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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慧》的诗性特征及其功能

2014-03-12华中科技大学武汉430074

名作欣赏 2014年5期
关键词:张炜丁香花诗性

⊙蒋 雯[华中科技大学, 武汉 430074]

作 者:蒋雯,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柏慧》的创作对张炜来说是特殊的,这部小说是他中断了《家族》的写作而完成的,因为他认为《柏慧》是他的声音,而“声音”应当是刻不容缓地被记录下来的。“我知道,在这个时代,在良知的催逼下,人该留下他珍贵的声音。是的,这就是我又一次中断《家族》写作的原因。我实际上走出了所谓学术和艺术,直接面对一片目光一片耳廓。我并不指望那些人会理解我,它——《柏慧》,仅仅属于我个人的声音。”①《柏慧》是在特定的时代下,作者对自己心灵的检试,是他对历史和现实的“回声”。

这样的“声音”在艺术表现方式和格调上有着不一般的呈现——诗性特征!应当说“诗性特征”是《柏慧》呈现出的美学特点,也是张炜写作时采用的写作手法。

《柏慧》是张炜的拷问灵魂之作,文中有大量他对生命、对灵魂、对正义与邪恶的诘问,也有他对爱、对责任、对心灵净土顽强坚守的颂扬,里面的情感是丰沛的,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感伤、他的愤怒、他的欣喜。这样直抒胸臆式的表达方法得益于文本诗性语言,而诗性语言也较好地彰显出作者丰富的情感。

一、《柏慧》的诗性语言与直抒式情感表达

《柏慧》采取的是书信文体,分别由“我”对柏慧和老胡师倾述式的内心独白组成。语言如诗般细腻、如诗般热烈,作者每一次发问都具有诗歌一般的撼动人心的力量。“不会仇恨的人怎么会‘宽容’呢?宽容是指宽阔的心胸有巨大的容纳能力,而不是指其他,特别不是指苟且的机巧。那些言必称‘宽容’的人还是先学会‘仇恨’吧,仇恨罪恶,仇恨阴谋,仇恨对美的践踏和蹂躏。仇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仇恨有多真切爱就有多真切。”②这一段我们很明显感受出作者的激动,那是无法克制的愤怒,他的情绪如激流一样顷刻间喷射出,难以抑制。作者的愤慨使我们感同身受,如诗歌的主观性宣泄一样,我们被带入,从而身历其境,陪着他一起激动,一起愤然,一起叹息。

再如“每个春天的丁香花都使我陷于无法摆脱的激越和疼痛。它的气味太浓烈了……它引发了一场没有尽头的燃烧,让我恐惧不已。”“我远远地离开了——从心理也从地理的距离走得越远越好……我慢慢伸出根须,深深地扎入,渐渐无所顾忌地汲取。”③这一段内心情感的描写虽没有前文所引述那般激昂、热烈,但通过意象和隐喻的运用,让行文如同诗歌,有含蓄蕴藉的意味,而强烈直露的情感融入其间,在有力地唤醒我们沉睡的情感时,又能带给我们深层次的思考。文中诸如这样的句子屡屡皆是,因为整篇小说的语言风格就是如同诗歌一般。小说诗性语言的表达方式或含蓄或直露,表达效果或震撼或深沉,但情感的抒发必然是直抒式的,这也成为《柏慧》的最大特色之一。

而作者这样直抒式的情感表达方式与作者写作意图是相关的。《柏慧》是“声音”、是“非小说”,是作者对我们最本质存在(精神信仰和心灵净土的守卫)以及最应该关注却不屑关注的母题(善与恶、正义与邪恶、土地、母亲、道德、宽容等)的回归。面对这些问题时,作者这样直抒式的诘问和呐喊、宣泄才来得更为诚挚、动人。

二、《柏慧》意象的运用及其效果

《柏慧》中活跃着一群灵动且诗意的意象,如蜀葵花、丁香花、红薯、马兰,等等,它们点缀于小说各个角落,用它们的美丽与文字碰撞,酝酿出别样的情致和意蕴。

如刻画人物,作者就不吝惜用“丁香味四溢的漆发”、“红薯般”的皮肤去赞美“我”珍爱的柏慧和小鼓额。同样是“丁香”这个意象,在另一方面,它却象征着“我”美好的青春爱恋。如“我”向柏慧倾述,回忆起他俩的爱情时,“丁香花”就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记忆中。“今天我在剪葡萄藤蔓时,看到一串串米粒似的小花束,一下就想到了丁香花绽开之前的形象……只有你才能体会我那一刻的心情。”④“我”由现实转向回忆,由眼前的葡萄花束联想到了丁香花,想到了“你”柏慧。“我”与柏慧爱情的转折点也是“由于那个春天的丁香花开得太茂盛,浓烈的气味让我整个人都眩晕了”⑤。丁香花浓烈的气味正是爱情的浓度,“我”和柏慧也就此分手。“每个春天的丁香花都使我陷入无法摆脱的激越和疼痛。它的气味太浓烈了。我抚摸它的枝叶、苞朵,心中充满颤颤的爱怜和可怕的仇恨。”⑥“我”与柏慧的爱情都绕不开“丁香花”,它承载着爱情里所有的爱与恨、幸福与遗憾。本来“我”和柏慧的爱情是“我”回忆的,它难免会单调乏味,可是融入丁香花,让丁香花成为他们爱情的标签,这为原本单调的感情增添了几分动人的情韵,且会给人一种芳香迷人的美感。反观作者所运用的意象特点,它们大都是动、植物,那张炜为什么会如此偏爱这些动、植物且大量运用于他的小说中呢?因为他相信“土地决定植物的性质”⑦的,那些他爱的丁香、蜀葵、玉兰是生长在他的土地上的,他与他们亲切是热爱这片土地的缘故,这又回到我们前面所说的作者写作的意图上了,这里就不加累述了。当然,动植物是最自然、最原始、最纯洁的,他们本身就是最真最有诗意的存在。

三、诗体“古歌”的诗意叙事

诚如前文所说,《柏慧》是作者心灵水流的一次掘放,它是“声音”,它采取的第一人称倾诉似的写法使小说容易发出“尖音”。而小说中存在另一种文体,那就是作者精心编制的“古歌”。“古歌”采用的是英雄史诗的写法,则给行文增添了粗犷、原野、大自然感。所以,“古歌”很有存在的必要,不仅用它的“中气”去支撑全文,使小说意境显得更为醇厚,而且在情节上,它与小说具有一种互文的、观照的、互相投射的关系,让现实和历史的两条线在情节发展上相辅相成。

“古歌”分为五大段,分别出现在文章的五处。五大段拼凑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从莱夷与戎狄的战争,到莱夷后裔徐芾与秦始皇的战争,“古歌”讲述的是一个逼迫和撤离,侵略与坚守的故事。“戎和狄走出蛮荒高地,洗劫中原兮跨过了黄河”,最初的进逼开始了,随后“古歌”描述了徐芾神圣的诞生:“东海上百鸟翩飞兮,彩云吉祥彤光炎炎。”“‘啊,莱夷的晨星!’”第三段“古歌”写到戎狄之王嬴政,又一场新的迫害向莱夷进逼,徐芾在此境况下只能选择铤而走险——撤退,“泪水涨兮楼船浮,一去无声兮海茫茫”,最后,“徐芾穿上先王之甲胄,操起祖上之利剑”与妖母进行了一场生死决斗,“古歌”就在这场战斗的胜利中结束了,“风息浪止,号角鸣奏兮楼船扬帆”,徐芾扬帆何处,我们无从得知。整体上看,“古歌”表达的情感与文章是一致的,内容上与文章情节也是一个互文的关系。分开来看,五段“古歌”在叙事功能上又不尽相同。

第一、二、四段“古歌”可以看成是对照、象征性叙事。第一段“古歌”是文章叙述了登州海角油船出事、海水遭到污染、“我”第一次设想撤退的情景下出现的,自然与故事情节相接,对照地叙述了莱夷人面临强大的狄族和戎族进逼时,悲惨地撤退。第二段“古歌”描述了徐芾的身世,他的诞生是神圣的,他是“莱夷的晨星”。对照文章,小鼓额的存在与徐芾是一致的:她也是平原的小小使者,她净洗铅华,她淳朴纯洁,也是平原的晨星。精灵般的小鼓额遭到了不幸,葡萄园的情况岌岌可危,整个平原都遭到了紧迫的逼近,女园艺师在做撤回城里的准备。在一片沉重的氛围下想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撤离,那一次是仓皇的逃离,“子不随父,妻不随夫,乘风顺水兮快快划桨”,这就是第四段“古歌”对照的叙事功能。

而第三段、五段“古歌”可以看成是预言性叙事。文章在写小鼓额时,“她望着别人的神态,让人想起一只无辜的、将来必遭不幸的羔羊”,随后“古歌”穿插进来,描述了一个目如鹰眸的嬴政,他对照现实中同样长有一对鹰眼的某机关小车司机,他们都是残害羔羊的狼。嬴政“捉尽天下名士儒生”,“埋俊彦于深坑”,把稷下方士逼到登州海角这个方寸之地。如此,现实中小鼓额遭到“鹰眼”侮辱的情节也就被“古歌”预言似的铺垫了。这就是“古歌”的诗谶性质,就如《葬花吟》把林黛玉的归宿如谶语般的预先交代了一样,“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不自知。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疴续红丝?”第五段“古歌”也是这般功能。徐芾大战巨妖母,在一番生死决斗后,妖母气息奄奄。“古歌”最后没有写徐芾扬帆何处,但“一轮朝阳冉冉升天”,这是希望的燃起。“古歌”的结尾预先暗示了小说的结局。“我”坚定地迎接这场难以言喻的挑战,就如徐芾大战妖母一样。“我”走向高原,不知何处,但那儿是希望,在那儿“冰雪莹亮的洁地上,雪莲花粉茸茸开放”。

综上所述,《柏慧》的艺术格调虽有别于《九月寓言》的博郁沉深,但诗性特征却使小说情感激扬、内蕴丰厚、情韵动人!

①⑦ 张炜:《诗性的源流》,文汇出版社2006年版第1版,第85页,第221页。

②③④⑤⑥ 张炜:《柏慧》,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版,第221页,第89页,第3页,第16页,第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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