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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 术

2014-06-24◎夜X

微型小说选刊 2014年2期
关键词:张楚蜡像寝室

◎夜 X

秘 术

◎夜 X

蜡人张名叫张楚,是个中文系插班生。顾名思义,蜡人张的绝技是做蜡像。但寝室不是蜡像馆,学校里也没有工作室,展示和制作的空间都不够,所以蜡人张做的其实不是蜡人,而是蜡猫蜡狗蜡兔子和各式各样的蜡娃娃。

这些娃娃有一个共同点——会动会说话。在去上课的路上,常能看见有些女生骑着自行车,书包后面拉链上挂着个说不出什么物种的娃娃,如果交通拥挤有人不慎碰到了它,它就会发出“有小偷!有小偷!”的叫声。引起行人侧目,它又会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往往引起众人的哄笑,而它又会再蹦出一句:“你笑屁啊!”这是张楚做的娃娃中最简单的一种,会说三句话,后来被炒到800块一个,张楚就不再做了。

顶级的娃娃则根本没有市价,只有最好的哥们才能拿到这种娃娃,这是张楚的情谊象征,谁也不会拿去卖了。这种娃娃体积一般大得多,有的能背下40000个英文单词和GRE题库;有的会唱歌,像吴克群一样模仿各人嗓音,甚至现编词曲;有的能替你上MSN和人聊天,打字速度虽然不快,但逗女孩子水平一流;有的能为你做简单的作业,只要把参考材料备全给它,它甚至能写论文。

蜡像会说会动会跳舞的秘密,外人始终不知道。但对我们这些兄弟来说这并不是秘密。蜡人张曾经给我们演示过:在模具完工,蜡液烧热之后,一起浇进模具的还有一些纸片,那上面写着“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诸如此类的字,以后蜡像将会说出来。

蜡人张有这份手艺,按理说女生缘应该不错,但可惜的是他天性木讷,不喜欢说话,尤其是在女生面前。而他的长相也稍显普通,中等个头,五官普通,紧贴着左眼角还有一道一公分长的小伤疤。为此大部分女生觉得他不好接近。

尽管如此,蜡人张从不在乎,因为他有个让人羡慕不已的女朋友。蜡人张的女朋友叫玫,个子娇小,但长得很漂亮,是哲学系的系花。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一双手颇为沧桑,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女人的手。

大一的时候,就有兄弟想要追求玫,但以失败告终。那时她有个很帅气的男朋友,两人如胶似漆幸福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可是好景不长,后来听说那位帅哥另外还有五六个女朋友。玫分手的时候很伤心,但那家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遇到这种事的美女往往需要关心,不少人动了乘虚而入的脑筋,但一上大二,蜡人张转来了我们系,这些人的打算都成了痴心妄想。

那时候蜡人张还没有这个绰号,做蜡像的本事还不为人所知,不知道出挑的玫是怎么看上了不起眼的他。

蜡人张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玫时常会给他买早点,替他梳理乱糟糟的头发,甚至把他扣错一格的纽扣扣好。“冷不冷?”“饿不饿?”这些本该男生问女生的话在他们这儿完全倒了过来。

于是,有人隐隐提出了一个猜想:玫,会不会是蜡人张做出来的?第一个提出这想法的是很少开玩笑的阿宗,所以当他认真地说出这个猜想时,着实让人有点不寒而栗。但越想越觉得挺有可能:蜡人张既然能做活猫活狗,自然也能做出活人;玫这女孩各方面太过完美,很像是蜡人张这种宅男的梦中情人。

我们哥儿几个纷纷想:我要是有蜡人张的手艺,肯定也会使尽浑身解数给自己做个完美女友。

唯一的奇怪之处是为什么玫之前会是别人的女朋友?当然好事者对此也有解释,说一个人造美女还能考上咱们F大不容易,能进的只有文科里分数最低的哲学系。而蜡人张大一的时候身在别的学院鞭长莫及,难免被人钻了空子,这不大二就为了玫转了系吗?

某些人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甚至为此恳求蜡人张传授做蜡人的技艺。当然,我们清楚他这能力出自天赋,不可传授。但这现象足以说明蜡人张的手艺多受人羡慕。

学校里有一幢50年历史的老宿舍,住着我们大三的学生。这一年冬天很冷,于是几乎每间寝室都有人带来了形形色色的电热器和暖风机。圣诞夜前一天,因这些违禁电器的不当操作,引起了一场大火。

火从哪一间寝室烧起来的已不知道,因为当时我们兄弟几个都不在场,只有蜡人张正在为我们赶制作为圣诞礼物的新蜡像,为此我们把寝室腾了出来,只有玫陪着他。

火烧起来时是凌晨3点,大部分人已经睡了。当我们闻讯从各自的“野外巢穴”赶回时,火已烧得映红了半边天,而张楚和玫还没有跑出来。

对于100米12秒4的张楚,我们一点也不担心,我们担心的是玫。

女孩子的体力不如男生,有可能碰到危险。而更大的危险是,万一玫真的是个蜡人怎么办?

张楚的蜡像做得神乎其神,但跟所有普通蜡烛一样,一遇热就会软成一摊液体。如果玫真的是他的作品,按我们在火场感受到的温度来看,恐怕难逃此劫。而张楚为了救她,会不会也遇到危险?

消防员在F大迷宫般的道路中找到着火地点费了一番工夫,把路边同样有50年历史的生锈消火栓拧开取水又费了一番工夫。最终水柱喷上三楼时,我们几乎已经对找到活的张楚和玫不抱期望了。

在袅袅青烟中,消防员扶出了一个幸存者。是玫,她的身高和走路的样子让我们认出了她。大火没有烧坏她的衣服,甚至没有熏黑她的脸。但她身上、头上、脸旁都裹着一层厚厚的物体,随着她的走动还窸窸窣窣地往下掉。等她走近,我们看清了—是蜡。而她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们一眼,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冒烟的宿舍楼,我们不祥的预感已被证实了。

没有其他人再从火场里走出来。我们在一个小时后擅自闯进了寝室。在靠窗边的床上有一条烧黑的毯子,地上有一大摊融化后又凝固起来的蜡液,形成一副奇怪的形状。我们小心地不去踩到。不见蜡人张的踪影—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经猜测到了真相:

“张楚”这个名字是那个玫喜欢的歌手,而他的伤疤,恐怕来自一次冷却之前心急的抚摸。玫不是什么蜡人,而是做蜡像的真正高手,她双手的老茧,是多年磨炼技艺的结果。而张楚的沉默寡言,正是某个花花公子的反面。

是的,蜡人张不会做蜡人,他自己才是一个蜡人。

我们那时唯一想知道的是,当他在大火中拖过一条湿毯子,披在自己身上,并把玫—这个创造他的女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个遇火即化的蜡人呢?

这已经不重要。因为我们很快发现,在那堆融化了的蜡液里埋着一张纸片。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取出来之后,发现上面只写着四个字:“爱我,永远。”

(原载《故事家》2013年第11期 山西

钱剑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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