物以稀为贵。”

38岁的卢伟冰这样评价他的对手，雷军在40岁悟道了，“他对人本能的把握还是做得很不错。”

卢伟冰喜欢将金立与自己的改变称之为二次创业。正如接近不惑年龄的他不会刻意地要求自己完全像雷军、乔布斯一样侃侃而谈，他也不会完全照抄雷军的成功模式，他有自己的观察与思考，“这个市场足够大，能存在雷军，也能存在金立。”他打了个比方，在飞机头等舱里一定有人用大翻盖手机，他们底层打拼，自主创业，人到中年，事业稳定，家庭幸福，思想上独立，行为上坚定，习惯上执著，很依赖于原来的东西，不愿意去改变，支付能力不是问题，这就是这群人，你去满足他就好。在谈产品定位时，他暴露出早年从事销售的功底。

经历职场多年，对比年少轻狂的时代，卢伟冰对生死与企业成功不同的理解，“最后你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回归于社会，你把这个东西想完了之后，你会发现，你的人生其实就是一个过程，成功失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能把握你的过程。”

“40岁后你还需要什么？”卢伟冰给出的答案酷似乔布斯信奉的禅道，以前他做产品是为了赚钱，现在他觉得自己不这么想了，“产品本质上来说是人的思维的物化，人和产品是合一的。”

对于董明珠与雷军对赌胜负的判断，卢伟冰为雷军担忧：“他是一个诗人。”但他坚定地站在雷军这一边，“性格上不出意外，他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