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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在北京

2014-03-20罗聪

雪莲 2014年1期
关键词:老爸爸爸检查

那年我十九岁,穷困,憋闷,诸事不顺,喝水都塞牙缝。我仰望天空,夜,从来没有这样漆黑过。有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其中一朵比较大,左飘飘,右飘飘,落在我手掌心,不见了。突然想去北京闯荡一番。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站台上迎来送往的人很多,我探身窗外,看到柳絮飘飞,居无定所。还好,我凭借自己发表过一些小说,一试即中,进了一家小公司。我一个月一千块钱工资在这个皮包唱片公司做了八个月,由于入不敷出,又看不到涨薪的鱼肚白,就辞职了。

这段时间里,我交了几位和我一样“一穷二白”的朋友。在社会上混得看你有没有钱,你有钱就是爷,没钱别人就是你爷。大家都没钱,所以是平等的,这种“门当户对”的关系比较牢靠。

期间,老板一连三个月不发工资。第一个月我还能去外面吃饭,第二个月只好死皮赖脸蹭饭,把合租地下室的那位朋友也蹭穷了。第三个月老吃泡方便面,有时就大葱啃冷馒头,喝白开水,这是大作家路遥的吃法。路遥死前没查出病因,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这个原因。

第四个月发工资了,我当即决定搬家,仍然是地下室,只不过距离公司近些。

周六下午三点,我拉着一个超大的拉杆箱,拉杆箱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包,另一只手提着重重一包书,肩膀上挂着一个勒死人的电吉他,还背着一个大号DC多功能旅行包,刚走一分钟就浑身汗透了。这样子像是一座挪动的小山,来回车辆都闪我。面红耳赤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一个小区。那栋楼里那个通往地下室的台阶很长,我小心翼翼往下走,走过一排破烂的门,走过一扇像舰艇上的密闭舱门一样的大铁门,拿出钥匙打开其中一个破烂的门,把东西一股脑扔地上,我也撂倒在那张单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在寒冷的地下室醒来的时候,掏出手机一看,是下午四点多,我吓一跳,因为已经是第二天了。胃都饿痉挛了,我顾不上收拾屋子,癞皮狗似的跑出去找吃的。

正吃拉面,手机响了。爸爸问我,你的手机怎么老打不通啊?

我说,这个地下室里没信号。又说,没事少打电话,尤其上班时间,我挺忙的。

知道了。爸爸说罢就关机了。

辞职后,我四处乱跑找工作。回到租屋就强迫自己写小说,可开了几次头总是写不下去,越写不下去越郁闷,越郁闷脑子里越空白一片。

地下室潮湿,阴冷,肮脏。这天,我睡到九点多才起床。洗漱罢出门,我穿过堆满杂物,黑暗的过道,躲过几件挂在半空还在滴水的衣服,再踏过那段陡峭的台阶,进入阳光世界。然后穿过马路,进入一个小公园,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坐下,打开手里那本书。一个小时过去了,一页也没翻,准确地讲,我是一个字也没看。我在想下一步怎么办。我去过好多家小公司,都是人满为患。也去过一家大公司面试,人事问我要求的薪资是多少?销售这活儿生得很,我不想干,就说,六千。人事说,这个工资是主管级别的。知道没戏,我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正在我魂不守舍之际,我之前的一个叫柯南的朋友打来电话,说她推荐我给一家公司领导,那位领导说他听说过我,还说读过我的作品,我心里为之一动。

我的第二个领导大家都叫他同哥,我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面试我时的那番“乔布斯”式言论。这个刚成立不久的公司里,算上老板才有七个人,整个公司冷冷清清,加上当时快到冬天了,有种荒凉的感觉。奇怪的是,我觉得这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当然,这是听到同哥那番言论以后的感想。同哥说他现在开这个公司,把大家聚到一起做事是因为大家有梦想,他愿意帮助大家去完成各自的梦想,这也是他的梦想。当时我一穷二白,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对生活充满了迷茫和失望,他的这一番言论无疑对我有着相当的振奋作用,当即决定来这个公司做事。

爸爸听说我找到新工作后很高兴,说他要喝酒庆贺一番。

一个人喝酒有意思吗?我想。

我每天忙工作忙得天昏地暗,总是在深夜从节目录制现场下班回家,忍着头痛和恶心走在林荫路上。偶尔我会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把手机放进衣兜里,再检查一遍背包拉链有没有拉上。检查拉链是我的习惯动作,早晨下楼的时候检查,吃早餐前检查,吃完早餐检查,上天桥检查,下地铁检查,走到公司附近检查,进公司检查,工作的时候检查,吃午饭的时候检查。地铁上人满为患,拥挤到连站立的地方都快没有了,我突然发现背包拉链是敞开的,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赶快检查已经露出一角的钱包,然后是移动硬盘,U盘,鼠标,笔记本电脑。然后总觉得是自己忘记拉拉链的,却怎么也想不起忘记拉拉链的理由。这一晚,我失眠了,前半夜是因为总觉得要丢东西,后半夜是担心自己的强迫症再次变得严重。

我的强迫症就是这样变严重的。

有一次我都走在地面上了,却想不起来有没有锁门。我赶紧跑回去,一看地下室租屋门果然没锁。就赶紧检查有没有被盗,意外地发现窗户没关。插好窗户,再次出门,走到楼外地面上又返回来,还是那个问题,租屋门没锁。

我去了一家心理诊所,据说这家诊所在北京特闻名,新闻里都有推崇,好多明星都来。我坐下,医生问这问那,问得我有点烦。他说话的时候脑袋一直在摇晃,让我感觉这间屋子也在摇晃。他让我谈一下对周围的感觉。我回他四个字:四面楚歌。

他说,你需要稳定的生活,这样才会有良好的睡眠。把许多事情看淡一点,不要考虑你要做的事情成功与不成功,而是有没有把一件事情做完……

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我站起来嘟囔了一句,庸医!抽身离去。

我看过一部美剧《行尸走肉》,里面到处是食人的僵尸,一群人类在那个世界里为了活命而挣扎。我觉得,那个世界像极了我所在的打工场。

夜。很冷。我梦见周围有很多陌生人,还有我几个朋友,都不理我。他们有的在忙工作,为了赚钱。有的在锻炼身体,为了防止退化,虽然他们正在退化。他们不讨论事情,因为他们不想讨论。醒后我在脑子里理了一下,人类获得一些东西的同时丧失一些东西,并且不知道自己获得的东西比丧失的东西少得多。这无所谓,社会上好多人觉得无所谓,我也是。

我在这个公司收入依然很低,但中午晚上管吃饭,并且每天接触的都是尖端的电影设备和最优秀的工作人员,所以我做得很开心。唯独感觉不爽的是某些明星很事儿,跟他们沟通起来特别费劲,所以朋友和亲戚什么的很喜欢问我是不是能见到很多明星,最近又见了哪几个明星的时候,我总是有点疲。

这天,我丢了手机,当时我正在外地出差带一个大牌艺人上通告,因为很多人联系不到我,耽误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竟然传到了这艺人的香港总公司那里,香港方面打电话给我老板发飙,老板又打电话给我发飙。这时候,我正在公用电话亭满世界询问各种手机号码,手机丢了当然接不到电话,把老板气个半死。我晚上老失眠,白天提心吊胆,常常出错,常常引来老板的怨气。对于这些焦灼,我无能为力,只能佯装嘻嘻哈哈耗着。

公司里一片混乱,老板突然宣布要进军影视圈和电视圈。这天我按照约定时间,一大早就来到拍摄现场。拍摄团队只有化妆师一个人到了,她问我他们人在哪?我给他们每个人打电话催,有人说堵车堵得一塌糊涂,却听到碗碟的磕碰声;有人说遇到贼了,却传来冲马桶的声音;有人说我操,今天拍摄啊!我给忘了,现在就过去!

拍摄现场是在一个特别繁华的步行街,我本来坐在一个椅子上,化妆师站着给我化妆,结果化妆师的座被人坐了。我站起来为了她化妆方便,我的座又被人坐了。我俩只好一直站着化妆。化妆完我反复照镜子,侧过身照,背过身照,照见化妆师直翻白眼。

人员终于到齐。烈日下,化妆师又开始翻白眼,好像中暑了。我面部的妆已经花了,头发倒还直立着。

成片出来后,大家一致认为我抢劫摩丝店的时候摩丝瓶子在我头顶爆炸了。仔细看画面,发现我直立的发丝里有几个蜜蜂,一只大个的蜜蜂把一只绿头苍蝇给扎死了。整段录像我没有台词,就那么头发蓬松成花朵一动不动呆站着,难怪会引来蜜蜂和苍蝇。

有回老板让我去给另一家公司送一份文件,一个小时内必须送到,只能早不能晚。要去的地方在北京城的另一边,考虑到时间紧迫,下楼我就打车。

快!快点儿开!我一个劲儿催促司机。

快到的时候,堵车了,我下车一看,前面几十米处撞车了,一时半会儿难以开流,我转头扔给司机一张百元钞拿了打车票拔腿就跑,跑到出事地点又跑回来,从副驾驶座位上拿了那份文件继续跑。

我浑身淌汗跑进那家公司,一个女孩皱着眉头接过汗湿的档案袋,说不用这么急,我们四个小时以后才下班。

回到公司,我把打车票给财务,财务说一会儿就给报销。

过了一会儿,财务找到我说,你得写明事由。

我拿起笔,把事由写在票上,问他,可以了吧。

财务点点头,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财务愁眉苦脸走过来,小声跟我说,老板发了好大的火,说打车票不报,出门一律坐公交。

我说,换别的交通方式去那儿起码得两个小时,除非坐直升飞机。

财务无奈地笑笑,说老板在气头上,你先将就将就。

这时,我唯一想做也觉得唯一能做的就是辞职,然后转行。对于没有积蓄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个自杀一样的举动,但我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妈妈打电话问我忙不忙,“五一”放不放假?

姥姥得了癌症,去日无多。我知道妈妈的意思,就说,等我辞职了就去看姥姥。

我固执地认为,当初爸妈离异,与姥姥有关。

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后,我是自己一个人在做整个部门的事,每天同时要做好几件事,非常辛苦。老板深刻体会到了我能吃苦的特点,每个月都会给我涨三百块钱工资,我开开心心做事,觉得真牛逼,每个月都涨钱。

一年以后,我的工资涨到了五千。我不敢买衣服,不敢多打电话,不敢交女朋友,过着和尚一样的生活,好在我终于搬出了漆黑潮湿像地狱一样寒冷的地下室,住进了一个离公司有半个多小时车程的楼房,每个月还能攒出来一千多块。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在公司上班就像自己在谈对象,全方位了解是必须的,付出才能得到,所以必须全身心融入。退一步想,在磨合期肯定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是必然的,坚持下去,必有好处。然后,我被自己稚嫩的想法逗笑了。公司跟恋情不挨边的,因为工作太过紧张,我都没有心思也抽不出时间去谈对象。在这里,聚久必分,也许自动选择退出,也许被迫离开,风水轮流转,神马(什么)都是浮云。

这天是农历二月二十八,我的生日,中午和好友在一个小饭馆喝了几杯酒。去公司的路上春风吹着,我看到树上的绿色已经变得比以前更多了,我们都没有时间注意那些绿芽,它们现在已经变成了树叶,随风飘舞。

夜里我睡不着觉时,会想起我的剧本,我的小说,第二天将要PK的各种媒体。我晚上躺床上必须听着东西,如果没有声音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根本无法入睡。似乎从进入北京开始,我就没怎么睡过囫囵觉了。我发现听郭德纲的相声会让心情变好,好就好在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有天夜里听郭德纲耍贫嘴也睡不着,我就听norah Jones,听feist,听小野丽莎,还气急败坏地听了一张猫王早期的专辑,一直听到凌晨四点。再后来,只有听anthrax和metallica这种重型音乐,我才能睡着,戴着很大的监听耳机。我把这个月的工资花得干干净净,用来买shuffle,classic,各种音质的森海塞尔和创新牌子的监听耳机、耳塞,甚至还买了一部顶级的MP4。

好久没联系爸爸,爸爸也没联系我,突然有点想家。早晨上班路上,我打爸爸手机,没人接,座机没法打,爸爸觉得宽带挺费钱的,为省座机费,他把座机办成了停机保号。晚上加班到十一点多,回到租屋将近一点了,躺倒就睡。

第二天夜里没加班,我又打爸爸手机,仍然没人接,我的心悬了起来。有文章说,英国有位老人死在居室一个月才被人发现,爸爸一个人居住在乡下一个一亩大的空旷的家,与邻居少有交往,会不会出事了?

第二天上班后,我魂不守舍。听说“常回家看看”被列入了法律条文,对我这个八零后北漂者来说,常回家难以做到,常往家打个电话还是可以的。爸爸为什么不接听呢?

正狐疑间,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爸爸打来的,我赶紧接听,一慌张,手机掉在了地上,还好没摔坏。

爸爸说,有七个未接电话,都是你打的,我没听见。

我问,你是不是设置成静音了?

爸爸说,没有,刚才邻居借合梯给我打过手机,有铃声。

我又问,那我打七次你为什么一次也不接听?

爸爸说,我中煤气了……原来,为取暖,爸爸的卧室里生着个蜂窝炉,炉子上安着的白铁皮烟筒通到墙外,有只麻雀钻进来,被烧化堵住了炉壁那个直径二厘米的出烟口。爸爸不省人事三个夜晚两个白天,床上全是屎尿……

不幸中的万幸,爸爸又活了过来,让我觉得爸爸在,家就在。

这之后,我和爸爸基本上每天通电话,有事就多说几句,没事就问问身体,聊聊天气,就像在家见面打个招呼一样习以为常。偶尔哪一天不通电话,就会觉得丢了什么东西。

年底回到老家,我特意储存了南院邻居大婶的手机号码,一旦打不通爸爸的手机,让她上到平房顶喊爸爸,以防发生不测。

两年后,我升职成宣传总监了,手下有三个人。老板说他很欣赏我,我知道他看上了我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在娱乐圈,只要不要脸,就有新闻,有新闻,就有饭吃。

虽然已经立秋了,天气还是有点热。我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初步建立了跟各大网络媒体的关系,接下来就是让手下每天持续不断地发稿。因为流量太高,本来可以在首页推一天的视频一直被挂到了第四天第五天,有的一个星期以后还在头条位置。放眼望去,随便哪个网站的新闻和视频点击量都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往上涨。节目在这样的炒作下一下子成了最热门的节目,媒体也跟着起哄,就连什么搞装修的网站都用节目做标题发广告,说某某节目样式的装修风格你想拥有么?想要就请买XX漆。连淘宝上卖衣服的小店都用节目做标题,说是哪个哪个主持人出什么事的时候穿过的等等,一经渲染,销量就噌噌的涨。

月底老板给我涨了工资,还给我配了一个助手,专门供我使唤,做杂活,我每天的工作变得轻松起来,也不再有金钱方面的压力。我却觉得很落寂。

妈妈在电话里问我每月收入多少?

我说,一万出头。

妈妈夸我给她挣足了面子。

我想,挣再多的钱也没面子。

有一天,我在电话里问爸爸,你成年后什么时候最高兴?

爸爸说,这几年最高兴,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没有比这个更舒心的了。

爸爸愿意做的舒心事就是写作,他三十年前就是省作协会员了,直到内退离岗后才静下心来当“坐家”。

我说,我想辞职,开工作室,自己当老板。

说风就是雨,跳到外面后,我雇了一位大学毕业生小伙,起薪一千五,之后会让他像三年前的我那样,开开心心做事,觉得真牛逼,每个月都涨钱。

这两年,我回老家比较多,主要是担心老爸的身体。他年逾六旬,老眼昏花,牙疼不断,血压偏高。因为白发渐多,老爸嫌不雅观,焗油几次,又嫌费钱,干脆花三十元钱买了个劣质电推子,自己给自己理光头。这且不说,他还得伺候八十多岁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奶奶。

有一次老爸给我打电话,说头难受,吃氨酚咖匹林片(镇疼片)不管用。

我说,要不要我回去一趟?

他说,你那么忙,别回来了,我找医生看看。

我知道他所说得医生是村医。

老家距离北京四百多公里,第二天傍晚我走进家,见愁眉苦脸的老爸正在伺候痴呆奶奶吃饭。

血红色的夕阳被黑暗吞噬,晚上家里也不怎么冷清,因为奶奶老胡喊乱叫。

第二天上午,我租车带老爸去县医院,一系列检查做罢,结果显示并无异常。医生也为难了,弄不清开什么药,才能治愈头难受这个怪病。

这意味着,县城白去了,检查费白花了。

村医也不让乱用药,说这是睡眠不足造成的,能好好睡觉脑子就清利了。

四家轮流伺候奶奶,别家人多,而老爸只能一人硬扛着。奶奶一睁眼就闹腾,老爸根本不能午休,夜里一惊一乍的还老失眠,头难受是必然的。如果妈妈在,老爸不至于这么累。也许……在这个业已错乱的时空里,只有无奈,没有也许。

十七年了,老爸怕我受伤害,坚持不找伴,现在我已成年,劝他找个伴,没想到他说,我清净惯了,不要再提这事了。我端详着光头老爸,突然联想到少林寺修行的和尚,我的眼睛湿了一下,内心五味杂陈。

天说黑就黑了,路灯安安静静,好像在看北京这座名城的笑话。我看着这盏路灯,耀眼的灯光下很多小飞虫捕捉着人造的光亮,不时有被烧焦的小飞虫垂直坠落。地上是水泥做的地板砖,冰凉如虫子的躯体。虫子坠落到地上发出微弱的响声,我听见了。更多的小飞虫加入捕捉光亮的队伍。

临睡前,我给老爸打电话,问他身体还好吧?

老爸说,很好。又说,你三叔开车把你奶奶送来了。

我心里一紧。

第二天我去揽活儿,七点一刻就出门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明媚,风很凉,和昨晚一样。每经过一盏路灯,都会看到下面有很多虫子的尸体,它们大多保留着被烧焦时的最后动作。倘若是人,一定会被风光大葬,可能还会调查死因。可是,一切都那么安静,只有清洁工把虫子的尸体清理进垃圾箱,等待垃圾车的到来,它们将被当做垃圾处理。我突然感到眼睛不适,应该又有黑眼圈了。我用双手揉眼睛,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仿佛升上了天空,天空有云,是彩色的,它们在翻动,变换成各种美丽的形状。云层渐渐消散,我的眼前出现一棵法桐树,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就像,杂乱的星象。

【责任编辑 柳小霞】

【作者简介】罗聪,男,1988年2月生于冀南漳河北岸常西村。现在北京自开工作室。短篇小说《幻灭》获得灵通杯2005年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并被选入2005年《第8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一书。短篇小说《摇滚的天空》获得《儿童文学》“2006年校园故事擂台赛”总冠军。另有中、短篇小说见诸于《萌芽》《上海文学》《青春》《章回小说》《短篇小说》《都市》等二十余家文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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