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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

2014-07-03黄军峰

辽河 2014年4期
关键词:生命

作者简介

黄军峰 男,1979年生,河北石家庄人,石家庄市作家协会会员。1997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至今已发表各类文稿40余万字,获得省级以上奖项10余次,长篇报告文学《历史下的守望——河北省文物建筑与文化发展素描》(20万字)已完稿,即将付梓出版。

盛夏的午后,如同一个硕大的火炉,热量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屋里的电扇转到极致,燥热吹得人昏沉沉的。有一种生物却异常兴奋,甩开嗓子歌唱,透过窗子震动耳膜,韵律十足,节拍有眼,似在演奏一首美妙的盛夏清凉曲。俗话说:夏日午后一场觉,日落西山精神好。夏日的午觉总显得那么珍贵,不得不让你体味到时间脚步的无情。所以,赖在床上被时断时续的叫声打扰,烦躁、愤慨的心情也就油然而生,真想抡起一把沙砾,将此时此刻并不招人喜欢的小小“演奏家”们赶走。知了并不理会人的感受,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故意挑衅的意味,心情越是烦躁,它的叫声越是响亮,几个回合下来,折腾的得你睡意全无,不得不在这些小家伙面前诺诺而退。知了胜利了。虽然我知道它并非和我故意作对,但每次看到那隐藏于树叶下、枝条上振翅欢呼的身影,都会激起我无限的思绪。

老家院子宽敞的得很,柿子树、香椿树、核桃树,还有一颗山楂树,在宽大的院子里长得十分茂盛。知了总喜欢在这些树上停留,这似乎和人的喜好有些相通。对于这既顽皮又可爱的“邻居”,我实在是无可奈何。尽管知了很多时候惹我着急,但更多的还是喜爱。倘若你在夏日的早晨起得早些,说不定还会看见惊奇的场面:树干的半腰上,那些还没有完全褪却外壳的家伙,半弓着腰,背上裂开一道宽宽的缝隙,淡绿、淡黄色彩的知了正奋力挣扎,再现重要的一次涅槃。这还真有些盘古开天辟地的雄伟壮举!有时候会看见已经完全褪了壳,但羽翼还湿润不具备飞行能力的知了。它们静静地趴在树干上,像刚刚出生的婴儿,翅膀是湿软的,眼睛、腿部,整个躯体都是那样的洁净、鲜嫩、晶莹剔透。记得小时候总喜欢逮这样的知了。相比于落在树上的,逮这样的知了不费吹灰之力,总会有一些成就感。人的这种不劳而获的欲望,总是在某些场合异常活跃。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玻璃瓶子里,几个小时后,原先浅黄或浅绿颜色的身体变成了灰黑色,翅膀也硬朗起来,它会在狭小的瓶子里四处乱撞,“知了,知了”的叫声从断断续续直到连绵不绝,好像在说:“让我出去吧,我要在更大的空间中飞翔”。此时的叫声远没有树上传来的声音听着悦耳,大概它是不满足于狭囿的地方吧,期待飞得更高、飞得更远的愿望让这叫声多了几许凄凉。

老家一带,习惯把知了称作“知了猴”。为什么要给知了附带上一个“猴”字,让这两种无论从相貌和体态上毫无可比性,而且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生物联系到一起,不知道,恐怕也难以考证。查词典,亦没有准确答案的解释。于是猜想,知了那稍有动静即停止鸣叫,但有物体靠近瞬即逃脱的灵动,远比猴子聪明。想来这该是人们为何惯于称其为“知了猴”的缘故吧。胡乱的猜疑让我对知了多了许多喜爱。知了,从名字说起,就给人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源于人的某些思想与情感无法对外言说的压抑,源于那些无法与他人交流达成共识的遗憾,更源于人们在苦难与逆境中无助的寻觅。统统的一切,何人不愿意得到“知了”、“感同身受”等等,与我相知者大有人在的贴心回答?知了,从本性说起,更多了几分可爱。从破土而出到生命终结,短短数月间,知了用永不停歇的音符,装点生命中的每一天。或许它并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短暂,或许它一清二楚却并不在意,它享受的是生命的过程,享受的是利用仅有的时光来演绎出别样的生命精彩。这样看待生命的态度,真的是我们人类值得深刻理解和思考的。

喜爱知了还源于它的顽皮。夏日的乡间大道林荫密布,成百上千的知了在密密匝匝的枝枝杈杈上竞相放歌。大的,小的,黑的,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声音此起彼伏,听来好像杂乱无章,实则内容丰富。它们用属于自己的语言交流沟通的方式我们断然不会理解,但只要路上稍有动静,刚刚还是激昂澎湃的哄叫,会在刹那间变得异常安静。接下来,站在树下的你,会莫名的被一阵清凉的“雨滴”砸到,即便如此你也不会生气,而只是习惯性地抬抬头,像训斥孩子似的说一声调皮捣蛋鬼精灵而已。

知了给我的震撼除了生命孕育的伟大,还有与死神抗争的坚强。知了的卵深深藏于地下,一两年的光景,才能冲破黑暗开始生命的辉煌。在如此漫长的黑暗之中,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之后才获得生命的重生。然而,在它们还没有享尽生命的甜美时,自然的摧残让它又不得不选择死亡。这“惠蛄不知春秋”的人生未免显得有些凄美!我曾经观察过几只已经死亡的知了,它们的共同点是,每一只知了长长的嘴巴深深地扎在树干上,臀部高高地翘起。我想,知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该是经历了怎样坚强的抗争!为了争得生命的延续,它用尽了全身所有能够使上的气力,试图用吸取更多的营养来增强力量逆转自然规律。这种生命终结的姿态在力量之中定格,经历过秋与冬的时节之后,来年的春天你在偶然之间,还能见到某些树干上,保持这种姿态的已经风干的躯体,这时你不得不肃然起敬。

在知了的诸多生物种类中,“伏笛”(家乡语)的数量最为稀缺。它一旦出现,预示着一年中最炎热时节的来临。在知了的群类中,伏笛也是最为狡猾的一种。伏笛的叫声也与其他知了不同,细细听来,有“福地、福地”的谐音。村里的老人们说,伏笛来得早,日子一定好。知了的多与少,与人的生活联系在了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昭示着这一年是否风调雨顺。记得小时候,一天能够粘住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知了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要是能逮住一只伏笛,那绝对是一个奇迹。我有幸得到过一只这样的“宝贝”。那是一个傍晚,吃过晚饭的孩子们三五成群,拿着手电到村外的道路两旁捉“肉牛”(家乡一带称知了未变成之前的一种动物)。那天,我逮到的数量并不多,等到第二天全部蜕变成知了的时候,突然发现其中竟然有一只伏笛。我激动万分,小心翼翼地把它移到一个宽敞的塑料杯子内,等待它成熟起来。或许很多人见过知了从蜕变到成熟的过程,可是又有几人见过它挣脱自由时的坚强?翅膀变得硬朗的伏笛,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乱飞,或许上辈子那自由欢乐的场景还印在脑海,或许它并不安于这狭小的空间之内,而是想要冲破困囿回归自然,享受自由而一直在奋力挣扎着,总之它在这里将坚强一词表达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撕心裂肺的鸣叫。它的叫声从开始的高亢激昂到后来的断断续续,从开始的疯狂乱撞到后来的苦苦寻觅,直到最后静静地爬在杯底一动不动。我没有丝毫胜利的感觉,内心深处反倒生出一种莫名的自责和压抑。我轻轻地打开杯子盖,此刻倒愿意它马上飞出我的视野。伏笛从杯子里飞出,在院子山楂树的枝条上落下,停歇了片刻之后,开始别样的鸣叫。我忽然想起著名画家董恒湛的那幅《高柳鸣蝉图》来。高高的柳树上,一只孤蝉落在顶部,翘臀振翅,画中无声,蝉意可知。整个画面苍凉、空旷,更加衬托出知了的坚强,震撼之余多了些许惋惜与爱怜。知了其实并不招人爱。它没有华丽的羽毛,甚至有人称其叫声为噪音,画家们为什么会选择它呢?我不懂丹青,但觉得非画家们的随心所欲或者信手拈来,谈不上美与丑的对比,大概生活中的感慨和人生的境遇把人与蝉的对比,抑或看成是遥远的人们对苦难与坚强之意的深思?

这些并不引起人们关注的知了,在用高昂的歌声和自由,以及无比的坚强为短暂的生命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知了谈不上美,叫声雅与不雅暂且不论,它用极富个性的气节向我们展示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古人曾讲“大隐隐于市”,知了算不算隐藏于我们身边的“大隐士”?鸿鹄有志向,知了有气节,我越来越觉得常常打扰我午睡的知了声不那么简单,它彻底颠覆了我对生活的认识,让我不得不对它倍加喜爱和敬慕之至。

知了是一种自在的生物,哪一种生物不期盼自由自在?我对知了的爱慕并没有缩短它与人类之间的距离,它依然以万分警惕保持着远与近的警觉。说不好这是灵性还是畏惧,或许自由对它们来说更为重要。夏天即将过去,秋天即将到来。知了们依然不为生命的短暂而悲伤,叫声依然清脆欢快,似乎在告诉我们“秋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这样的态度足够让我们去欣赏和领悟了。知了学名为“蝉”,与“禅”字谐音,似乎在暗示我们,在欣赏与领悟中去发现知了身上隐藏的更大的秘密,从而可以渗透出那些关于生命与人生的更深邃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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