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燕

(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 北京 100028)

俄罗斯独立以来，其政治经济制度和对外政策该如何定位，一直是国内外关注的问题。从深层次看，这涉及到俄罗斯民族国家属性和文明的归属问题，即俄罗斯究竟应该纳入那种世界文明？什么是俄罗斯的精神所在？独立以来，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已非主流，在俄政治舞台上，各种思潮异彩纷呈，但尚无一种能统领整个俄罗斯社会。如何重塑俄罗斯精神，不仅是全社会讨论的问题，更是总统普京探索解决的问题之一。其中，在历史教育领域拨乱反正,重新唤醒俄罗斯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自豪主义情感，他推行了系列的改革措施和对俄罗斯国家精神的构建。

一、历史教育在重塑俄全民族思想的作用

从第三任期以来,普京继续在历史教育领域进行拨乱反正，着重关注了对青年进行爱国主义历史教育的情况。2013年9月普京在瓦尔代国际会议上的讲话，从重塑俄罗斯全民族思想的高度上再次阐发了对历史教育的看法，并对历史教学领域的改革提出建议。主要包括以下四个内容：

第二，构建俄罗斯国家精神需要摒弃两种错误思想。普京对经历了苏联解体二十多年后俄罗斯在思想领域的现状，提出了两个观点：一是意识形态自行产生的观点：“在1991年之后，我们产生了一个错觉，即新的国家意识形态，成熟的思想体系，仿佛从自身就可诞生了”，但由于这种方法的失败，“使一部分具有准殖民思想的精英钻了空子，他们不把自己的未来与国家利益相连，“巧取豪夺”利用国家的资本为自身赚取利益”；二是认为，国家思想可以复制别国的做法，即“对别人经验的机械复制，但这类草率地借用，从外部教化俄罗斯的尝试，终究不会被俄罗斯绝对多数民众所接受。因为，建立在独立性之上的精神、意识形态、对外政治主权，是我们民族性格中组成部分。”在上述观点的基础上，他表示，倘若国家不加以提炼、弘扬，国家精神便不可能自发产生：“实践表明，新的国家意识形态不可能自行产生，也不可能按照市场规则发展出来”。[1]

第三，俄罗斯的精神来自于俄罗斯的自身，来自于俄罗斯的传统。普京的这一观点在2013年12月的答记者问上表述的最为清晰： “鉴于我们的实际情况而言，我们应该更加关注传统价值观”，苏联解体后，“取代共产主义的只能是最传统的价值观，如果没有这些，社会就会退化。毫无疑问，我们应重新回到传统上理解它们的价值，在这些价值观的基础上继续向前发展。”[2]

第四，强调了教育在构建俄罗斯国家精神中的作用。他提出“教育在构建全民族思想中所起到的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了。”[1]

为此，普京认为，应着重在几个方面进行关注：一是教师队伍的建设。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师这一教学共同体的作用，这是俄罗斯全民族价值观、思想和态度的最重要的守护者。教育应该用同一种语言表达——即用科学的、知识的和教育的语言来表达。这是一个巨大的国土领域，即包括从加里宁格勒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巨大领域。因此，教育界作为一个整体，在最广泛的意义上说，正起着巩固国家的作用。来自这个教学界的支持，是俄罗斯走向强大和繁荣历程中最重要的步骤之一”。二是提出“为了培养爱国者的人格，我们需要恢复一个伟大的俄罗斯文化和文学的作用。他们应该是公民自决权的基础，独特性的来源和理解国家理念的根本”。三是指出了教育的最终目的。“我们不仅仅是集中于人民教育和卫生，而是集中于形成政府和每一个公民之间的共同责任，还有，最终，恢复社会的信任，我们在历史领域的竞赛输掉了。俄罗斯公民应该感受到自己是自己国家、土地的、家园的、财产的、生命财产的有责任感的主人”[1]。

二、爱国主义教育领域的新部署

在国家改革发展进程中，国家公民精神的培养倍加艰辛而又弥足珍贵。为推进这一进程，俄罗斯通过教育领域的改革早在普京上任之初就已经开始了。其中，对符合历史发展客观规律的历史教材的编写工作是近年来俄罗斯教育领域改革的重点。这项工作最早可以追溯到2003年对俄教材领域加以整顿，审查中学历史教材开始，2007年俄罗斯官方又制定统一的历史教材标准， 并推荐了相应的教学用书和教师手册。2013年4月5日，俄还成立了编写新历史教科书工作组，由俄杜马议长谢尔盖·纳雷什金任俄罗斯历史学会的会长，成员包括教育与科学部长德米特里·利瓦诺夫，文化部长和俄罗斯军事历史协会主席梅金斯基等。工作组的学术领导人是俄罗斯科学院通史研究所所长丘巴里扬院士。工作组的成员还包括俄罗斯著名历史学者、教学参考书作者、教育团体代表和社会活动家等。

当前，普京又对历史教科书的编写工作做出了新的指示和部署，集中体现在对历史教科书编写立场的一致性的要求。从2013年以来，普京强调，新的历史教科书不仅要用精美的语言加以表述，而且在“内容不能自相矛盾，力戒含糊不清甚至南辕北辙”；要求教育部门“在俄罗斯历史课程的教学中使用统一的概念”；建议在推进统一概念教学的同时，应推荐使用相应的文学历史作品进行同步教学。认为“每一本教材都应该保持国家发展的连续性和不同阶段的相互关系。要保持意识形态的一致性和教学逻辑的统一性。”其根本目标在于“赋予年轻一代对国家的责任意识”。

在新的历史教材编撰工作中，普京认为，衡量中学历史教材优劣的标准，是“在新的教科书里面不应该出现意识形态垃圾”，“特别是对于我们国家的基本事实、主要的发展阶段包括二战时期应当有规范化的观点。”他对曾经流入到中学历史教学领域的某些教科书所讲述的内容表示愤怒：“流入中学的一些教学资料中所阐述的内容，无论是对于我国人民和历史，甚至对于任何国家的人民和历史都是不可以接受的，就像是被抽了一记耳光，是一些意识形态的垃圾。”如将二战的结果评价为：“使东欧国家陷入了斯大林的黑暗统治，苏联的意识形态在某种程度上在那里起了作用，并且给这些国家带来消极的影响等。但如果法西斯获得了胜利，后果则将是不堪设想！”[3]

《星火》雪中驿驿长伍晓芳认定：“我们是一群四处离散又落叶归根的人/在一棵樟褶皱的皮肤和遒劲的风骨里/终于找到了彼此的血缘关系。”我真心为她的一语中的而喝彩。赣州黄金驿驿长天岩说古樟是替神活着的，“替神收集光阴，收集慈悲和预言”。

关于编写教科书的讨论还涉及到新版教科书的内容截止时间以及写作方法的问题。最后决议，新版教科书所述历史的截止时间为2012年，即普京再次赢得总统大选的时期。但作为同时代的人不宜评价其所生活的时期，应该仅描述历史事件本身，而不作任何解释。

三、俄罗斯历史教学领域新措施与社会反响

根据俄罗斯教育与科学部的相关信息，由于普京在2003年以来所倡导编撰新的历史教科书的工作和出版统一历史教材的工作正有条不紊地推进，但是还需要1.5-2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也就是说，俄罗斯中学在2016年才能使用统一的教科书[4]。2014-2016年上半年，俄罗斯中学正处于新教材使用之前的“过渡期”。俄罗斯相关部门根据普京的讲话精神，对历史教学领域的改革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建议在中学历史教师使用历史概念授课。俄罗斯教育部要求，教师在使用现行的教材授课的同时，应该以统一的历史概念的原则为基础进行授课。俄罗斯政府相关部门负责人，以及制定历史概念的学者均认为，“教师在使用现行的教材进行授课的同时，应该用新的历史概念对历史教科书所述的内容进行甄别。当然，在使用这些历史概念的同时，必须要有相应的文献来源和历史事实根据，为将来使用新版教科书打下基础。相反，不符合概念的内容将会在讲课中被剔除”。[5]

二是提出中学历史课教学与文学教学同步化的建议。即文学作品应该和相应历史时期的国家历史结合起来。 使用这种方法的目的是：“将会让学生关注世界文学进程与国家发生的历史事件之间的联系，对历史变得更为有兴趣”。[5]

据俄有关部门推测，在教学中推广使用统一的概念，遇到的阻力将不是很大，因为，编写新版教科书的大部分作者大都是统一概念编制工作组的成员。而中学历史课的教师是否会按照新的教学建议进行授课？俄罗斯教育部决定，将会对全俄超过60万的中学历史教师按照新标准在2014年的新学年中进行考核，加大中学教学领域对这项工作的落实。

三是确定国家考试中的新考核标准。按照教育部的指示，2015年俄罗斯统一国家考试(ЕГЭ)的考题将会在统一的概念基础上重新拟定。而从2014年新学期开始，中学历史考题中的历史概念就已经包含了文献来源、历史观点的形成依据等内容的考核。[6]

四是俄罗斯的青年一代被喻为“手上带着电脑按键出生的一代”，面对俄青少年网民数量逐年扩大的趋势，俄罗斯有关部门提出了净化网络环境的建议。目前，俄罗斯正在推进所述内容经过验证的网站建设，以保证俄青年一代在网络上获得的历史信息的真实性。[7]

普京近几年的历史问题的言论及其推进的相关改革，为整个社会带来一股“历史热”。根据全俄舆论调查研究中心的数据：2011-2013年，俄罗斯人对历史问题感兴趣的比例从39%增加到62%，其中，高等教育的受访者所占比例最高为72%，中等城市居民为68%； 而对国家历史不感兴趣的人从54%降低到38%，不感兴趣的人主要是些低学历者(54%),以及小城市和乡村居民 (40-41%)。[8]

俄罗斯民众对普京教育改革的观点是否支持？调查结果显示，大部分受访者都同意，对历史事件的评价应该持一致的稳定的态度(60%)，持这一观点大多集中在俄罗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地区的居民(68%)，以及俄罗斯的中年人(66%)。有大约1/3的受访者(占31%)认为，对历史的撰写应该保持一致性，对每一个历史时期都应有相应的立场。其中，持这一观点的中等城市的受访者所占比例较高(39%)。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绝大多数俄罗斯人对普京提出的中学历史教学领域应使用统一的教材进行教学表示认同。有79% 的受访者认为，教科书在中学的使用应该是唯一的。这样做可以消除学生头脑中的混乱状态。其中，这一观点在俄罗斯中年人 (86%)和俄南部地区的居民中所占比重最大(93%)。而那种认为在中学教学领域应当允许几种历史教科书同时存在，使教师可以有选择地教授课程的比例较少(15%)。而持这种观点的大多数是18-24岁的年轻人(21%), 以及乌拉尔地区和西伯利亚地区的受访者 (约23%)。

根据调查，对中学使用统一的历史教科书的提法表示赞同的人，总体上都是对历史非常感兴趣的人(84%)。那些认为应允许几种教科书同时存在以供教学选择的人，通常是一些对历史不感兴趣的人(18%)[8]。

四、历史教学领域改革依然面临困难

俄罗斯历史教学领域改革在取得较大成就的同时，依然阻力重重。这主要是因为，经过二十多年的国家转轨，国家疏于在意识形态建设方面的工作，公民思想多样化、碎片化已经成为事实。

这首先表现在，尽管大多数俄罗斯民众认同对历史事件的评价应该持一致的稳定的态度。但对于普京关于“用什么样的观点”来解释历史态度不一。

俄罗斯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所长丘巴里杨院士，作为编写统一教材工作团队的学术带头人看来，“对主要的历史时期应有正式观点，很清楚，所谓的正式观点实际上反映的是当局对俄国基本历史时期的解释和看法，这是不容置疑的”[7]。

社会舆论调查数据中心显示的数据表明，虽然大部分的受访者都认为，对历史事件的评价应该持一致的稳定的态度，但同时认为，对历史进行重新诠释是不能被接受的，即认为“历史具有客观性，对历史评价赋予国家观点”是不能容忍的(61%)。其中，持此观点的莫斯科受访者所占比重最高(79%),其次是俄罗斯共产党和公正俄罗斯党的成员( 66%)。而认为，同一历史在不同人思想里面有不同解释，对此，可以接受“以国家观点的赋予的历史”的看法只占31%。其中，大多为中等城市的居民(39%) 和统一俄罗斯自由民主党的成员(33%)[8]。

为此，普京在今年1月，对其所说的“历史教科书对俄罗斯主要的、基本的历史时期应有一致的立场”中的“一致的立场”作出了解释：“用一致的立场来对待历史教学，并不是指官方的、半官方的意识形态的一致性。客观、公正和爱国才是历史脉络的主线。对待主要的、基本的和对我国极其重要的历史时期应当有一种统一的规范化的立场，但对具体的历史事件允许有不同评价。这尤其应当反映在统一的教科书里”[7]。

在他看来，中学历史的任务在于，在涉及到国家重大历史史实，关于历史上杰出人物的活动时，应提供给中学生观点一致的基础史实。普京指出，“客观性、无成见、尊重本国的历史和热爱自己的祖国”应是历史教学遵循的主要方针。他强调在俄罗斯中学的每一本历史教材都应该保持国家发展的连续性和不同阶段的连续性。普京指出，“我们在这方面有时出现一些大的问题，如我们自觉或不自觉地贬低着我们先辈，在过去的年代或者在俄罗斯国家几百年历史中所做过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搞不明白。当然，我们也不能言过其实，盲目夜郎自大，但应当对我国近千年来的由人民创造的历史给出客观的评价。”[7]

其次，虽然普京提出，对教科书所涉及到的主要历史时期应有一致的观点，但对具体的历史事件允许有不同评价。当前，俄罗斯正处于转型期，思想纷繁复杂，对俄罗斯历史，特别是苏联历史缺乏共识，“要对具体的历史事件作出不同的评价也实非易事，因为这样的评价很可能会与正式观点相悖”[7]。

此外，对历史教科书存在的多处的疑难点达成社会的共识尚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这是俄罗斯在推行历史教学领域改革所面临不能回避的问题。根据俄罗斯2013年7月2日公布的《历史文化标准草案》中，所列举的俄罗斯“历史难点问题”就有31个。[9]经过历史教材编写小组的努力，2014年俄罗斯历史难点问题正在积极解决之中。目前，几个难点主要集中在以下时期：“基辅罗斯时期；中亚和高加索地区并入俄罗斯的时期(因为一些中亚和高加索国家的领导人认为，这些地区在这一时期被沦为了殖民地)；对20世纪初的各种革命该如何定位(这里涉及到了1917年2月，1917年10月，国内战争等事件的界定)。此外，还包括对苏联的界定，特别是对苏联30年代的现代化方案该怎样定位等”[7]。

总体来说，俄罗斯之所以会出现关于历史问题的讨论与争锋，在当前俄罗斯复杂的社会思想背景下，可以简要地归结为“以古喻今”。俄罗斯执政者通过对历史问题的观点和立场表达出当前施政方针的必然性。而通过贬低、歪曲历史，放大并突出其消极面，也是政权反对派借古讽今，批评当局者政治理念的方式之一。俄罗斯作为一个具有延绵千年历史的大国，蕴含着自身的民族精神。俄罗斯的政治现实表明，只有依托这个历史，并保持对历史的尊崇、挚爱之心，才是俄罗斯走向国家复兴的精神支撑。为此，普京在俄罗斯中学推行统一观点的历史教材是这一伟大进程的重要步骤，但从其所面临的阻力而言，俄罗斯弘扬民族精神的道路依然有较长的路要走。

[参 考 文 献]

[1] ИдеологияПартииосновананаконсерватизме，19 сентября 2013 года[EB/OL].http://edinros.er.ru/er/text.shtm?l 32471/110022.

[2] 普京：俄不批评西方价值观而是保护人民远离伪价值观[EB/OL].2013-12-19俄新网RUSNEWS.CN莫斯科12月19日电.

[3] Из учебников истории уберут "идеологический мусор"， 16.01.2014 Ведомости .

[4] Наталья Галимова：Путин встретился с историками, РИА《Новости》6.01.2014[EB/OL].http://www.gazeta.ru/politics/2014/01/16_a_5853021.shtml.

[5] после встречи Президента России Владимира Путина с авторами Концепции 16 января 2014 года， 4 Lenta.ru.

[6] Единую концепцию истории начнут преподавать без учебника，Январь 17th, 2014，16.01.2014 ，Lenta.ru.

[7] Путин встретился с разработчиками единого учебника по истории России[EB/OL].http://www.taday.ru/text/2118726.html.

[8] ВЦИОМ: БОЛЬШИНСТВО РОССИЯН СЧИТАЕТ, ЧТО УЧЕБНИК ИСТОРИИ ДОЛЖЕН БЫТЬ ЕДИНСТВЕННЫМДЛЯ ВСЕХ，ФАЛЬСИФИКАЦИЯ ИСТОРИИ КАК ИДЕОЛОГИЧЕСКОЕ ОРУЖИЕ ПРОТИВ РОССИИ[EB/OL].http://www.nirsi.ru/96.

[9] Постановлени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Думы от 2 июля 2013 г. N 2559-6 ГД，4 июля 2013 г. в "РГ"-Федеральныйвыпуск №6119[EB/OL].http://www.rg.ru/2013/07/03/amnistiya-do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