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雪

不久前，央视一则“迪拜遍地豪车无人认领”的新闻搞得很多国人蠢蠢欲动，甚至有人在微信中召集同伴，组团前往迪拜捡车。最近几年，迪拜被视为奢华的代名词，那里被看成是富人的天堂，但价值不菲的豪华跑车也能不费分文地白捡？浙江商人钱宁已经在迪拜创业11年，他给出的答案是真实可信的：“豪车被丢弃在迪拜大街上的事确实存在，但白捡回家，似乎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豪车=的士

2003年，我在迪拜投资了一个专营小商品的商城，并举家在这座阿联酋最著名的奢华之都定居了下来。早就听说迪拜遍地都是黄金和富豪，去洗手间方便的几分钟，没准儿就能和一位亿万富豪迎头相遇。这样的事我虽然并没有碰到过，但初临迪拜的第二天，我便很快见识到了这座不差钱的大都会非同一般的“豪华范儿”。

那天早上，我和一位同乡约好谈事情。因为刚刚安定下来还没有买车，又不熟悉路线，因此决定打车。我站在路边四处张望，不到半分钟，就有一辆车稳稳停在我的面前，一位中年司机还特意跳下车，做出邀请我乘坐的手势。可仔细一打量，我被吓了一大跳，接着就完全丧失了坐上车的胆量，因为那竟然是一辆高大威猛的悍马H2。我问热情的司机，这真的是一辆出租车吗？对方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可平生第一次坐悍马，竟然是以的士的方式，真的很稀奇。而当我把这天早上的经历说给那位老乡听时，对方哈哈大笑：“这不算什么。”老乡说得没错。接下来的几天，我在迪拜享有了最高等级的打车待遇，因为我先后拦下了两辆保时捷、三辆宝马，还有一辆迈巴赫，这种出租车级别，恐怕也只有富得流油的迪拜才有。

很多初来迪拜的外国人都认为在迪拜打车需要一些“胆气”，不是因为在这里打车不安全，而是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难以置信地拦下像奔驰、宾利这种百万身价的豪车的士。很多人在又惊又喜的同时，也暗自寻思坐这样的豪车的士会不会贵得离谱，会不会被“宰”得只剩一条内裤。其实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迪拜最不缺的就是豪车，随便哪个小吃摊旁边停着的一辆，便可能是系出名门的名贵跑车。而在迪拜，豪车的士的打车价也多是极易接受的平民价。

在迪拜街头拦下任何一辆高大上的豪车的士，起步价无一例外都是3迪拉姆（约合6元人民币），每公里的价格为1.8迪拉姆。而如果通过呼叫中心预订，起步费则为6迪拉姆。在夜里10点到第二天凌晨6点这个时间段打车，起步价会上调至3.5迪拉姆，预订费是7迪拉姆，但折算起来也都不算太贵。所以有了几次乘坐豪华的士的经历，即便一辆玛莎拉蒂停在身边，我也不会受到惊吓，而是坦然镇静地坐进去，然后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豪华的士所带来的速度与激情。

后来我发现，豪车之所以在迪拜比自行车还要普及，一方面因为迪拜是有钱人的聚居地，富人购买豪车比更换手机还要方便容易；另一方面，也和迪拜是免税天堂不无关系。在迪拜，汽车的价钱非常便宜，很多在国内开价上百万的豪车，在这里，几十万人民币就能轻松搞定，这使得很多富人更换新车的频率也非常快。而且迪拜的购车政策十分宽松，很多时候零首付就能把车开回家。

我在迪拜购置的第一辆车，是一辆二手宝马X5。虽说是二手车，但也有九成新，最后只花了5万迪拉姆（约10万人民币），这被很多老乡看成是白菜价，因为这款车在国内的售价高达几十万人民币。正是因为豪华名车在迪拜得来容易，它沦为普通代步工具就变得再自然不过，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迪拜人把法拉利当作的士了。

豪车=废铁

迪拜被喻为“豪车天堂”，所以迪拜人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名车会突然之间变成碍事的累赘和一堆废铁。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严重依赖外资的迪拜骤然失色，金融和地产泡沫接连破裂，很多人的财富大幅缩水，甚至负债累累，仓皇出逃的事件也频繁上演。

一个周日的早上，晨练回来的儿子告诉我，邻居古德曼一家突然人去楼空，而他们家的三辆簇新豪车居然全部停在屋前的草坪上，连钥匙都没有拔下。我和太太担心出了什么意外，赶紧跑出去一看究竟。果然，两辆黑色的路虎和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整齐地停在那里，车门没有上锁，车钥匙也清晰可见，而在车子的前座上，还放着一份类似文件的东西。拿起来仔细翻看才知道，原来是债务文件和一封道歉信。

原来，古德曼先生是一位美国地产商，来迪拜投资多年，本来事业做得如鱼得水、赚得盆满钵满，没想到金融危机让他一夜之间债台高筑，甚至不得不连夜出逃。古德曼先生在信中声明如果有人愿意接收他的车子，可以直接把车开走。但在当时那种人人自危的情形下，谁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车子呢？没过多久，警察便把古德曼先生的三辆豪车开走了，据说要进行拍卖用来偿还债务。事实上，金融危机爆发之后，迪拜的很多富人因为资金链发生断裂而面临着破产的风险，在迪拜严苛的债务法律之下，这些昔日的富翁们害怕遭受牢狱之苦，便纷纷选择了逃离此地。

有些人走得匆忙，甚至房产和车子都来不及处理。像古德曼先生的房子和豪车后来便由拍卖公司接管，重新有了归宿。不过由于这样的事情太多，而车子涉及的案件背景比较复杂，审理的程序又太繁琐，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所以很多豪车，甚至包括一些全球限量版的名贵跑车，都被拖到处置的地方暂存，或者干脆进行报废。每次看到那些被报废处理的豪车图片，我都会十分感慨：此前它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威风八面地穿越过迪拜的大街小巷时，谁又会想到它们最终会遭遇如此悲惨的命运呢？

当然，有人照管和理会还算好的，很多豪车的主人是直接把车子卸掉车牌后丢弃在路边，或者把车子开到机场的停车场，然后乘坐最早的航班跑路，这使得很多豪车沦落为“弃儿“，停在露天经受风吹日晒，完全变成了一堆金属“垃圾”。

有一天送儿子上学的途中，遇到儿子同学的父亲扎哈里，他是迪拜国际机场停车场的一名管理员。闲聊之中，扎哈里对于停车场上那些没有主人的豪车有很多的抱怨，因为它们长时间停在那里霸占着车位，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钱之道，而很多需要停车却找不到车位的人对此也十分不满。endprint

我问扎哈里，停车场里最名贵的豪车是哪一辆，他说是一辆全球只限售400辆的法拉利·恩佐。“它可真是太漂亮了，相信你看到它，也会第一眼就迷上它的。”扎哈里两眼放光，显然是个爱车之人。“它在我们那里停了半年多，每天都在不停‘吃灰，看着真让人心疼。”“那后来呢？”我急着想知道结果。“后来它被警察拖走，强制进行拍卖了，下场也还算可以。”想想也是，至少要比报废强一些。

迪拜官方公布的数字显示，2009年这里被弃置的豪车数量高达近8000辆。这其中，除了3500多辆涉及富人逃避债务之外，其余的被弃豪车则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高额违规罚款。

迪拜是一个交规执法非常严格的地方，任何违反交通规则的行为都有可能遭受警方的重罚。据说一个法国人因为晚上和同伴超速飙车，竟然接到一张约合50多万人民币的罚单。这么一大笔钱，都可以重新给自己添置一辆豪车了，这也导致一些违反交规的人干脆选择把车子扔在街道上，尽管有点可惜，那也要比白白损失一大笔钱来得合算吧。

豪车=不白捡

随着迪拜“遍地被弃名车”的消息被传得神乎其神，其“豪车墓地”的大名也变得人尽皆知。有一天，我先后接到三个朋友从国内打来的电话，有的询问事情的真实性，有的则直奔主题，询问去迪拜白捡一辆豪车是否可行。我听了虽然觉得有趣，但也从各种渠道了解了其中的一些详情，然后开始给他们算一笔细账。

捡来的车当然是属于二手车，想把二手车弄回国内，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必须要先过政策这一关。换句话说，只有具备相应资格的人，才能获得允许。根据中国海关总署2010年的公告规定，可以申请旧机动车辆入境的只有三类人：驻华大使等外交人员、教育部认证的留学人才以及从国外引进的科技专家，其他的企业和工作人员申请旧机动车辆入境，海关是一律不予受理的。

最关键的是，即便你满足了相关的要求和条件，可以申请旧机动车入境，但是从迪拜捡回豪车的高额成本也足以让你打消念头，因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支付得起的。

首先是税费，这是最大的一个支出项目。进口汽车的税率为25%；增值税率为17%。二手车虽然可以不交购置税，但需要找有进口资质的外贸公司完成报关、完税、上牌等代理手续，代理费用大概要占到8%-10%左右。粗粗算下来，假设捡回的豪车价值100万，那么运回国内需要缴纳的各种税费就要几十万。

再来看看运输费用。我特意联系了一家提供这类货运服务的国内网站，他们的报价是：从欧美空运一辆汽车到国内是每公斤38元人民币，以法拉利F12为例，整车重1630公斤，因此运费大约要6万多。此外，空运汽车的价格还要看车子的精确重量、大小，以及品牌和新旧程度等。如果是名车，自然十分精贵，保护措施也要更加细致，运输价格自然更是不菲。这家公司不久前曾经空运了一辆进口的劳斯莱斯，运输成本达到了25万人民币。

当然，走海上也是可以的，价格也相对较为低廉，一家海运公司的报价是3万人民币。但海运的速度奇慢，一般需要等上三个月到半年才能取车。而且海运要承担一些不可预知的风险，一旦遇上风暴，车损程度就变得难以预估。当我把搜集到的这些信息反馈给打算来迪拜捡车的上海朋友时，他在电话那头发出了大声的惊叹。我最后还不忘提醒他：“等你付出几十万人民币的代价把车子从迪拜运回国，你还要上车牌吧？还得等着摇号吧？究竟值不值得，合不合算，你知道的！”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迪拜，也没有免费开走的豪车。在这个富庶奢华之地，有的人可以一夜之间变得家财万贯，也有人眨眼前后就变得身无分文。对于普通人来说，财富的创造和积累需要脚踏实地。从这个角度来看，迪拜豪车不白捡也是一件好事。 编辑/郑佳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