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栋

一

那天早上，批学生的作文，错误百出，还没修改的痕迹，我气得直摇头。研读了管大的著作，他的高明在于，有一套刺激学生修改的动力系统。我该怎么办？

学生绞尽脑汁地写完作文，脑子处于疲劳状态，即便修改，效果也不明显。我把学生的修改后移。不要求学生当时、当天修改，而是作文后的第二早上，再修改。为便于操作，一般采取“同桌交换、前后交换”。

改着改着，一些学生的竞争意识越来越低，我找学生来询问原因。

“老看一个人的作文，无聊死了，我想看看别人的。”我们班级的写作高手陈丽说。

“是呀！我也希望修改别人的文章。”另外一个男生接着说。

“同桌修改”对学生来说已失去了动力。班上四十八位学生，选八位修改组长，招募人员，成立修改小组。修改时间，早读课，采取小组循环，学生轻声读，读中发现语病。作文的结尾，学生写评语，点评作文。由组长统计、汇总，每周评选“最佳修改小组”，并展示几篇修改作文。

成立修改小组的第二天，我走进教室里巡视修改情况。看到学生围坐在一起，静静地修改着，时不时低声商量几声，我顿觉欣慰。看着看着，我发现了端倪。原来，班长大人借着威望，招募了班级里写作最好的几个女生，她们凑到一起，其他组还怎么比拼？

果然，到修改结束统计时，她们一组遥遥领先，改得别人都抬不起头来。“她们一组太厉害了，我们怎么和她们比呢？”我示意学生停下笔来：“这次的修改不算，你们八个人解散，自己选择小组，比赛重新开始。”听到我的话，她们八个人重新寻找团队。

这一来，修改热情再次燃了起来，可惜，最终还是班长大人的小组取得了胜利，看来班长的实力不可小觑啊！

二

光有改的热情不够，还要有改的本领。

学生的标点用错的较多。于是，我花了一节课，出示了大量的例子，给学生讲解常用标点符号的用法，要求学生平时修改标点即可。三周的强化训练，学生基本能正确使用常用的标点符号。

乘胜追击，我要求学生改错别字。我收集了大量容易错的字，附上相应的正误使用例子，下发给每一位学生。

两周后，开展“我能发现错字”的竞赛活动，分成四组，把收集来的错误进行归类，从简单的选字填空，逐步过渡到发现词语、句子中的错误，答对一次加一分。当我把有问题的句子打在屏幕上时，学生们发现，这些句子似曾相识。

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我隔三岔五往医院跑。

在冬天里，最可怕的是风。

就因为，灰太狼它们在路中挖坑浪费了时间，不然它们就已经在终点了。

“我”病、“在”病、“关联词”病……类似的问题，经常出现在学生作文里，如今，它们再次到来，学生们都笑起来，并很快改了出来。

我又匿名出示一篇后进生的作文，比比哪一组找的错别字最多。根据得分，评选出优胜组，免做语文回家作业一次，这可是学生最喜欢的奖励。

周报出版期数的增加，周报的讲评课的点拨，学生在字词句上的问题越来越少，于是，我把指导修改的重点放在了段落上。针对学生作文写不具体，缺少具体的场景描写，我和同学们一起分析原因，慢慢地，学生学会从人物的表情、动作、语言等细节去描写，作文也越来越生动。

得了感冒后，半夜会醒来，为什么会醒来呢？因为鼻涕把鼻子塞得满满的，根本不能呼吸，不能睡觉。到凌晨三点才睡着。到了六点困得不行，又要起床，穿衣服时眼睛都睁不开，穿一件羊毛衫后倒头再睡五分钟，后来，上学要迟到了。

上面的文字出示在投影上，学生马上发现了问题，纷纷举起手来：

“这段话只写了自己如何难过，具体细节没有写。可以写写自己难过的心理，自己的难过要告诉读者。”

“还可以写自己胡思乱想睡不着，到底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穿衣服要五分钟，可以写自己闭着眼睛穿衣服的细节。”

……

大家拿起笔来，百来字的段落，居然改成了一篇作文。比赛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部分学生会把作文改生动了。

三

那天，批改完作文，我挑选几篇作文盖上“初用修改章”。剩下的作文，问题很多，也很普遍。我挑了一篇，圈出典型的错误，写上评语，走向文印室。

拿着印好的作文纸，来到教室，贴在黑板上，写上“每日一文”四个字。请看第一节：

星期四中自习，同学们在批语文作业，没有轮到的可以看书。同桌解珂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书，我在写数学作业。写着写着，我觉得桌子好像歪了，写字不舒服，就把解珂的桌子拉过来和自己的桌子合拢，只听“啊”的一声，解珂摸着自己的手臂，埋头大哭起来。我一开始很紧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我才知道“犯罪者”是自己，是我拉桌子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她手臂的肉。当我知道后，对她说对不起。

“作文有个典型问题——缺少对话描写。我已经圈出来了，下课后请你认真读一读，找找自己的作文，有这种问题吗？”我刚走出教室，有很多学生已经围上来，争着抢着看贴出来的作文。

下午，我做了分析和讲解：“缺少对话描写是写作时以讲述的方式描写，没有选择人物的语言，缺乏情境感……”随后，我请当事人再现了当时的场景，回忆当时的对话，学生据此修改第一自然段：

中自习，同学们在有序地批语文作业，同桌没有轮到，正在看书。我的数学作业没写好，正奋笔疾书。写着写着，桌子有些不整齐，写字不舒服，便把解珂的桌子轻轻拉过来，与自己的桌子合拢。只听“啊”的一声，我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好痛呀……”解珂摸着自己的手臂，埋头大哭起来。“是不是夹到你了？夹在哪里？要不要紧……”我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她停止了哭泣，恶狠狠地看着我：“你搬什么桌子，不会小心点，没看到我的胳膊吗？”endprint

“我真的没看到，不然我肯定不会搬。”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要告诉老师了。”说着，她要站起来了。我很害怕老师会责怪我，忙说：“别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听到我的道歉，看在我态度诚恳，她才没有去，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天，走进班级，一部分同学在埋头改作文。我示意大家坐好：“请组长收作文！”我多花了一节课，比平时改出更多的错误，当然，分打得更低，一篇作文没有录用。连着几天，我故技重施。第四天，几个学生来问我原因。我告诉大家：“别看修改有点枯燥，没啥意思，作用可大了。你看，缺少修改的作文问题真多了，不信，你们读这几天的作文。”学生埋头读起来，不时有学生拿出笔来。

这是我对付这帮家伙的小伎俩，哼！

为了不使学生厌恶，我也合理掌握好修改的频率，一周修改不超过三次，始终使学生保持良好的修改期待。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把修改好的作文本展示出来，开开“修改经验交流会”。

四

张泽弋，人帅，学习帅，打篮球帅，似乎没有他不会的。韩晓辉，捣蛋份子，作业马虎，成绩马虎，作文不知所云，读得我晕头转向。两人人高马大，一起坐在了最后一排。

一天，我批阅作文，打开韩晓辉的作文本，选材不错，参加太湖渔湾美食节。细读，吓我一大跳，错字连篇，病句成堆。对韩晓辉，这次机会丢了，下次机会还会不会出现？

我请张泽弋帮韩晓辉修改，韩晓辉则学习张泽弋的作文。

韩晓辉开头写道：

今天，听说太湖渔湾的美食结开始了，晚上，爸爸开车带着我、我妈妈、姐姐一起去，我心里可开心了，希望快点到那里。

短短一段话，存在的问题不少。张泽弋认真严谨，帮别人修改也一丝不苟。经过修改后的段落，果然通顺了许多。

听人说，太湖渔湾的美食节开始了，非常期待能去看看。晚上，爸爸开车带一家人去。坐在车里，我好像闻到了美食的香味，不停地催促爸爸开快点、开快点。

韩晓辉的作文比较短，原因是缺乏细节的描写。

到了那里，只见人山人海，爸爸的车子没有地方停，找来找去，终于停在一个小角落里。我立马打开车门，飞奔出去。我先来到一个烤香肠的地方，那里挂着很多香肠，很香。我掏出钱，买了一根吃起来，要十元了，太贵了，不过，味道还可以，几口我就吃完了，还不够我填肚子。我又来到卖兔肉的摊位，买了一个，大口吃起来，味道怪怪的，不好吃，吃了一点，我扔掉了。妈妈说我浪费，我说不好吃。

看得出，韩晓辉抓住两个场景，也想写具体，只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写，空有一身力，不知道往何处使。张泽弋大刀阔斧，毫不手软，不到五分钟，本子上已面目全非。

到了那里，人山人海。马路两边停满了车，爸爸找了好久，才找到位置停好车。我打开车门，拉着妈妈，来到广场。两边摆满了摊位，空气中到处是烧烤的味道。循着香味，我先来到了一个烤香肠的地方，摊位上摆满了烤好的香肠。“好香啊！”我摸出钱，买了一根，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吃了起来。我张大嘴，一口就把半根香肠吃掉了。半根香肠在嘴里，油油的，香香的，我用力地嚼了几下，吞进去。真舒服，还剩下半根了，我可得省点吃了，又咬了一口。妈妈看到我狼吞虎咽，笑着说：“你慢点吃，等下我们去吃别的……”听到还可以吃别的，我一口把剩下的全吞下去了……

我向全班展示了韩晓辉的作文本，表扬张泽弋的修改精神和能力。我大声朗读了韩晓辉的作文，并现场录用。

有时，我们苦口婆心地告诫，没有效果，不如转变方式，推出典型，直观感受，反而事半功倍。

五

我出台了一个“错误积分表”：学生应掌握的修改能力和方法，从易到难的分几个等级，分段重点培养。从标点、字词的修改，逐步向段落、文章构思等过渡。

自主修改，有“小组修改”和“以优带差”两种。认真研读对方作文后，改出来的问题给对方发通知书，请对方检查改正并签字确认：

————同学：

很不幸地告诉你，你的作文里有许多的错误，我帮你修改—————————————————————————————————等处错误，希望能记住，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修改人：—————

确认人：—————

对方不服，可向老师提起上诉。

没意见了，把自己的错误数填写到公示表里，两个星期统计一次。

快到月末了，“错误公示表”还挺白热化，张泽弋等六七位同学你追我赶，成绩很接近，稍不留神，将前功尽弃。语文课上，我特地强调了一番，拿出本月的奖状和奖品刺激刺激。

早读课，张泽弋低着头，没有读书，还在修改别人的作文。

“早自习之前不是已经改过了吗？怎么还在改？”我问道。

“陈莉瞧不起我们男生，说我们男生修改能力比女生差，这次的‘修改大师男生又没份了。”看得出，他有些不服气。

女孩子细心，错误少，上个月，女生包揽修改前三名，也在我意料之中。对男生，我只有同情。

“有不确定的地方私下来问我，我和你一起修改。”听了我的话，他使劲地点头。随后，我和他一起努力，终于把“修改大师”抢到了手，那一刻，我俩会意地笑了。

三个“修改大师”，一人可以出一个专版，周报共四版，剩下的一版做什么？对，剩下一个版面，开“男生专版”，由女生来评男生的作文。

消息公布之后，男生的作文十分认真。

初稿出来，录用的男生拿到后校对。放学交上来，我傻眼了，密密麻麻全是修改，有一位同学另附了一张修改纸，几乎推翻重写。

六

一次，我正巡视学生修改，一位女同学举手：“徐老师，同桌乱改我的作文。”女孩子的同桌，语文成绩一般，平时默默无声，想不到修改作文这么认真。我问：“这处修改你有什么理由？”

“我看他是报复我吧！”女孩子抢着回答。

“怎么会报复你呢？”

“老师，你不知道，我们约定，本周谁帮改出错误多，谁就赢了。输的人要听从胜者一周。眼看我就要赢了，他趁机乱改，报复我。”女孩子眼眶里闪动着泪花。

原来，他们在暗自较劲，你帮我改出一处，我一定要帮你改出一处……几番较量下来，眼看女孩子获胜了，男孩子甚是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地修改。其中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我一一指了出来。

“小男孩，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周，我被她打败了，她改出的错误比我多，说明我的作文不好，她的修改能力比我强。”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输给女生，以后我一定会继续努力，打败她！”

听了他的回答，我笑了。一件平常小事，他们居然当真了。

“小姑娘，你接受他的挑战码？”

“谁怕谁，咱们走着瞧！”

我原想用“错误积分”，激励学生自主修改，帮别人改出问题，也让自己有进步。没想到，竟然引发了矛盾，这矛盾，又刺激了学生的竞争意识。

男女生的修改故事，还在继续上演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