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胜

（1.南开大学，天津300071；2.天津理工大学，天津300384）

文史哲专题研究

走进希腊化时期的文学
——《希腊化时期文学指南》述评

王正胜1,2

（1.南开大学，天津300071；2.天津理工大学，天津300384）

《希腊化时期文学指南》展现了对希腊化时期诗歌、散文和近邻文学的最新发现和研究成果，使读者能够对希腊化时期的文学有一个系统深刻的认识。

希腊化时期文学；诗歌；散文；近邻文学

古希腊荷马时代、古典时代的文学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如《荷马史诗》、古希腊戏剧等散发出永久的魅力，至今还给人以美的享受。而希腊化时期的文学被认为是处于衰落期的文学，一直未受关注。由于近期考古工作的进展，在埃及发现许多保存较好的纸草书文献和泥版书，上面记载了较多的希腊化时期的文学作品，展现了希腊化时期文学新的面貌，使读者能够重新认识和研究希腊化时期的文学。为介绍希腊化时期文学的最新发现和研究成果，以詹姆斯、玛蒂娜为主编，会同文学、历史学、古典学等领域的一批学者于2010年编写了一部希腊化时期文学的入门书——《希腊化时期文学指南》（以下简称《指南》）[1]，笔者将对该书进行简要的介绍和评价。

一、希腊化文学的历史背景

“希腊化”是历史研究领域的术语，指的是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去世后至公元前30年托勒密王国灭亡这段时间。在这段时期，亚历山大的部将们把亚历山大征服的广大地区瓜分成三个主要的王国：托勒密、马其顿和塞琉古。王国的国王们在地中海地区推广希腊文化并与东方文化进行交流，形成了古典时代向罗马帝国过渡时期的独特的希腊化文化。同样，这一时期的文学也有其不同之处，这是与当时的历史环境分不开的。所以，《指南》的第一个重点内容是希腊化时期文学形成过程中的社会历史因素：

（一）希腊化世界的王权与文学的关系

亚历山大的征服是暴力和血腥的，但他对文学充满了喜爱与温情。据说亚历山大的枕头下有两样东西：一把匕首和荷马的《伊利亚特》。亚历山大成为马其顿王后不久，镇压了底比斯人的反抗，除了抒情诗人品达和他的家人及财产毫发无损外，底比斯城被平为废墟，所有人被卖为奴。[2]亚历山大穿越亚洲直达印度河的征战被视为血腥屠杀和毁灭的狂欢，但他在征途中并没有放弃阅读文学作品，还常要求下属送一些书给他看。

《指南》指出：暴力和文学情感的结合在亚历山大后就成为希腊化世界的特征。各王室重视文学成风，原因如下：首先，宫廷生活离不开文学。诗歌、哲学和科学成为宫廷聚会的内容，为讨论辩论提供话题和主题。其次，统治者作为文学的赞助者，可以提高自己的社会名望。在宫廷里供养诗人和学者，可以证明国王是好客、仁慈和慷慨的，也可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多识。再次，各王国宫廷之间的竞争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就像国王选送运动员和马匹参加泛希腊的运动会一样，他们也在诗歌、学术等方面进行竞争，这种竞争已成为希腊化时期的一种宫廷文化。所以各国王不择手段招贤纳士，除了金钱和官职外，甚至动用武力劫持优秀的文学人士。[3]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希腊化的文学作品明显的是为宫廷做宣传，出现了不少的颂词、赞美歌等。但多数为国王服务的文人没有放弃自己的独立和自由，国王在这方面体现出了宽容和大度，允许文人们讨论在城邦时期禁谈的话题。早期的托勒密宫廷一度是持异端观点知识分子的避难所，在这种环境下，希腊化文学得以创新发展。

（二）亚历山大之后城邦的地位

以前的学者认为城邦在公元前322年亚历山大之后就已经消失，国王和宫廷成为希腊化世界的主要特征。这种观点反映了人们对古典时期城邦的怀念向往以及对希腊化时期城邦的遭遇所形成的心理反差。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不再认可这种观点。那么希腊化世界的城市生活如何呢？《指南》中引用的碑文等展示了这一时期城市的生活场景：大会和议会商议通过法令、纪念城市的捐赠者、组织节日庆典、为当地的教育和体育馆制定规章、安排使节到宫廷朝见国王，甚至还有为土地和边界进行的战争，这些和以前城邦的生活无异。国王们也仿效亚历山大，通过建立城市来巩固他们的政权并显示他们的希腊身份。例如，公元前2世纪中叶，亚太利国王欧迈尼斯二世（EumenesII）在写给佛里吉亚①Phrygia.小亚细亚中部一古国。的信里表示，他同意建立一个城邦。所以说，希腊化世界的城市并没有丧失其独立性，②城邦的独立性是相对的，实际上，希腊化之前的很多城邦在雅典和斯巴达这样的大邦压迫之下也没有绝对的独立和自由。这种君主制下的独立性使希腊化世界的非希腊人不但与希腊人共享希腊文化，而且也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骄傲。这一点也影响了文学的创作，以哈利卡尔那索斯③Halicarnassus,卡里亚(Caria)的古城名。为例，该城碑铭诗的开头即“是谁给我们的哈利卡尔那索斯带来了荣耀？”这样一个问题，接着是阿芙洛狄忒的回答，她先是列举了创造该城历史的神和英雄，然后就是一些诗人和历史学家，其中希罗多德最为著名④Isager,S.The Pride of Halikarnassos:Editio Princeps of an Inscription from Salmakis.Hellenistic Papyrus and Epigraph 。。关于神和英雄的那一部分非常有趣，虽然神的名称和作用如旧，但他们的活动和环境改变了。如宙斯诞生在哈利卡尔那索斯，赫耳玛佛洛铁托斯⑤是合法婚姻的缔造者，柏勒罗丰⑥Bellerophon.科林斯英雄。和恩底弥翁⑦Endymion.希腊神话中月之女神所爱的英俊牧童。也参与创建了这座城市。这说明各个城市在享有共同的神和英雄的同时，还根据自己城市的情况对其进行了改写，体现了希腊化城市的城邦独立性对文学的影响。

二、希腊化时期文学的诗歌

《指南》的第二个重点部分是希腊化时期的诗歌，共16章的篇幅介绍了怀旧诗、警句诗、田园诗等体裁的诗歌。首先是卡利马科斯（Callimachus）的怀旧诗，现代评论家认为他的诗是哥白尼式的革命，完全摒弃了旧诗的传统，创造了新的诗歌范式。从他的诗可以看出，希腊化诗歌中的传统和创新是交织进行的，主题、形式和诗歌的创作原则不断推陈出新，令人叹为观止。

《指南》中提到的警句诗是希腊化时代的一种传统的重要文学形式，多数以铭文的形式呈现出来，来源于墓碑和遗物上的文字记录。警句被认为是和逝者的对话，特别是一些有名的人，内容多表达逝者生前未能实现的愿望，是一些虚构的事件，如想象的酒会、虚幻的风流韵事等。但从这些警句中可以看出写作者的兴趣和理想、社会各阶层的心理和生活状态。

希腊化时期诗歌中最长的六步诗是阿波郎尼斯(Apollonius)的史诗《阿尔戈船英雄记》（Argonautica）。该史诗虽是插话式的，但情节通过许多主题连接起来，并共享文本和文献，衔接灵活，显得非常连贯，代表了希腊化时期六步诗的最高成就。

如前所述，希腊化时期的诗人创作了不少献给国王的赞美诗和颂词，现代人很难理解这些赞美诗和颂词，因为它们都是在宫廷或其他公共场所演出所用的文本，现在还无法确认其语境和功能。另外，赞美诗和小的叙事诗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不清，例如诗中把上帝、英雄和国王等放在一起。这样，传统的宗教政治和诗人的思想以及斯多亚的神学体系掺和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

希腊化时期诗歌的另一个重要体裁是科普诗。《指南》中提到的最有影响的是阿拉托斯（Aratus）的《天文》（Phaenomena），这首诗当时被广泛用作学校的教材。它讲述了宇宙、自然、神和人类之间的关系，以及对农业和渔业的影响和相关的知识，可用于指导农民和渔民的工作，类似于古希腊哲学家赫西俄德的作品《工作与时日》。

忒奥克里托斯（Theocritus）的田园诗创造了一种虚幻的情景：快乐的牧羊人用歌唱表达对周围美好事物的爱恋，没有生活压力，不属于任何现实世界。这些诗有戏剧化的场景，但没有情节，诗人仿佛就是诗中的牧羊人。这种创作把牧羊人和田园生活糅合成一体，把互文隐喻作为定式，成为新诗歌的基石。

传统的抑扬格诗在希腊化时代重现，但希腊化的抑扬格诗与过去相比充满了知识性和文学性。新的抑扬格诗温和有趣，用道德忠告代以传统诗中的谩骂和淫秽的情节，用苏格拉底、第欧根尼等智者替换原有的酒鬼和骗子等主角，这样做目的是教育人们如何获取美德，得到幸福。

亚历山大和他的继任者们在公元前4世纪末和3世纪初在地中海世界大力支持推广戏剧，藉此在被征服地推广希腊文化，被征服地区的精英们也想借戏剧来展示他们的希腊性或雅典化，抬高自己的声望。公元前3世纪初，部分地区成立了戏剧协会，戏剧从业人员职业化，当地人参与戏剧的创作和表演。特别是埃及地区，戏剧业尤为发达。现今从埃及纸草书发现的最完整的新戏剧作品是米南德的喜剧，他的喜剧在托勒密和罗马埃及时期广受欢迎。《指南》认为希腊化时期的喜剧内容一般不涉及政治，也不对普通人进行讽刺，只是刻画普通家庭生活和年轻人追求自由的愿望，所以缺乏深刻的思想内容。悲剧与古典时代相比大为逊色，仅有的完整的一出悲剧是里可弗朗(Lycophron)的《亚历山德拉》（Alexandra）,这幕剧不是针对大众演出的，主要是供一些学者和剧作家欣赏。该剧包括1474行抑扬三音格的诗，使用第一人称独白的形式，讲述了信使亚历山德拉向预言家卡珊德拉（Cassandra,希腊神话人物）报告她的经历。该剧语言晦涩难懂，内容怪异。

三、希腊化时期文学的散文

《指南》的第三部分内容是散文，有5章的篇幅。和诗歌不同的是，希腊化时期的散文没有像诗歌那样有较多的原始文本。散文中比较引人注目的是文学批评，希腊化时期的哲学家、文学理论家、作家和诗人已经认真探讨了文学的功能、诗的本质、如何评判文学作品等基础性的文学批评问题。关于哲学的散文作品主要是亚里士多德之后的哲学。《指南》认为：历史写作在希腊化时期处于衰退状态，只有波利比乌斯（Polybius）作品《历史》（Histories）的部分原著得以留传至今。亚历山大之后的三百年毫无疑问是科学文化知识发展的重要阶段，希腊化王国在哲学、文学批评、数学、天文医药等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但关于这方面的记载都是间接获取的，除了波利比乌斯的作品《历史》，大都是通过后来作者的引用、转述才得到的，所以散文在希腊化时期文学中所占部分很小。

四、希腊化时期文学的近邻文学

《指南》指出：希腊化是一种文化构建、精神状态或概念，是对已经过去的文化即希腊文化的共享。希腊化世界的人民最终还是埃及的、小亚细亚的人民，在希腊化的同时，他们保持了他们自己的历史、文学和文化。尽管希腊语成为希腊马其顿人统治下的希腊化世界的语言，这并不意味着本地的精英被完全同化或希腊化的精英忽视了本地的文化传统，部分文学作品仍继续用埃及语、阿卡德语、阿拉姆语等语言，并沿袭原有的写作方式和体裁。埃及文学、犹太文学和西亚文学与希腊化文学共存共荣。在某种情况下，埃及人、犹太人用希腊语写作和采用希腊的文学创作形式，并不是为了展示他们的希腊性，而是使自己的作品有更大的受众。犹太作家创作了戏剧、史诗、历史等，通过文学写作，他们巧妙地进入了希腊的文化史，并对日益增加的以希腊语为母语的离散犹太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于罗马文学，不应该认为它只是单纯接受了希腊人的理念、形式和风格。相反，它在吸收希腊文学优点的基础上，成功地从希腊文学中分离出来，一枝独秀。这种吸收和独立实际上在公元前3世纪就开始了，在公元前1世纪达到顶点，在这个过程中，罗马文学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五、对《希腊化时期文学指南》的评价

《指南》是为学习希腊化文学、古典学的学生准备的入门书。该书撰写者中有教授、副教授和讲师，老中青三代人共同协作，他们的研究领域涵盖了古典学、历史学、语言学、文学、哲学等，可让读者从不同的角度赏析希腊化时期文学，对其有一个全面的认识。特别是近邻文学部分，让读者了解了希腊人与埃及人、犹太人、西亚人以及罗马人在文学文化上的对话交流。

集体创作的入门书就是要表现各种各样的观点，《指南》尤甚。这些撰写者们展示了三代人的学术成就，代表着不同的学术传统，涉及了众多的研究领域，他们写作方法迥异，读者需要具有文学、历史学和古典学方面的知识，才能深刻了解希腊化文学及其研究现状。

该书是按照文学体裁进行组织的，由于目前所知的文献材料大部分涉及诗歌，诗歌部分比散文等的篇幅要大得多。另外有不少作家的作品涉及多种体裁，导致他们在不同的章节出现，特别是卡利马科斯和忒奥克里托斯这两位，显得重复部分较多。由于编撰者众多，内容繁杂，尽管编者强调各章节之间的联系，不选择合成、总结或构建大的陈述方式，但还是让读者产生无所适从的感觉。

该书内容用英语写成，引用了较多的希腊文和拉丁文的原著文本。希腊化时代是一个文献学、语言学产生的时代，对原文的引用会加深对希腊化文学的认识和了解，不懂希腊文和拉丁文的读者也不必担心，引用原文的部分都有相对应的英语译文，方便了各个语种的读者。

六、结语

希腊化时代是亚历山大帝国的延续，诸王国开创的新希腊城市逐渐取代了雅典的文化中心地位，成为新的文学、艺术和科学的中心。希腊化时代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只有少部分保留下来，并且，广阔而复杂的希腊化世界中的各王国和众多的独立城市、地区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这使得他们的文学作品从整体上难以把握。随着考古技术和工作的发展进步，越来越多的希腊化时期文学材料得以重现，所以有必要对希腊化时期文学进行深入综合研究，以消除人们对希腊化时期文学的偏见。近年来，国外陆续发表出版了关于希腊化时期文学的文章和图书，其中也有一些入门性的作品，如2007年出版的《希腊化时期文学导读》⑧Kathryn Gutzwiller.A guide to Hellenistic literature.UK.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7.，但这本书用大量篇幅介绍希腊化时期文学的历史背景，并且只是关注诗歌，未能展示希腊化时期文学的全貌。国内有关希腊化时期文学的整体介绍和研究也不多见，目前来看，作为入门作品，《指南》一书对全面了解和研究希腊化时期文学有着重要价值。

[1]James J.Clauss,Martine Cuypers.A Companion to Hellenistic Literature.UK 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10.

[2]Plutarch.Life of Alexander.12.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3]Diogenes Laertius.Lives of the eminent philosophers,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R.D.Hicks.2.115.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5.

（责任编辑 倪玲玲）

Understanding Hellenistic Literature——A review of A Companion to Hellenistic Literature

WANG Zheng-sheng
（1.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2.University of Technology,Tianjin 300071，China）

A Companion to Hellenistic Literature reveals the latest findings and research achievement of Hellenistic poetry,prose and neighbor literature.This book gives readers a systematic and deep understanding of Hellenistic literature.

Hellenistic literature;Poetry;Prose;Neighbors

K545

A

：1671-9123（2014）01-0058-04

2014－01－17

天津市社科规划重点项目（TJWY12-022）；天津市高等教育学会“十二五”教育规划研究课题（125y071）

王正胜（1970-），男，江苏东海人，南开大学博士研究生，天津理工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古希腊文化历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