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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乡愁都几许?

2014-09-19胡安红

现代语文(教学研究) 2014年3期
关键词:枣核萧乾思乡

乡愁是人类溯源追根的一种文化现象,是游子思乡时精心构筑的心灵圣地。无论是“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怅惘,还是“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的无奈,乡愁,从遥远的过往一路流淌,吟唱千年,成为漂泊者永恒的精神家园和文化记忆的版图。

萧乾的《枣核》,是当代乡愁系列中的经典之一,文章设悬精妙,情节生动[1];语真情深,天机自流[2];以枣核为线索,索枣核——见枣核——话枣核——议枣核[3];以小见大,小小的枣核寄托了一位远离祖国近半个世纪的美籍华人思恋故土的民族深情[4]。

然而这小小的枣核为什么能承载友人的思乡之情?除枣核外,友人的思乡爱国情还寄托在哪些事物上?这些物象是否是杂乱无章地堆砌?

细数高君纯女士的后花园,思乡的物象俯拾皆是,从手栽的两株垂杨柳,草坪中央的睡莲池,到假山石堆起的北海,再到准备试种的生枣核。这后花园,分明是海外游子书写在异国土地上的一首层次清晰的思乡诗:

试问乡愁都几许?垂柳睡莲,红庙白塔,总布胡同一枣树。

一、垂柳睡莲(留念)——中国元素

垂柳睡莲是中国文化中的两大重要元素。

柳,原产我国,《诗经》中就有“折柳樊圃”的记载。柳多种于檐前屋后,常作故乡的象征,“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书写的是陶渊明归园田居的闲适;“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抒发的是李白对故乡的无限牵挂[5]。“柳”字谐音“留”,民间有插柳、戴柳、折柳送别的习俗,柳枝轻拂,拨动了多少文人墨客的心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折柳相送,蕴恋恋不舍之缠绵;他乡栽柳,含游子思乡情感之长盛!而在丰子恺的《杨柳》中,柳树的倒垂形态又被寄予饮水思源、不忘根本的情感。一袭烟柳,在岁月的长河里,默默青涩着依依别情和浓浓相思,穿越秦风汉雨,唐诗宋词,装饰了古往今来多少游子的梦境。

“莲文化”在我国可谓源远流长,“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莲在汉乐府中绽放;“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霞包霓荷碧,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荷在唐诗宋词中盛开。周敦颐的《爱莲说》更是脍炙人口,烛照古今。“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君子的宣言,超凡脱俗而又积极有为。莲,花之君子者也,既不像凡夫俗子,追名逐利;更不像势利小人,媚上欺下;既有隐士的清高,穷则独善其身;更有志士的积极入世,达则兼济天下。另一方面,莲,吉祥清净,能悦众心,又是佛教文化的一个化身。莲文化兼有儒之正、佛之和、道之清,是中华文化的典型。

“柳”、“莲”谐音“留念”,这是海外游子对祖国的思念,是炎黄子孙对中华文化之根的留念。垂柳睡莲这抹中国风,在友人的后花园吟唱着东方神韵、中国味道。

二、红庙白塔(北海)——北京符号

北海公园位于北京市中心,在故宫的西北面,是中国现存最古老、最完整、最具综合性和代表性的皇家园林之一,1925年开放为公园。全园以北海为中心,琼华岛临水而立,岛上建于清顺治八年(1651年)的藏式白塔为全园标志。对于老北京而言,这北海公园实在可以算是最具象征性的北京符号。

花园一角,一座假山石,一所泥制的小凉亭,一座红庙,一尊白塔,这就是友人家的“北海”。石本无意而游子有心,石虽有价而乡情无价。这假山石,是友人开车到几十里以外,一块块亲手挑选,论公斤买下的。这泥制的小凉亭、红庙、白塔,朋友解释说,“都是从旧金山唐人街买来的”。这看似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闲笔,其实透过这样的交代,我们可以推知,正因为有需求才有这样的买卖,用这富有故土特色的小小装饰物来筑就自己精神家园的,绝非友人一家。这小小的物象让我们触摸到的,不仅仅是这一个人的心跳,更是这一群人的脉搏。“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中华的声音,就算身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这是以小见大,更是由点及面。

北海,是北京的符号,后花园中的“北海”当然就是故乡北京的象征。它能让友人穿越时空,回到当年北海泛舟的场景,追忆半个世纪前的青春岁月。

三、总部胡同一枣树——老家印象

萧乾在《老北京的小胡同》里说过,“我是在北京的小胡同里出生并长大的”,“四十年代我在海外漂泊时,每当思乡,我想的就是北京的那个角落。我认识世界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我这辈子只有头十七年是真正生活在北京的小胡同里。那以后,我就走南闯北了。可是不论我走到哪里,在梦境里,我的灵魂总在那几条小胡同转悠。”萧乾如是,他的同窗好友亦如是,他们生于胡同,长于胡同,离开胡同,便时时惦记胡同,惦记穿梭于胡同中的岁月,牵挂属于北京的胡同文化。

而枣树是北京胡同、四合院中常见的树木之一,很多怀念北京胡同、四合院的名篇都会提及,诱使人们童年飞檐走壁的金丝小枣或是长长的、尖尖的马牙枣[6]。相信总布胡同的那棵枣树,于旧时同窗而言,正如王维绮窗前的那株寒梅,蕴涵着当年家居生活亲切有趣的种种情事。因此,这棵枣树就不再是一般的自然物,而成了家的一种象征,成了旧日时光的一种象征,被诗化、典型化了。

枣,自古就被列为“五果”(桃、李、栗、杏、枣)之一,历史悠久。《诗经》中已有“八月剥枣”的记载,《礼记》上有“枣栗饴蜜以甘之”。果皮和种仁药用,果皮能健脾,种仁能镇静安神。如此看来,友人的枣树恐怕亦如季鹰的“莼羹鲈脍”,千年之前的张翰在洛阳见秋风顿起“莼鲈之思”,“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千年之后的高君纯在异国见圣诞想故国的旧历年,想家乡的那棵枣树,怕也是“佳节来兮圣诞节,吾家乡兮旧历年,总部胡同一枣树,恨难见兮望洋叹。”

细细分析这些思乡的物象,柳莲(中国元素)——北海(北京象征)——枣树(老家印象),故乡的地域坐标越来越精准,犹如带着放大镜在记忆的版图中逐层深入。中国,北京,总部胡同里的那个家,这不是思乡情感的狭隘,而是友人的思乡之情随着年华的流逝,淘洗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细微。这种精准细腻的情感虽不似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但恰似一声笙箫,一管弦,轻轻拨动心弦,足以让人心颤甚至落泪。

《枣核》抒发的是海外游子的思乡情,其实更是作者萧乾的爱国情。1979年8月,已近古稀之年的萧乾应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作家创作计划”主持人聂华苓夫妇的邀请踏上了赴美征程,此刻,看什么想什么写什么,认识与选择都是需要眼力和定力的。因为出访的前半年,即1979年2月,中国作家协会才正式为萧乾平反,确认1957年的“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实属错划,经过这长达20多年的坎坷磨难,萧乾笔下流淌的不是对祖国的埋怨,而是对民族的挚爱与赞美。萧乾以老新闻记者的眼光,以一生只讲真话的赤子之心,冷静客观地审视,真切精巧地记载了海外游子的思乡爱国情。

到不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故乡。不知从何时起,这句话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集体感喟。“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乡愁”这样文艺的词汇第一次在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提及。而当我们在解读乡愁文艺作品的时候,是否更应该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读得懂这山山水水的自然物象背后的文化意蕴。

注释:

[1]吴喜萍.一个枣核大不大[J]语文教学通讯,2011,(7).

[2]金予.语真情深,天机自流——简析萧乾的《枣核》[J].中学语文,1988,(04).

[3][4]董旭午.文本解读:教师引导下的自主探究——读《一颗枣核该有多重》[J].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2012,(10).

[5]陈培德.异国他乡后花园,别有一番家乡味——品〈枣核〉中高君纯后花园的家乡味[J].新语文学习(教师版),2012,(02).

[6]陈玉剑.品枣核文化内涵,悟游子故土情深[J].中学语文教学,2012,(04).

(胡安红 江苏省泰州市姜堰区南苑学校 22550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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