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枝

（北方民族大学，宁夏 银川 750021）

一、简介《醒世姻缘传》和小珍哥

《醒世姻缘传》是17世纪中叶的一部世情小说，塑造了一系列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当然也不乏一些独具特色的女性形象。有这样一位既不被封建传统所容纳，又不完全是一名彻底的思想解放追求个性的新女性——小珍哥。小珍哥是晁大舍的续妾，世人除了给予她放荡风流的淫妇，再没有其他称号了。可小珍哥却代表着新旧文化碰撞而产生的一类社会女性。她是新文化未被确立，旧思想尚未打破，两种文化过渡所产生的典型女性，具有浓烈的时代意义。

二、小珍哥思想的先进性

小珍哥是一名戏子妓女，所以她比一般女性更具有接触外部环境的自由。小珍哥可以和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男性接触，这就为她新思想的进入打开了一扇窗，也为她认识女性的自我存在积累了丰富的感性认识。同时，小珍哥自食其力的生活经验，使其对社会、对人性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因此他对当时的社会风尚存在着更强烈的敏感性。在颠沛流离的经历中，使她对个体生命的本体意识逐渐觉醒，她对性别差异的忽视，对生命的渴望，对欲望的肯定，使她成为真正的人在社会上伫立。

1.对性别差异的忽视。小珍哥认为自己和男性可以具备同样的才略胆识，于是提出和晁大舍一同骑马打猎，这在今天看来，不足为道，可当时却引来“满家热热闹闹的喧哗和观看”，可看出当时小珍哥同男子一起骑马打猎是多么令人震惊。同时小珍哥也信心满满的说：“若说骑马，只怕连你们都骑不过我了。”这说明小珍哥不甘居于男子之下，只要是经历过的，是可以超越男性的。而当时还是传统的女主内男主外的世风，女性似乎只能扮演家庭中相夫教子的角色，只能做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的工具。“卑弱既成为女子的美德，则女子就丧失了做人的尊严。”但小珍哥却不拘泥于此，大胆的骑马打猎这在当时的确具有超越性。

2.对生命的渴望。在漫长的封建社会，男性给女子所定的“女德”观念严重剥夺了女性的人权和人格。因为女性的忠贞事关继承人血统的纯正性，故女性将忠贞视为高于生命的道德体现。如晁大舍的妻子计氏在受小珍哥言语上的玷污，便选择了自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还有存在的必要。很多文章都有这样的论述“到了元明清时期，可以说已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对丈夫的依附和忠贞是无条件的、绝对的。丈夫一死，就等于天塌了，自己也无法活下去。”但小珍哥却完全突破这种观念，努力的延续维持自己的生命。她视自己的生命高于一切。在她因计氏自缢案而入狱后，期待晁大舍的救助，当晁大舍被杀之后，小珍哥依然没有绝望还在同死神做着顽强的抵抗，最后终于凭借自己的身体靠刑房书手张瑞风的力量，金蝉脱壳，获得了自由延续了生命。虽然小珍哥最后也没有摆脱作者给她刻意安排的悲剧命运，可小珍哥对生命的追逐已经超越了时代，散发着人性的光芒。

3.对性欲的肯定。在那个标榜着“存天理，灭人欲”的时代，女性的欲望是完全被禁止的，传统女性根本无法正确的认识了解自我，完全将自己束缚在父权社会的男性视野之下。“英国学者霭理士说：对于性事物畸形恐惧和憎恶，与畸形的爱好一样是建筑在过敏状态之上。性的完全被禁锢使性变得越来越敏感，这就使中国传统女性谈性色变。”但小珍哥却从复杂的社会中习得市民的利己主义和唯我观念，贪图感官享乐，她没有压抑自己的欲望，而是大胆的放纵自己。于是就有了和晁大舍的风流之事，也得到了晁大舍的一度专宠，与刑房张瑞风关系更是非同寻常，最后是张瑞风一把火烧了监舍，偷梁换柱，将小珍哥偷出了监狱。

三、小珍哥思想的保守性

明清两代是一个矛盾体：专制的强化与个性解放思潮同时存在。当时人都具有传统的道德宗教意识与时尚货色文化诱惑彼此冲突的矛盾思想倾向。新商品经济的确立，引发了各种价值判断的碰撞，传统文化亟需新的价值重估。但是中国文化具有封闭僵固的“自稳性”，历史的演进是很难对其产生影响。故小珍哥的思想当然也具有保守与落后性。

1.小珍哥正名为妻的传统价值取向。受传统封建的妻妾制度影响，小珍哥具有强烈的正名为妻的心理要求，她将自己的最高奋斗目标定为依附丈夫得到社会认可的家庭正室妻子地位。小珍哥嫁给晁大舍为妾是以升名为妻为期待的，因为当时许说“计氏已有五六分的疾病，不久死了，即册珍哥为正。”小珍哥欣喜的答应了。小珍哥对计氏的敌意，也是出于对正名的渴望。这说明小珍哥依然在“女德”规范的高墙深院里苦苦寻求男性的庇护。小珍哥依然没有认识到妻妾制度的不合理性，决然跳进了父权社会男性为自己建立的以他为尊的封建秩序陷阱之中。

2.小珍哥对性的过度强化。小珍哥将女性的身体作为自身存在和自身价值的筹码。对性肯定的放荡行为，虽对男权文化有极大的摧毁力，可小珍哥在寻找自我出路的时，却迷失于另一端。小珍哥虽在生存环境中崭露头角，可错误的将性视为工具与武器具有浓重的落后性。

四、小珍哥矛盾思想的原因

小珍哥矛盾的思想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是受新起的市民文化与传统的封建文化相互影响的。市民文化在封建母体中成长，故难免带有封建文化的遗传。这就使小珍哥既不认同因循守旧的传统观念，也无法为自己寻找一条正确的道路，只能使她陷入极大的矛盾漩涡之中，她只能在当时驳杂的思想潮流激起微弱的涟漪。她无法向父权文化提出勇敢的挑战，也不可能抵御被世俗浊浪淹没的厄运。处于社会底层的弱女子只能通过身体放纵欲望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自主安排命运，无能为力的她敢于挑战命运已经具有了极大超越性，是时代与社会的局限性限制了她改变命运的手段与方法。小珍哥所处时代的局限性导致了她个体思想的矛盾性。小珍哥是父权社会中的下层女性，根本就没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而且在当时即使有条件接受教育也仅为男性视野之下的三从四德封建观念。小珍哥的新思想完全是从身边男性那里习得的，故存在着男性视野下的局限性。小珍哥只能看到男子被商品经济影响下而产生的利己主义和唯我观念的价值取向。因此小珍哥错误的认为贪图感官享乐和追求行为的绝对自由便是作为人存在的基础。于是她大胆的放纵自己，将之认为和男性平等的标准。进而使自己在寻找自我的时候迷失于另一端。同时她思想的解放带有明显的自发性和盲目性。她接受外部环境中的新文化具有无意识性。小珍哥低下的文化素质使她不可能进行自我完善的价值思考和道德选择。所以她从男性那里片面的习得天性就是一切的生活真谛，只要有碍她天性的价值观念都被她踩在脚下。小珍哥矛盾的思想使其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伫立在我们面前，通过对其分析以便我们对当时新旧文化夹缝中求生存的一类社会女性更好的了解。“人”的发展具有传承性，以小珍哥为代表的女子在女性社会里也具有传承性。她们会随着历史的演进，经历本性的自我改造和自我实现的过程从而成为真正的人。小珍哥就代表着那类通过自我改造逐渐发现自我存在的一类女性。在当时她的自我改造行为也许被视为异化，即非正常女性的表现。因为在整个女性发展过程中，世人总是用滞后缓慢的旧价值判断标准来衡量获得新思想从而表现比较前卫的女性的行为，但随着历史的演进，那些曾被世人视为异化的行为则被视为时尚而存在。所以小珍哥随着新旧文化而产生的矛盾思想在女性独立存在观念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她的存在成为新女性觉醒的踏板，以她为代表的一类女性成为推动女性历史发展的驱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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