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东 （南昌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 江西南昌 330031）

论后现代语境下周星驰电影的创作特质及其对当下之影响

崔健东 （南昌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 江西南昌 330031）

于后现代思潮之大背景下，周星驰的喜剧电影，向人们展现了后现代主义实践的活力，同时也展示了后现代主义作为社会文化实践的限度。其不仅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而且还空前绝后的制造了属于自己独特风格的“无厘头”式喜剧，更缔造了“周星驰现象”。论文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大背景下，对周星驰电影中所具有的后现代主义特征、观众对周星驰电影的接受心理以及其对当下的影响启示进行探究，旨在发掘出周氏喜剧中内在的值得借鉴与具有指导性意义的定论，以便于参考研究。

后现代；周星驰；“无厘头”；解析

今年年初，周星驰沉寂五年酝酿制作而重磅推出的大作《西游•降魔篇》，以势如破竹之势强袭各大影院，首日票房即达7685万元，单月票房更破十亿大关，最终以全球2.15亿美元票房，成为全球最卖座的华语电影。随即在华语影坛乃至世界范围内又刮起了一股强劲的“周星驰飓风”，各种评论与研究亦如火如荼展开，下文将从后现代主义的大背景下解析其内在的特质及其接受心理，尝试运用后现代主义理论并尝试对其质疑。

一、后现代思潮下周氏电影的创作特征

作为一种“文化风格”的后现代主义，在电影和建筑中取得了无所争议的巨大成就。在后现代电影这一领域内，之于华语影坛而言，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电影，可谓最具代表性、最能体现出后现代主义这一奇异风格的典型性影片。

（一）平面化的影像文本

反对向深度开掘，无深度感即平面化，是后现代主义的一个基本特征。让一切影像本文处在平面化的基础之上，消解一切的深度与内涵，致力于将一切赤裸的展现在人们视野中，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可谓极尽这一平面化特质之能事，将影片的无深度毫无遮拦的呈现出来。

平面感的具体表现首先是空间深度的消失，即消解了空间上的纵深感及其内外的对立等，使一切趋于平面化。诸如周星驰早期颇具后现代特征的影片《国产凌凌漆》，一个贩卖猪肉为生的特工，却被派去执行找寻恐龙头骨的重要任务，而从内地到香港，仅用周星驰的一个正面与一个背面行走的全景镜头即可交代一切，抛开了任何空间的深度。

平面感也表现在时间深度的消失中。在后现代艺术中，过去感、历史感被消解了。剩下的只有现实，而没有了历史，可理解为只有过去的形象及有关过去的记忆和印象，而没有过去本身。在周氏典型的后现代影片《大话西游》中，五百年前与五百年后在时间上模糊不定，至尊宝与孙悟空形象不受时间制约，消解了一切时间上的深度，让影片更具神秘性，使后现代的平面化特征更为突出。

（二）复制化的影像文本

“电影本身，作为一种后现代文化的主要传播媒介在本质上具有无穷的机械复制的特点”。1诸如，当年的“安迪•沃霍尔曾经用一张玛丽莲•梦露的底片复制出50张颜色层次各不相同的相片，组合排列在一起，显示出后现代艺术的复制特征。而它并没有原作，也没有个人的风格”。2

确乎，在后工业社会空前发展，商品化程度空前提高的大背景下，后现代主义作为上层建筑的范畴，确应与经济基础上适应，市场化、商品化固然成为其重要象征因素。为追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机械式的复制、各种形式的拼贴已然成为影视艺术在后现代语境下的呈现。在影片《功夫》中，仿照各类武侠小说中的中华武术、奇异神功，犹如“五郎八卦棍、十二路谭腿、狮吼功”，更有上乘的昆仑派“蛤蟆功”与功夫的最高境界“如来神掌”等等，各种奇功异学的复制、拼贴。而之于形象的复制方面而言，周氏影片中则比比皆是。诸如，《国产凌凌漆》中的主人公凌凌漆显而易见的复制再造了经典的“007”系列电影的神话般的特工形象。最终，极尽复制拼贴之能事的影片还要数今年年初上映的周氏大作《西游•降魔篇》，影片充分发挥后现代电影的各种特质，不仅在特技方面的制作令整个华语影坛叹为观止，自愧不如；在各种桥段的设计更是讨巧之至；巧妙的“自己复制自己”，将原有的风格特色进行复制拼贴，形成新的风格特色，令观众不禁惊叹确实是只有周星驰才能制作出如此的作品。

（三）非理性的影像文本

在后现代主义研究者看来，理性的泛滥造成了今天人类的困境，因此，他们坚定的推崇非理性，进而批判、否定、解构理性主义。

而这种非理性的后现代主义特质，在周星驰影片中被酣畅淋漓地尽情展现，似乎可以将“无厘头”视为一种对非理性的诠释。对于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而言，从早期的《赌圣》到中期的经典之作《大话西游》再到如今的《西游•降魔篇》，将理性主义进行彻底的否定、解构。再如《九品芝麻官》中，包龙兴为血洗冤仇进京告御状最终竟巧遇皇帝，实现其夙愿，而途中之经历更是千奇百怪令人瞠目，竟能“将死人说活”等等各种各样奇异的想象和不切实际的思考，处处光怪陆离，处处天马行空，这种非理性的特质的意义也是影响深远的。

二、后现代思潮下人们对“无厘头”喜剧的接受心理试析

在后现代主义商品化、平面化、拼贴性的特质下，很多类型电影已开始被人们所淡忘，而为何观众还能对“无厘头”喜剧喜爱有加，这是个值得研讨议题，因之对观众接受心理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

（一）受众的心理认同

弗洛伊德曾有言，“（故事）进入民俗领域一事完全取决于社会是否接受它。只有获得集体公认的作品，才能成为民俗的实际内容”。这个观点正说明了观众心理认同的重要性。而周氏喜剧电影于哪些方面最能被观众所认同呢，以下将做进一步探讨。

1.挑战权威，反叛一切

人的本性当中都具有破坏性，具有反叛精神，但在各种道德伦理、社会法纪等的约束下，对人的本性中的破坏欲进行限制甚至扼杀。而在周星驰喜剧电影当中，将人本性中潜存的欲望充分挖掘，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得到很好的满足欲。周氏喜剧电影中，已然没有了权威、神圣、信条，什么皇权、家规、伦理在“无厘头”电影中已被反叛的荡然无存，一切的“王侯将相”在其电影中都被质疑“宁有种乎”？而这种反叛，也正是观众所期待的并希望看到的。《鹿鼎记》中，皇上竟跟韦小宝玩起了“抓奶龙爪手”，还被周星驰所饰的韦小宝抓得惨叫不止；《大话西游》中，质朴无华的唐僧竟处处遭到孙悟空的虐待，还不亦乐乎的愿意受之，竟连最为神圣的观音菩萨也遭到戏谑，在此，一切神圣、宗教、信条都遭到反叛；《百变星君》中，有钱有势的富豪的妻儿，也被毫不留情的开涮、虐待，试问有钱有势怎么了，照样被虐，观众看到此时想必也拍手称快。在周氏“无厘头”电影中，敢于挑战权威，反叛一切，而这些也正是人本性中被束缚、压抑的部分，在观影中能得到很好的宣泄，也就自然被观众所乐于接受。

2.小人物，大智慧

在周氏喜剧电影当中，所刻画的主要角色大多数是些小人物、平民百姓之类，具有“草根性”特质。这些小人物在经历各种辛酸苦楚，饱经风霜，甚至经历一些不寻常的奇事之后，往往能实现其难以想象的成功，在影片中“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得到了很好的诠释。而这些市井草民、小人物的非凡经历，能被完美的刻画，也正与周星驰自身的经历有着深厚的渊源。诸如《国产凌凌漆》中，一个被社会压迫的猪肉贩，却能为国家立下奇功；《少林足球》中，一个靠捡破烂为生的流浪汉，凭以对足球的热爱，一腔热血的组建足球队，在历经种种磨难后，终有所成。这些小人物的形象不光是对周星驰自己的影射，也是对多数观众的影射，虽是喜剧，但更像一部部“励志电影”，看后能唤起观众心底的奋斗欲望，会有“I believe,i can fly”之感。确乎能激励观众，也正是观众所想要看到的。

（二）内心的宣泄

在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消费主义商品化的后现代思潮下，物欲横流、拜金主义、拜物主义盛行的社会中，喧嚣中的人们，内心被无数复杂因素所压抑束缚，内心得到宣泄是尤为重要的，而周氏喜剧电影正是观众被压抑的内心的一次酣畅淋漓的彻底宣泄。

首先，周氏喜剧电影中，常彰显着“性爱”的意味。人的潜意识当中，即有淫欲和作乱的本性。弗洛伊德的理论早已将其解释明晰，并为人们所认同。正如，当人们打开一个新闻的页面，其中有“某领导携夫人出访”“某地区发生矿难”“某局领导跟其女博士学生之淫乱曝光”等的新闻，想必多数人会先关注跟“性”有关的话题，这也正是人本性中潜意识的表现。而周星驰“无厘头”喜剧电影中，常常显现出“性爱”的意味，常用隐晦的方式，有时也甚至用直接表现的方式来表达，《国产凌凌漆》中，当凌凌漆进入“丽晶大宾馆”入住时，被老板娘介绍店内有“大陆妹”“本地货”等，当凌凌漆要求试试本地货时，话音未落，老板娘已蹲下身去给凌凌漆解裤腰带，不仅增加了搞笑的噱头还彰显了“性”的意味；而《鹿鼎记之神龙教》中，林青霞所饰演的神龙教主龙儿为解自身之毒，竟与韦小宝在用自己身上绸缎衣服所编织的“蛋壳”房子内，尽情的云雨起来，让观众在笑中不禁想入菲菲；《西游•降魔篇》中舒淇竟让文章按住自己的胸，文章的鼻血直流……在周氏喜剧中，观众潜意识当中的“性”本能得到很好的宣泄，在笑的同时得到满足。

其次，对语言的解构是周氏喜剧电影中内心宣泄的又一表现。电影中的语言都是通过台词的演绎来表达，而“无厘头”电影中对语言的大胆颠覆式的解构，很能起到宣泄的效果。在周氏喜剧电影中，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靠你老母啊”“我靠”这些已然是耳熟能详的，不爽了就要说，观众也一样，心里想说的就毫无顾虑的说，这样内心才能得到宣泄。《食神》中，周星驰所饰的“食神”史蒂芬周对前来应聘的唐牛（谷德昭）说道，“昂，你现在马上到楼梯口拉泡屎看看”；《西游•降魔篇》中，台词则更加反叛，“他妈的，这狗娘养的”“我靠”之类的更是毫无顾忌的随口而出，着实将观众的内心毫无保留的彻底宣泄，令观众从接受中更甚于对其疯狂追捧。

三、周星驰“无厘头”电影对当下影视作品之影响

（一）对“穿越剧”的影响与启示

英国马克思主义评论家阿列克斯.考林尼柯斯在其重要的评论文章《商品拜物教之镜：让•鲍德里亚和晚期资本主义文化》中曾阐释“真实完全被一种与其自身结果不可分离的美学所充满，实在被它自身的形象所迷惑”“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已烟消云散”“我们生活于镜中之镜的光影之中，遭遇着一处无从醒来的梦幻世界”。3相形之下，这似乎已然预示了不可知性的“穿越剧”的出现并为之构架了相应理论基础。

而国内流行的“穿越剧”，诸如《宫锁心玉》《步步惊心》，乃至之前的《穿越时空的爱恋》《寻秦记》《魔幻手机》等等，都受到周星驰“无厘头”电影的影响，更有像《越光宝盒》这样穿越元素贯穿始终的大制作喜剧影片，完全以《大话西游》为蓝本，打着“穿越”的旗号，誓将“穿越”进行到底的精神得到了“穿越迷”的热捧。周氏“无厘头”影片中已经形成的对各种权威性的传统观念、理论范式、原则规范等的怀疑、批判、颠覆和消解，对理性主义的否定、解构，刚好与穿越剧的精神实质有着一定的内在联系。而周星驰的影片中，也有不少直接为“穿越剧”进行了先行实践，如早在1991年出品的《赌侠II之上海滩赌圣》既已有了穿越的构思与践行，而在周星驰典型的后现代影片《大话西游》中，更是将“穿越”演义到了极致，可见周星驰“无厘头”影片中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完美运用与先见之明。

（二）对“草根文化”的影响与启示

“草根”出身的周星驰，不仅自身是其阶层的代表，而且他的影片也大都是关于“草根”阶层小人物们，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辛酸历程。当年周星驰在TVB无线演员训练班的夜间部时，既已开始苦练演技，但却一直默默无闻，当好友梁朝伟从无线演员训练班学成走出成为“TVB五虎”之一时，周星驰才接替梁朝伟得到无线的一个少儿节目《430穿梭机》主持人的职位，但从未放弃过对于演艺事业的追求，期间跑了多年的“龙套”，据了解，在周星驰跑龙套，苦练演技的过程中，着实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光一个抽烟的动作，在笔记本上便记载了近百个不同的演绎方式，其小人物成长历程的辛酸史，真实的代表了一个阶层乃至一个时代人们的奋斗史。而在影片《喜剧之王》中，周星驰更是将自己“草根”成长的血泪史完美的诠释出来，其更是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

周星驰的大部分影片都对草根阶层寄于深切同情，都是在演绎一个个“屌丝”成长的心酸历程。当观众尤其是身为草根阶层的观众看到周星驰的影片后，在笑的同时，也会深切感受到这不正是演绎的自己吗？影片中的人物很容易激励现实中的观众，既然都是“屌丝”，一样努力，都可能成功。而如今，这种“草根文化”已趋于盛行，成为一种范文化现象。越来越多的草根已然成功“逆袭”，有的甚于登上了春晚的舞台。但当人们谈及草根阶层，谈到小人物奋斗历程的血泪史，每每总会想起周星驰，甚至将周星驰视为草根的鼻祖，着实令人心生感叹，为之称快。

四、结语

周星驰的喜剧电影，向人们展现了“后现代主义实践的活力，同时也展示了后现代主义作为社会文化实践的限度。毋庸置疑，周星驰的影片对电影叙事成规、惯例的破坏，同时成为对主流电影所负载的意识形态的颠覆，但这种颠覆的过程不仅渐趋为新的社会建构所吸纳、包容，而且他对电影叙事的成规惯例的破坏，也悄然成为了一种新的模式”。4其不仅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而且还空前绝后的制造了属于自己独特风格的“无厘头”式喜剧，更缔造了“周星驰现象”。

言而总之，正如同本雅明“机械复制”理论谈及的，在后现代主义这个纯熟的机械复制时代，艺术作品显然存在着“灵韵”的缺失。也许，正是后现代主义的大潮流下造就了周星驰，也同样能将其湮灭一样。但周星驰毕竟代表了一种风格，代表了一种文化思潮，更代表了一个时代。

至此而论，周星驰的电影实践似乎清晰的成为了一个例证，证明后现代主义可以成为批判与颠覆的资源，但其批判的力量，尤其是它可能介入社会的空间却已然被先在地限定了。之于后现代，之于周星驰，寥寥千字的研讨尚不能明其所以然，仍待进一步深入探究。

注释：

1．2．陈晓云：《电影学导论》[M]，浙江大学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333页．

3．[英]阿列克斯．考林尼柯斯：《商品拜物教之镜：让•鲍德里亚和晚期资本主义》王昶译 《人文与社会》，2009年3月．

4．戴锦华：《电影理论与批评》[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8月第一版，第301页．

[1]窦欣平．《周星驰外传》[M]．新华出版社,2005,1．

[2]章柏青,张卫．《电影观众学》[M]．中国电影出版社,1994,6,第1 版．

[3]秦俊香．《影视接受心理》[M]．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6,第一版．

崔健东（1989—— ），男，山东潍坊人，广播电视艺术学硕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影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