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为什么不是“闷与骚”

2014-04-29徐坤

博览群书 2014年12期
关键词:王蒙研讨会风景

徐坤

这是我第四次参加王蒙先生作品的研讨会。前三次分别是2000年6月18日在京举行的王蒙“季节”小说系列研讨会,2006年7月19日在北京喀秋莎音乐餐厅举行的《苏联祭》研讨会, 2013年5月18日 《文艺报》举行的《这边风景》研讨会。

如果再加上11年前,也就是2003年9月25日,在青岛海洋大学举行的 “王蒙文学创作五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以及去年2013年 6月14日在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举行的“青春万岁——王蒙先生文学创作60周年学术研讨会”,这次就是我六次参加第王蒙作品研讨会了。

每一次感受都不尽相同,每一次都是经受了一次文学的洗礼和社会人生的再教育。

把《这边风景》与《闷与狂》放到一起研讨,主办方也是独具匠心。我想这其中的意义有三:

不算《青春万岁》那部少作,《这边风景》是王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而《闷与狂》则是他80岁上出版的最新一部著作。第一部与最新一部相隔三十多年、在同一时期出版,并在同一个研讨会上碰面,这种现象在文学史上还不多见;

这两部小说,都写于王蒙人生的非常时期。《这边风景》是他被开除党籍下放新疆16年间的作品;《闷与狂》则是写于年逾古稀、家庭生活遭遇变故的两年间。我个人认为《闷与狂》更像是一部倾诉与悼亡之作。这两部书,都让我们望见一个真正伟大优秀的作家,如何在艰难时世里靠写作支撑和度过岁月。它比平常情境下所写的文字更见真情。

这两部作品或叫“新作”,实际上都是王蒙自己在与往事干杯,它们就像纳博科夫的《说吧,记忆》,是王蒙的80年人生自传,也是60年创作生涯的一次次阶段性的覆盖或总结。

《闷与狂》里的许多篇章都先期在杂志上发表过,《为什么是两只猫》《我又梦见了你》《明年我将衰老》等,一经发表就引起轰动并流传。有些篇章像《为什么是两只猫》还是首先发在《人民文学》杂志上的。凡是了解王蒙的人,当看到那一声声低吟和呼唤:“想念的是终于梦见了你”,“我永远爱你”,都会情不自禁,泪水盈眶!当看到他写:“‘二泉映月是弥留时刻靠人工维持呼吸的感受”时,方能体会王蒙老年时在经历着怎样的苦痛和煎熬。男儿有泪不轻弹,情深未了诉笔端。

作为王蒙的崇拜者和研究者,我想从三个方面来阐释从《这边风景》到《闷与狂》的意义。

信仰、大地、人民——这三个鲜明的主题,在王蒙作品中一以贯之,从不褪色。

作为出生于上世纪30年代、崛起于新政权建立后的50年代的“少共”作家,他的整个知识结构、信仰直接来自俄苏思想,60年的创作历程中,虽几经磨难,而蒙不改其志。

在2006年的《苏联祭》研讨会上,评论家李书磊曾说过,在世界文学史中,只有俄罗斯和中国文学与“大地”的联系最为紧密,王蒙的创作一直是与现实中国、与这块饱经磨难的土地紧密相连的。我很认同他的说法。现在有了这本《这边风景》,我们从中找到了王蒙贴近大地、贴近人民(现在流行的说法叫“接地气”)的本源:16年的新疆流放生活,辽阔大地上人民的宽厚与亲情滋养,造就了16年后那个喷薄而出的作家王蒙,那个部长官员王蒙,致使他永远是洋溢着乐观、光明的基调,永远襟抱开阔、人间情怀,文章里少有怨气,更无戾气。

也有人说王蒙太狡猾,当初主动选择下放新疆,逃过了一劫,“文革”中没遭过罪、没蹲过大狱、没挨过揍,所以他不知道苦难为何物,总是显得那么得意洋洋。我想在今天这个和平安定的语境下说这种风凉话的人,未免显得浅薄无知。建议有这些想法人再回头看看王蒙发表于1979年6月的《布礼》,那是他1978年从新疆回北京、拿到组织上给的恢复党籍通知后的洒泪之作。那是怎样一种锥心泣血的疼痛!一个满怀鸿鹄之志的少年布尔什维克、一个接受过最高领袖钦点的有才华的青年作家,一夜之间成为右派被开除党籍,不仅意味着精神上被判了死刑,也意味着实际上被开除了做人的资格。

他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为什么还在新疆活了那么久?并且还能写下50万字的《这边风景》?这是因为心中有信仰,也是因为新疆大地上的人民对他的宽怀、悲悯、同情和养育。

所以,《这边风景》的价值就在于写出了生活的伟大,写出了人民的伟大,写出了日常生活的伟大。它真实记录了新疆当地的历史文化、宗教习俗、时序物候、人们的日常生产劳作……看似琐碎,实际在昭示一个真理:比起各种阶级和阶级斗争来,生活是永恒的,活着超越于一切。

《这边风景》为王蒙以后的创作提供了宝贵经验、理论准备和物质基础。

新疆的16年,对于王蒙的创作非常重要。为构筑和夯实他年轻时代建立的信仰,提供了可靠保证。对“大地”和“人民”的认知皆来自于此。

新疆的16年,扩大了他人生的活动半径。有了这个坐标和参照系,他的创作不仅只是囿于京城一个文学小世界,而是社会风云的写照,是对现实人生的关怀。他所历经的时代变革、政治风雨,艺术世界和人生境界,意识形态和意象形态,海纳百川与神游八荒……无不在作品里显现。

新疆的羊肉加馕的饮食,不仅锻造了他比一般汉人更加坚实的肌肉和筋骨,还打造了他的汉语+拉条子+手抓羊肉+葡萄干+烤馕味的语言风格。王蒙的独特的意识流语言风格,包括《闷与狂》里的摇头晃脑连珠炮句式,都来源于新疆,来源于他在那里自学并能娴熟运用的维语哈萨克语。

在《这边风景》里,我们找到了王蒙对汉语的“破坏性”创造的源泉。当我读到第一章,伊力哈穆从火车下来到了伊犁,然后大段洋洋洒洒的抒情时,一下子有点惊呆了!我突然找到王蒙后期的写作风格的源泉,原来就在这里!《这边风景》之后的作品,跟他之前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和《青春万岁》那种标准的学生腔的汉语句式、语法完全是割裂的,是不一样的。

王蒙独创了一种新汉语,这是维汉混杂的汉语,汪洋恣肆一泻千里,抒情议论不舍昼夜,一气呵成吟咏复沓,同时又磕磕绊绊、主谓宾倒置,句式语法行文习惯,都得益于他的新疆生活,得益于维族语言对他思维的再次改造。一个作家对语言的敏感度,他的语言习惯,决定了他的写作态度和风格。这是新疆馈赠给他的又一大财富。

为什么不是“闷与骚”?为什么是《闷与狂》?

骚者,风骚、骚情、骚动或离乱也。狂者,疯也,躁也,纵情任性或气猛超常也。

是“真闷与佯狂”,还是“真狂与佯闷”?

我个人以为,当此际,在王蒙的八十抒怀之季节,换个字,选《闷与骚》,无论在语感、心境、内容上似乎都更为贴切。

“狂”字在王蒙的书名中已经用过一次,2000年的“季节”系列里已经有《狂欢的季节》,有学者用巴赫金的狂欢诗学理论来解释过。《闷与狂》这部小说,据说原题叫《烦闷与激情》。正式出版时又一次选了“狂” 而未选“骚”。

既为狂,就证明不是学屈子以美人香草进谏楚怀王、怀才不遇自沉汨罗江;既为狂,想必是选了李白那个癫子:“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世人只知其狂,却不知其狷。狷者,有所不为也。

在历史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后,王蒙就以一个佯狂避世的智者姿态,站在时代大潮幕后,以《我的人生哲学》《中国天机》《闷与狂》等著作,不断追述过往、补充和更新自己的记忆。在真闷与佯狂、真狂与佯闷之间,向世俗和世道做着有信仰的诤谏,做着一次次的“布礼”。

有心的人都能听得见,听得懂。

总之,王蒙以其60年来的创作实践,记录和见证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从开创到建立发展的65年。他自身的遭际、丰富的阅历和深厚的革命斗争历程,为研究一部社会主义文化艺术生产史提供了鲜活生动的史料,也为党和国家今后制定文艺方针提供了借鉴和参考。

我们今天评价王蒙,必须站位很高,不能囿于一篇一部、一章一节、一时一事,而是要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站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立65周年的历史高度上,全面、系统、深入地研究和探讨,不断推出更多有深度有价值的成果。

欣逢习近平总书记在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和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胜利召开,我想,王蒙坚持60年为人民创作、为社会主义新中国创作的意义,将会得到进一步凸显和发扬光大。

猜你喜欢

王蒙研讨会风景
阿来长篇小说《云中记》研讨会实录
用洒脱之笔诠释简静生命哲学——读王蒙随笔《不烦恼:我的人生哲学》
眺望心中最美的风景
王国钦《知时斋说诗》研讨会在北京召开
不可错过的绝美风景
在齐越精神研讨会上的发言
用书抚慰躁动的心灵——读王蒙新书《诗酒趁年华:王蒙谈读书与写作》
随手一画就是风景
2016年国际云和可信计算研讨会
随手一弄就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