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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处处

2014-05-27宋传恩

翠苑 2014年2期
关键词:楚楚

我将英雄帖雪片般撒向江湖,接帖的都是我的朋友,我信誓旦旦,哪位愿意学习雷锋,把女朋友借给我,只一天,我保证完璧归赵。

看来,都是些小气鬼,石头投出去,连个浪花也没有。

爷爷要见见我和我的女朋友,家人着急,我也着急。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看我能不能叫冯家后继有人。我们祖孙三代都是单传,爷爷80多岁,日暮途穷。我这个近30的人,仍孑然一身,同事们称我“单调”,作为“剩男”的身份,肯定会令他失望。

人在江湖,“剩”不由己。就我的状况,应在帅哥之列,只是一次婚姻的失败,使我失去了走进围城的勇气。

“天涯何处无芳草”,纯粹是诗人的意淫。

我上网,打出“租妻”两个字,信息铺天盖地,知识睿智型、典雅淑女型、熟女魔鬼型、柔弱苗条型……价格高低不等,一天的价码高则上万,低者几百。还有诸多附加条件,牵手100元,拥抱200元,接吻200元,如若上床,价格面议。

妈的,还不如去找个小姐,两张红票就能应付。能否瞒过爷爷的法眼,我不敢保证,爷爷是何等人物,香港影视导演。虽有人把他列入三流之内,但他同样在影视界搅得风生水起。那么多的名家女子,叫他用得山重水复。他阅人多也,小姐都是从钱眼里钻出来的,满身的俗气,我不能自我贬值。

父母对我,绝望多于期望。一说到我,这些80后!满脸的失望。他们青年时的雄心壮志消磨在上山下乡、吃苦受难的岁月中,认为我应该进国内名牌学校,应该出国留学,实现他们没有实现的抱负。

我一连串不尽人意的表现令他们彻底失望。如果我对冯家的传宗接代再不能作出贡献,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失望,而是致命的打击。

小农意识!父亲对我的回击怒目而视。

现在想来,父母对80后这个词的深恶痛绝,实际上是对我不满的代名词,因为我而影响了一代人的形象,请诸位原谅!

元明大道,在这个城市颇有名气。有人说,它的出名靠的是元、明两大帝国。实际上是城中的一段段城墙,证明了元、明两朝的存在。这些遗留下来的城墙被一些老家伙奉若神明,在我眼里,就是狗屎一块。上面爬满肆意扩张的藤蔓,那些毫不起眼的杂草、树木在这里找到了落脚之处。特别是在城墙与城墙的间隙处,耸立着一栋栋气派的高楼,历史和现代相互对照,反差之大彰显着管理者的弱智。我认为,元明大道的名气来自路两边的酒吧、咖啡馆,这些高高低低的建筑,各具特色,是各种肤色人种的向往之地。

我坐在咖啡馆的一角,想碰碰运气。说喜欢这个咖啡馆,倒不如说喜欢咖啡馆的名字——“梦之角”。人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梦。咖啡馆的主人用他的店名道出了客人的用意,用他的服务来为客人圆梦。

我是这里的常客,我那玄幻小说中种种奇思妙想都来自这里。我很少去酒吧,那摇曳的彩灯晃得您的思绪不知落向何处。我的网名叫冯三少爷,你到网上去查,我的词条之多远胜于活跃在政坛上的那些领袖人物。

正因为如此,在文联中,我占有一席之地。请不要以为,我是靠某种关系,走什么门路挤进去的。我是正儿八经地考上的,每天把自己锁在屋里,重新复读过去的书本,熬得面黄肌瘦,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关又一关地竞争,整得我人困马乏。妈的,还不如古代的太监好混,把下面一割,就成国家公务员了。

挤进文联,才知有大把的时间供我使用。我以为,这荣耀足以光宗耀祖,但父亲却对此不屑一顾,每有人谈及我的出书,他会哼一声,纯粹瞎编!

“书中自有颜如玉”,他妈的,这话有点道理。

薛佳投入我的怀中,绝对与书有关。说到她的名字,总让我想到南美的一个国家和那嘴里叼着雪茄,戴着墨镜,心狠手辣的毒枭。

薛佳脸圆圆的,眉眼还算端正,但她的胸部却飞扬跋扈,加上她翘起的臀部,她的身材应属魔鬼之列。事后才知,胸小可用药催肥,脑残却无药可救。

我这自作主张的交友,令父母愤怒。父母不但不喜欢“薛佳”这个名字,更不喜欢薛佳这个人。

谁给你起了这个绝佳的名字?我问。

爸爸!她哝起那粉红的小嘴。

你爸爸是巷口修自行车的?

你爸爸才是修自行车的。

你爸爸是饭店轮大勺的?

她一下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父母说我傻,其实各有各的活法。贾平凹说,讨老婆,要傻傻的!至理名言。两个活人,在一个房内折腾,整天绕来绕去,挺累的。

我换了一个位置,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咖啡馆内所有的客人。咖啡馆内灯光朦胧,充满温馨,这种氛围利于培养某种情感,这也看出经营者的用心。我不时扫着桌旁的单身女性,尽管目光贪婪,你不用担心会有人质疑,来这里的人大多怀有这种心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何况,咖啡馆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纸条,那是征婚交友者留下的,里面有期望,也有陷阱,我对此不报任何幻想。

有人说,咖啡馆是一夜情的温床。这话像咖啡,有点味道。

我站起来,朝一个桌子走去。我刚才只能看到她的后背,换了角度,看到那女人的侧影,极像《泰坦尼克号》中女主角凯特·温丝莱特。

请问,这里还有客人吗?我声音很低,保证她能听到,尽量把自己表现得像个绅士。

女子上下扫我一眼,微微摇摇头。

我坐下,心里一动,灯光朦胧中的女人更有魅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问。

为什么不请我喝杯酒?

妈的!谁说天上不能掉馅饼?只要是天上掉的,都是好东西。就是惊雷,也不同凡响。

我点点头,伸出左手,把她扶起来,两人相拥着走向对面的酒吧——红粉佳人。酒吧的气氛和咖啡馆截然不同,酒吧内灯光明亮,人声嘈杂,坐在这里,你那沉静的神经会突然活跃起来。特别那甩动头发、声嘶力竭的歌手,摇曳跳跃的灯光,会调动起你莫名其妙的兴奋。坐下来,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皮肤细腻,虽不属于柔媚一类,却很耐看。她黑色西服内是黑红相间的羊毛衫,下面是黑色包裙,这装束更衬出她皮肤的白皙。她气质不错,如果不是坐在酒吧,而坐在花间的石凳,坐在湖边的柳下,你只能用典雅端庄来形容。

我问,喝点什么?

鸡尾酒,克拉斯特!她脱口而出的熟练,证明了她生活的优越。

女子斜了一眼服务员,然后凑近我,问,你知道什么叫鸡尾酒吗?

我还真没深究过,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这也能满足她的虚荣心,女人都是这样的货。

有家富人请了个厨师,这家伙喜欢喝酒,看到主人家这么多酒,异常高兴,想偷酒喝,又不想让主人察觉,于是他把每一种酒都偷一点,所以他所喝的酒是由各种酒勾兑的,不料这样的酒别有风味,从此便流行起来。因为这位厨师的屁股特别翘,有如鸡尾巴一样,所以大家就把他发明的酒叫“鸡尾酒”。说着,她“咯咯”地笑起来。

是她临场发挥,还是真有其事?我只好报以微笑。

服务员送上一杯鸡尾酒,还有三盘小吃:三明治、面包和小鱼肠。

我要了一杯威士忌,把杯举起,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个杯碰在一起。

我们聊的话题很杂,但很有趣,时而被吵杂的声音打断,有时不得不提高嗓门。女子喝完鸡尾酒,我伏在她耳旁低声问,你想不到比喝酒更好的事情吗?

她斜我一眼,有事直接奔主题, 不要拿你的无知, 挑战我的黑名单。

是个常在电脑前厮混的角色。我猜到了,要么是某官员的情妇或富商包养的金丝雀。渴了,出来找点水喝。我多少有点失望,我不是不喜欢她,这有悖于我来这里的初衷。我说,你想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愿成全你。

她一愣,想泡妞!你认为我是个鸡?

我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想要什么。故意摇摇头,鸡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你错了,鸡也有高低之分,再过一个小时,“天上人间”的鸡就会来这里喝酒。

我想,她在瞎猜。“天上人间”是这个城市中最负盛名的豪华会馆,进出这个会馆的绝非等闲之辈,不是衣冠楚楚,就是牛气逼人。会馆内自有酒吧,其豪华程度叫人难以想象。她这样讲,恰恰暴露她的心态。

你也不是从“天上人间”来的。我说。

手机铃声响起,是令人回肠荡气的《我心永恒》。女子打开手机,姿态有些慵懒,听不出来吗?我在酒吧。

在那干啥,快回去,当心我废了你!男人的声音很大,我感觉到他的声色俱厉。

各种表情在女子脸上变换着,尴尬、委屈、无奈,转来转去的泪水似乎要涌出来。

我送你回去?

谢谢,我自己能走。她站起来,身子有些发晃,我扶住她,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我肩头,我想象那泪水应像梨花纷纷飘落。

我们站在出租车旁,我说,如有人违背了对你的承诺,主动出击,岂不痛快!

女子捋一下长发,长吐一口气,好!这主意不错,我要在特殊地点、特殊时间和特殊的人报复那个特殊的混蛋。

我一把揽住她,几乎把她抱进出租车。

她乜斜着我,刚才还像个绅士,这阵像个饿狼。

我笑笑没有说话,下了出租车,不知她是否真的醉了,我几乎把她背上四楼。

继薛佳之后,她是在这个房间留宿的第二个女人。

薛佳在这栋房子里住了18个月,贴在门上的双喜只是翘起了一个角。我在虚幻的宇宙中杀来杀去,她在网上匆匆忙忙地偷菜。

生活中不能没有幻想,但不能在幻想中生活。

她这话叫我对她另眼相看,偷菜居然能偷出这种水平。

她左手扣住我的肩膀,放在我面前一个精美的包,问,见过名牌儿么? 那包上写着LV!

我学过拼音,读 “驴”是吧?

别开玩笑,她右手在我眼前比划着,她这偷菜的手异常灵活。你能给我6万元,我3个月就给你捞回来。

我不知她在发什么神经。一年多来,她接连不断地跳槽,似乎那些老板都是无知的天才杀手,谁也无法满足她需要的工作环境和报酬。盘查一阵,原来她要去新加坡,组织者就是她的表哥,押金要6万元。

3个月6万元,卖淫?凭你这副德行,在国内都无人问津,到国外,行情还会看涨?

她白我一眼,再说,我也是朵鲜花。

你要是鮮花,以后牛都不敢拉屎了!

知道你不会说好话!她在我身后不知磨蹭着什么,一字一句地说,保姆!那是正式工作。我知道你在意我,我告诉你,我会回来的。

我扫她一眼,说,灰太狼走的时候总会喊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的眼从电脑上滑开,毫无目的地看着天花板,说,愚蠢的人总认为他的任何想法都是正确的。

你真是头猪!

我转过脸,盯着她,你知道人和猪的区别吗?猪一直是猪,而人有时却不是人

薛佳气得恨不得把我当肯德基吃了,甩门而去。

下午,她母亲来了,薛佳搬来了她当说客。她穿着一件大红半截大衣,喘着粗气。由于她胖得太离谱,像晃动的和田大枣,薛佳的爸准是把大勺的油水都灌到她的肠胃里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支持她,你想干什么?

我只有举旗投降,她嗓门如雷声在房间内滚动,再喊一阵,楼上的邻居马上要撤退。

薛佳拿着6万钞票,激情地吻着我,你放心,我会为爱情装上“防火墙”,

定期“杀毒”, 永远不会“删除”和“剪切”。

你觉得我是脑残!看着她义无反顾的神态,心中可怜又可笑。

女子说我是饿狼,其实,她才是饿狼。她在床上的激情叫我有点力不从心。她肯定被冷落了很久,她的怨恨成全了我的美梦。她还没从激情中缓过神来,我扳过她的头,能告诉你的手机号码吗?我问。

女子问,还想重温旧梦?别想!

你能配合我做件事吗?

女子看着我,满脸狐疑,身子也正了过来。

我说出了爷爷的期待。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女子把我的手从她脖子下抽出。

咱合伙去蒙他。

去你的!女子转身睡去。

我散发的英雄贴终于有了回音,我还以为他们都是些势利眼。朋友们把我骂得狗血喷头,现在有微博,有QQ,有手机,你却把信息发到邮箱里,老土!

最先骂上门的是嘉盈,她家在山东,准是梁山好汉的后代,豪爽、义气,做事风风火火。生过孩子后,更显出熟女的风韵。大学时,她是我宿舍的常客,她那长发洋溢的香味令同学们回味不尽。他们都看出了门道,只有我沉迷在玄幻的氛围中。等我实实在在品味着学校食堂那忽冷忽热的饭菜时,晚了,她已名花有主。

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嘉盈骂道,凭你那几本书也能唬几个女人。谁会把老婆借给你,那不是引狼入室!你就是练过葵花宝典,也没人能相信你!电视台相亲的频道又多,你不能报个名?

说真的,这事我也想过,但看到那一个个情愿在宝马里哭,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的拜金女,心里就恶心。

嘉盈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同学,家是东北的,体育教师,十四中,市里的名校。她得意地笑着,真要不成,我陪你走一遭,叫那老家伙开开眼。

还是老同学亲,我真想把她架到肩上。

还行,她手中还真有几个货色。

约会的地方是嘉盈住宅小区的门口,我赶到时5点过了3分。嘉盈说,梁艳4点下课,正往这里赶。

晚到20分钟,看她匆忙的样子,不像有意的。她身高近一米七,脸圆圆的,大大的眼睛,面色红润。下身着黑色短裙,上身黑色西服,洁白的领子翻在外面,显得英姿飒爽。说心里话,这女人对我的胃口。

梁艳上下一扫我,我以为写书的人,都是些蔫儿吧唧、弱不禁风的,你还挺精神。

直爽!我喜欢这性格。在这个南方的城市,很难找到这应属另类的个性。我一盯她,她“啧”了一下,你有病?刚见面,哪有这样看人的?

嘉盈拍手大笑,他又不是色狼,你怕啥?

我笑着说,没别的意思,你最好别穿高跟鞋,这样我有压力。

你一米八的个子,怕什么,挺合适的!嘉盈在一旁替我解围。

此时,华灯初上。嘉盈问,到我家吃饭?

梁艳说,去你家干嘛?你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叫他请客!

既然这样,你们去吃吧,我跟着,你们未必乐意。她转身进了小区。

我询问地看着她,去喝咖啡?

喝什么咖啡,那地方阴风阳气的。她看着来往的车流,走,我带你吃火锅。

都说运动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用来形容梁艳,绝对是错误的。她是篮球运动员,打后卫的。打这个位置的人,是球队的核心,组织者,头脑灵活,反应敏捷,掌控着整个球队的进退。

火锅店不大,生意不错。这个店离他们学校不远,看来是他们常来光顾的地方。梁艳说,这店贼好!涮羊肉特正宗。她问我,咱是AA制,还……

你不是叫我表现表现吗?

那好,我可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了!她招过来服务员,在菜单上飞快地画着。问我,要什么酒?

敢喝白酒吗?我问。

她扫我一眼,你这小样,还整不了你!她要了一瓶红星二锅头。

我想叫服务员送两个酒杯,她拦住我,却抓过来两个玻璃茶杯,各倒上半杯酒,示意我端起来,干!她一口喝了一半,看我只抿了一点,看着我,喝,这点小酒还整不了?还问我敢喝白酒吗!

她把涮好的羊肉捞到我的料碗里,嘉盈给你说了吗?我有过短暂的婚史,比你还短,不到一年。不过,你是被人抛弃,我是抛弃了别人!

同样是抛弃,这样的表白证明了她的优势。男的出国了?

她哼了一声,劈腿!说完,她端起茶杯,说声干,一饮而尽。

她的爽快叫我无法招架,她也很强势,始终掌控着局面。我看着杯中的酒,心里发怵。

怎么,你喝,这点酒还能要你的小命!

我只好喝干杯中酒。

两个茶杯并在一起,她把瓶里的酒倒完,正好又是两个满杯。

看来,喝酒我不是她的对手,我是自找麻烦。离开火锅店,我已是面红耳赤,她也面如桃花。我问她,愿意考察一下我的住所吗?

行啊。

我们爬到四楼,她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黑洞洞的楼下,说,三环路,这位置不错。她到房间内从客厅到卧室、书房、厨房、卫生间、阳台挨着看个遍,随后弯腰看着沙发,这是什么品牌,我没听说过?

尽管她如此率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但比那些做作、虚伪的人要好得多。我递给她一杯饮料,她瞅一下茶几上的书,呵,冯三少爷。这是你的笔名?她问。

我点点头。

梁艳问的都是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我只好跟着她的话题走。我告诉她,我不是绩优股,也不是潜力股,我是没有任何灰色收入的公务员。在键盘上敲打出来的小说,其稿费之低常听不到投递员懒散的喊声。

她也喜欢我的坦率,她说,家需要两个人经营,只要同心合力,一切都会有的。

雨花敲打着玻璃,已是晚上11点,我说,下雨了。

下雨了?她伸头看了看。

我给你准备洗澡水吧?

她笑着看我,你别自作多情,在领证之前,你休想和我上床。

只是觉得下雨了,没什么想法。

少给我装蒜,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没听说,男人是狗,满街都有。她笑起来。

我不知她为什么会对男人有这样的成见,既然这样,何必结婚?

我拿出伞,只好送她下楼。被酒吊起的欲望消失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

梁艳太强势,每次交往,在我面前,她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就是对我示爱,也溶解在不容置疑的调教中。爷爷的归程越来越近,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只好听凭梁艳的调遣。一次饭后,我问她,咱俩的关系能不能确定下来?

干么这么急?

我爷爷想见见你。

她有些疑问,你父母哪?

他们听爷爷的。

不行!梁艳犹豫一阵说,我得听听家人的意见。

这样有主见的人,还要别人帮她拿主意?她的家在东北,离这个城市几千里路,在这个城市陪她的有谁,她没有说。看来,在我们关系没有确定之前,她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礼拜天的下午,我们看完电影送她回家,刚走过马路,有人一声接一声地喊她。这是小区的一个棋牌室,梁艳的住处离这里不远,中间隔一条马路。那女的站在门口,说,你来得正好,三缺一!

我有事。梁艳说着看了我一眼。

有什么事,不就是找了个两条腿的吗?你打牌,他还能跑了!

我识趣地要走开,被梁艳拉住,你会打麻将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好,你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棋牌室里有四五张桌子。对这样的环境我非常熟悉。我大学毕业后,工作无着落,小说写不下去时,常去棋牌室找麻友切磋。

梁艳把我介绍给3位女子,开玩笑地说,这就是冯三公子,在网上发帖借老婆的那位!

棋牌室内爆起一阵笑声,大家都看着我。我屡遭别人的奚落,自有抗击打的能力,站在那里点头称是,并说,声明依然有效,谁要报名,在此感谢。笑声又一次响起。

坐在我对面的女子叫楚楚,长相和身段俱佳,脸上始终洋溢着动人的笑容,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子。另外两个女子一高一矮,年龄和梁艳相仿,长相虽不出色,却也并不令人讨厌。梁艳称,一个是杨老师,一个是吕老师,她们是同事,那个叫楚楚的美女,是她的邻居。

楚楚对我说,梁姐不行了,叫你来当替死鬼。你要是识相,放下钱走人,想作垂死挣扎,也行,早死晚死,反正是死!她得意地笑着。

我说,口气这么大,今天我要领教领教,亮剑吧。我坐下来,心中有些犯疑,我无法把麻将和梁艳联系在一起,这也不符合当教师的身份。她是偶尔为之,借此消闷,还是什么?100、200,这样的额度,不是小来来,有赌博之嫌。

场面有些沉闷,我摆出一副痞子的劲头,说,常打麻将不好。

怎么回事?有人问。

我说,我朋友的父亲上星期就死在麻将桌上。殡葬时,他儿子写了篇悼词,我说出来,你们听听:老爸,昨天你两眼还像二饼,今天就成了二条,不知东南西北风哪个么鸡把您害了!您的追悼会开得还算隆重,清一色尽是您的麻友,大家排成一条龙与您告别。您一生都想发财,结果仍是白板,今天到火葬场,您终于糊了!

大家一阵乱笑,梁艳一个劲地捣我。她原本坐在我后面,杨老师把她支到楚楚的身后,怕的是我们联合作战。我把牌摸到手,就感觉到今天的手气不错。常在麻将场里混的人会感到牌场中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左右着你,人们常说,麻将邪!有时,你听得头数多,并不一定能赢,相反,听夹张,照样自摸。现在,我手中的牌不错,只要碰红中、白皮就听胡。吕老师出白皮,我碰,听六九条。接下来楚楚出9条,尽管她是头牌,我没有胡。自我感觉良好,牌场中又有不赢第一把牌的说法。轮我摸牌,竟是9条。

哎哟,我的头牌你都不赢?你还真是个角。楚楚一笑,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小时候胖,不算胖!她说着伸了一下舌头。

对,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人们附和着。

我说,反正早晚是死,舒服一阵是一阵。“哗哗啦啦”的麻将声在这嘻嘻哈哈的气氛中延续着。

下午这场牌打得真是酣畅淋漓,我打了多年牌,手气从来没有如此顺溜。有人说,情场里得意,牌场里失意,看来并非如此。楚楚他们先是还自信满满,渐渐便沉不住气,把麻将砸得“啪啪”响,偶尔还爆出几声粗口。到4点时,她们手中2000元的签子输完,还欠了不少钱。楚楚欠的最多,3600元,吕老师欠的最少,1800元。周围几桌打牌的,不再打牌,都围过来看热闹。楚楚急得鼻尖盈满汗珠,不住地骂牌,真背,听四头都赢不了。杨老师尽管沉得住气,但脸像麻将白板,没有一点表情。她瞅了梁艳一眼,嘟囔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梁艳说,我说不玩,你们一个劲地叫,这又怪我。

我听出她话的意思,说,您认为我打假牌,后面的人看着哪!

不假,不假!我身后有人在助阵。

我每摸起牌,后面看牌的人啧啧声不断,梁艳坐在我身旁,帮着我记账。已是5点多钟,老板把室内的电灯开着。又是我的庄,我摸起牌,一看,忙把牌捂下,说,别打了,就是打到半夜,也是你们输!

棋牌室内一下静下来。

她们三人看着我,一脸的不耐烦,一副要翻本的架势。才几点,你不打了!杨老师说。

楚楚翘起小嘴,真背,一下午没胡几把。

你不应该这样,吕老师也不高兴,才几点,打几圈再散,赢了钱就想走,没见过这样的!

我把牌翻过来,说,您看,我起来牌就听胡,还是三头。

这牌疯了!一圈子人议论纷纷,她们坐在那里,惊愕之后便沉默不语。楚楚输6800元,杨老师输5400元,吕老师输5200元。

赢了一万多!梁艳一脸的惊讶。

杨老师开始从包内拿钱,从手指的抖动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我一把按住她的手,我说,别拿钱,楚楚输得最多,你给老板50元的茶水费,然后,咱各人走各人的,你们给钱我也不要,我就是玩。我说的是心里话,看她们的装束,也不是什么富婆,都是辛苦劳作的工薪阶层,这几千元会是她们家庭几个月的生活费用。拿走这些钱,她们会做一个月的噩梦,我也不想给梁艳的同事留下贪财绝义的恶名。人们迷惑不解地看着我。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楚楚问。

真的,我绝不会要你们的钱,我是耍着玩!我说着站起来。

她们立时喜笑颜开,楚楚高兴得恨不得和我拥抱,连说,我们请你吃饭!

我笑着说,您愿意吃饭,我请你们,还能叫女人请客。

咦!还有这样的人!对我的行为,他们肯定大感意外,棋牌室内一阵嘈杂。我出来棋牌室,不见了梁艳的身影,我掏出手机,刚接通,就听到她在里面嚷嚷,为啥不要钱?你脑子进水了,真是个傻瓜!

我没有回答,心中立刻充满厌恶,又是一个拜金女!我掐断电话。

出来地铁站口,我在一个草坪旁的木椅子上坐下,昏黄的灯光把我缩成脚下的一团,不时有匆匆的身影滑过,汇入缓缓的车流中。我理理思绪,自己似乎没做错什么。我掏出响动的手机,是梁艳的号码,我没接,并把梁艳的名字从手机中删去。

一碗鸭血粉丝下肚,情绪好了许多。我走出饭店,手机又在兜内骚动,不是梁艳,听到的是沙哑而宏亮的声音,竟是那位令我畏惧而又讨厌的前岳母,小冯吗?薛佳要给你说话!

薛佳!我身子一震,随即听到怯生生的问话,是你吗,我是薛佳,我想见你!

我怔了一下,语气中满含着揶揄,你是衣锦还乡,还是劫后余生!我还没说完,她“哇”地哭了,基因不错,声音之大像她妈妈。

妈的,我成了网上的回收站,谁不要的帖子,就塞到我这里!我随即关机。

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

我坐在阳台上,静听着风吹窗帘“沙沙”的声音。

有人敲门,进来的竟是梁艳。你咋不接我的电话?她连声问,脸上分不清是着急还是恼怒。

我没这个自由吗?

咦!她瞅着我,一笑,生气了?

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平淡的。

生什么气!你这家伙,我给你闹着玩的。她推我一把,牌场里见人品!你今天真要了钱,咱俩真拜拜了!她抱住我,都是我的同事、邻居,她们对你赞不绝口,大气!是个爷们,我没看错人!

细微的热气在我脸上浮动着,事情的突然转变,我心中暗喜。她抱得太紧。叫我喘气都不顺溜,我说,你别这么抱,我经不起诱惑,别冲破了你的底线。

她“噗哧”一笑,扭住我的耳朵,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作者简介:

宋传恩,江苏沛县人。省作协会员,先后在《中国作家》《花城》《清明》《青年文学》《芳草》《雨花》《飞天》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计100多万字,部分作品被《作家文摘》《青年文摘》等刊物转载并获奖。曾出版小说、散文集《绿水悠悠》《阳台》《飘落的岁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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