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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淼老师50岁,心有猛虎

2014-09-20杨杨

博客天下 2014年2期

文 / 杨杨

李淼老师50岁,心有猛虎

文 / 杨杨

他用反传统来定义自己,对宇宙和人文都具有强烈的追求。另一方面,他却用最传统的方式改造他钟爱的世界。

世界毁灭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不会是因为电影《2012》里的中微子。物理学家李淼坐在他堆叠着书籍和草稿的办公桌后,阐述宇宙末日的三种可能性之一:“宇宙间的暗能量越来越大,宇宙加速膨胀,加速度也越来越大,每个原子都被撕裂走向末日—但不必担心,所有的可能性都会发生在太阳系本身灭亡之后。”

宇宙学分支“暴涨宇宙”曾是他的重点研究领域。他曾被邀请作为一场“《生活大爆炸》主题活动”的嘉宾,因为他是这部剧的粉丝,而且他和男主角Sheldon的研究方向完全一样:宇宙学和弦论。最近,他的兴趣渐渐转移到“暗能量”,因为这个方向现在热门。

更大的变化体现在他的职业生涯。2013年,中科院理论物理所研究员李淼接受了中山大学的邀请。9月,他来到广州,负责组建中山大学“物理与天文研究院”。这将是他久居的第8个城币。之前包括淮安、北京、合肥、哥本哈根、圣塔芭芭拉、芝加哥、台湾……若无波折,他将在广州度过余下的学术生涯和新开启的行政管理生涯。

去年李淼刚刚过了“知天命”的生日。“科学家都明白,50岁后你就不能集中精力。”他的“英雄”爱因斯坦也不例外,同时代的玻尔二战以后也很少写科学文章,而是忙于建实验室、募捐、演讲。10月里的一天,李淼转发了一组朋友拍的国外研究所的照片:“我这辈子终极目标,结识土豪盖一座这样的楼”,不全是玩笑。

2006年,李淼加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交叉学科理论研究中心担任教授,BBS上还有人评论:国内弦论做得最好的年轻人,科大已得其二。

现在,出席的大多数场合里,人们称他“李淼老师”,这称呼有一点对年龄的尊重和对他本人的稀罕,毕竟,你并不会经常看到一位研究宇宙的物理学家与新走红的选秀歌手同席,酒酣耳热之际即兴作诗,伴着歌手爵士风的哼唱。

比起科学,他更爱谈论音乐和文学。音乐他最喜欢拉赫马尼诺夫,最后一位俄罗斯浪漫派作曲家;小说最喜欢黑塞,最后一位德国浪漫派作家;至于诗,诗是他的第三者,诗意则是“站在一座旧桥上,桥边落梅”。

在网络资料中,可以依稀窥见他的阅读历程:小学读《红楼梦》和红色小说,初中开始学习平仄押韵的格律技巧并尝试写古诗,大学暂时搁置了文学爱好,读研究生阶段爱上了武侠,1990年留学美国后,读遍了武侠名家的作品。2004年,他第一次读到海子,这个他最爱的诗人。

李淼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只木箱,里面装着妈妈在中专学校的几十本书,和书上沾染的汽油味。他在其中的语文课本里第一次接触到鲁迅和老舍。也是在这个木箱里,上高一的李淼捡起其中的《吉米多维奇习题集》和物理书,在其中学到所然,也学到所以然:飞机为什么会飞起?可以用流体力学的贝努利方程解释。

“有秩序的美”——在李淼眼中,这是诗歌与物理共同迷人之处。这个观点他在不同场合重复提及:一条公式可以涵盖深刻道理,几句话就洞悉隐秘人性。

如果硬要选些代表出来,物理方面毫无疑问是“爱因斯坦的引力场方程”,一个和“万有引力”有关的方程,涵盖了时空弯曲的奥秘;诗歌方面的则困难些,在他最喜欢的两位诗人——里尔克和海子的诗集里翻翻找找,最后选了《杜伊诺哀歌》和《西藏》。

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对1992年初来美国做博士后的李淼影响巨大。这里令他对研究的认识脱胎换骨,意识到研究不应当重复别人,除此之外,还有环境对人性格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一起做博士后的同学有些来自哈佛,言谈中你就会觉得,他们怎么那么牛逼啊,谁都看不起——慢慢你就会也变得这么牛逼,谁都看不起。”中学时代,“基本上不怎么上课,那时候的课程大多是为了去工厂实用,学习一点都不好玩,平常时间就玩掉了。”1976年,传出恢复高考的消息。当时李淼读高一,一点没耽误开始准备高考。“没有恢复高考之前,谈不上好坏,不排名。恢复高考之后,慢慢成绩就朝上排了。”

如果没有高考,他很可能去上山下乡,或是找一个进工厂的名额。“之前没有任何规划,那时都身不由己,不像现在的社会可以规划自己。”

1978年,16岁的李淼考入北京大学,年纪是班里倒数第二小。1982年,他考上了中科大教授方励之的研究生,在通往超对称、超引力和超弦理论的道路上起步。

在他第一部科普著作《超弦史话》中,李淼提到上一世纪超弦理论的两次“革命”,分别发生在80和90年代中期。业内接连的研究突破,令这一起源于公式而非实验的理论,渐受关注。《江泽民传》中曾记录了这样一个细节:1991年,钱学森突然接到江泽民的电话:“学森同志,近来,物理学家们都在谈论超弦理论。能请你解释一下吗?”

他爱思考和人类,站在科技与艺术的路口,不仅在乎生命的长度,更在乎生命的浓度,他站在旧桥上,桥边落梅。

1998年,李淼同时入选了教育部的“长江学者”和中科院“百人计划”,他选择了后者,回国担任中科院理论物理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2004年,李淼提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全息暗能量模型”。

李淼用“赶鸭子上架”形容自己写诗、写科幻:写诗,入选了《2012诗歌年选》;写科幻,入围了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新锐作家。诗人蓝蓝评价他:“能有幸将天文学家与诗人身份合二为一的并不多见,李淼先生则是一个代表。”

李淼乐观、自信的性格与此经历有关,当然,还有强烈的精英主义。“在精神世界方面,我绝对是精英主义的。我今天看到一篇文章:如果你没有背过莎士比亚或弥尔顿的作品,你怎么能用英文写作呢?虽然我认识很多流行作家,跟他们也是好朋友,但要让我夸奖他们的作品,不可能。你要想改变这个社会,影响精英阶层比影响庸众阶层可能效率更高一些——有些朋友会跟我讲:得属丝者得天下,我非常讨厌这句话。”

当然,李淼承认,自己在乎别人评价。如果有人在微博表扬他或提醒他感兴趣的内容,他就会很高兴地转发,如果有人不喜欢他的诗或是批评他不务正业,他也会拉下脸,说些怄气的话—记者将这一观察向他求证,他有点兴奋,像分享一个与他无关的秘密:“你也发现啦?”

“老小孩儿。”与他接近的朋友对他评价道。他有时会带着睡衣睡裤去朋友家夜聊,毫无顾忌坐在地板上,开心时头向后仰,孩子般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的朋友、“菠萝科学奖”策划人王丫米说,“他的经历决定了他活在自我世界里。因为他大多数时候专注于自己的科研,形成自己的思维习惯,不考虑别人的看法。他的精神世界比较丰富,且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用不着站在对方立场—但以他的智商,如果他想学习,分分钟就能学会:他能解决世界难题,一定能明白说什么话别人爱听,就看他愿意不愿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淼知道朋友们的评价,但他觉得自己近年情商提高,至少他在努力,证据之一是:他在文艺青年聚集的场合,开始懂得用星座话题暖场。

10月末的一天,李淼被邀请至“爱读读书会”担任主讲嘉宾。组织者之一朱朱觉得李淼像顽童,又很有修养和礼貌:当天场地故障频发,还有听众提出无厘头的疑问,“你能感受到他内心有点烦躁不安,他会努力克制——当他朗诵诗歌时,就整个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