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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

2014-02-13陈德鸿

辽河 2014年1期
关键词:金家老金门窗

陈德鸿

老金老婆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死了,老金没有再娶。

不是不想娶,三十左右的汉子,没有点想法那是假的,和老婆关系再好,人没了,缘分也就断了,好在有两个孩子维系着,也算有个念想。

老金一度和离过婚的秀云打得火热,老金帮秀云和泥垒墙,秀云帮老金洗洗涮涮。村里人也认为两人很般配:年岁相当,性子相仿,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

到了亲嘴的程度时,老金和秀云没敢进行下一步。

秀云说:得找个媒人了。

老金说:是,找个媒人。

媒人现成的,村里的刘快嘴20个鸡蛋就能把腿跑细。当老金攒到19个鸡蛋时,情形变了。

老金的爹被划定为地主,成了狗崽子的老金一下子成了霜打的茄子。

除了正常上工外,老金和几个四类分子还负责清扫村里的街道和两个公共厕所,时不时要到大队接受批斗和训话。

好几次,老金都想找根绳把自己挂在村边那棵歪脖树上,结束这苦日子。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爹娘口挪肚攒加开荒积下的20几亩地,自己种自己收,而且早已收归了大队,怎么就成了地主?

偷偷哭了几回,老金的情绪稳定下来:为了两个老的和两个小的,好赖得活下去。

与秀云的关系,断吧。

秀云对老金倒没有丝毫嫌弃,甚至表态要搬来与老金一起住。老金硬装出一脸冷漠,很艰难地拒绝了。秀云知道老金的苦处,偷偷哭了好几场。嫁到外村那天,她坐在马车上,仍频频向老金家的方向张望,泪水流了一串又一串。

大队位于林区,4个生产队外,又成立了一个木器队,把全大队几个手艺好的木匠召集在一起,打制、维修农具、大车、爬犁外,还要对社员家的门窗进行换修,间或也打些家具,卖给需要的社员们。

老金家的门窗再破,也享受不到木器队的服务。好在山里木材多,许多烧柴砍巴砍巴就成木方。老金自己动手,凭着一把斧子和几样简陋的工具,打出的门窗竟也挺象回事。

木器队的头儿姓王,早些年从山东逃荒过来,手艺好,脾气也倔,每天上下工,都要路过老金家,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老金打门窗的事,一天下工便逛进了老金家。

这让老金全家都有些坐立不安,要知道,王木匠是大队革委会的红人,到一个四类分子家,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

老金浑身上下直冒汗,满脸堆着笑,话也有些结结巴巴。

王木匠倒没什么不自然的感觉,他叼着老金卷好的旱烟,屋里屋外转了几圈,仔仔细细打量着老金打出的门窗,又看了看老金的工具,末了,蹦出几个字:还行,就是家伙事差点。

老金赶紧又卷好一支旱烟递过去,脸上是一片受宠若惊的讪笑。

闲时,打几个“四脚八岔凳”练练手吧。王木匠对着老金划着的火柴点上烟,起身走了。

过后,王木匠让自己的二姑娘给老金送了几个刨子、凿子和刨锛过来。

王木匠的举动,让老金有些不知所措,但对他的话,却是上心。“四脚八岔凳”是衡量一个木匠最基本的标准,打好了,悟出门道,除了精细家具外,其他木工活便都不在话下了。

老金的“四脚八岔凳”刨了多少劈柴,打了多少个,老金也记不清了,打完的凳子,几乎都填在灶坑里,成了灰烬。

王木匠每月能来个一半回,看看老金打好的凳子,也不说什么,抽上一两袋烟便走。

老金知道,火候还不到。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王木匠又转到了老金家,这次,他坐了很长时间,临走,高声对老金爹妈说:咱大队又多了个成手木匠。

老金爹妈笑了:是个手艺人了。

有手艺又能咋的?该扫大街还得扫大街,该掏厕所还掏厕所。老金哭了。

但对王木匠仍是十分感激。拎着洋镐跑到十几里外的一处水泡子,刨开一尺多厚的冰层,捞出几斤小鱼和三十几个冬眠的林蛙送去。

当双手红肿、全身精湿的老金拎着水筲走进王木匠家的院子时,一向冷漠的王木匠竟然趿着鞋从屋里迎出来,多年来第一次收下了老金送的礼。

老金真正以木匠身份出现在村民面前,是在摘去四类分子的帽子后,那时,村里的土地已经开始承包了。

王木匠活多,忙不过来,便常喊老金来打下手。当然,老金大多做些房架、吊棚、门窗之类的粗活,高低柜、梳妆台等细活,是沾不了边的。

老金也没想沾,这些也就足够了。每做完一宗活,王木匠总会按天给他计算工钱,也还不低。老金是真心推脱,说没有师傅,哪有今天;说帽也摘了,地也有了,日子也好了等等。王木匠也是真心想给,到最后,老金往往只拿走一半。

王木匠脾气不好,对老婆贵芬也一样,稍有不顺张口就骂,当着老金和孩子的面也毫不收敛。孩子可以偷偷溜出去,老金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难下台。

老金不敢劝王木匠,有时会悄悄安慰贵芬几句。贵芬用围裙擦擦眼角,叹口气:这些年,也都惯了,好在现在不动手了。

贵芬识文断字,据说在关里时曾任过大队团支部书记。至于怎么和大她九岁的王木匠搅和在一块,怎么让大字不识一个的王木匠划拉到手,又怎么让王木匠摽来东北,她只字不提。

贵芬对小自己两岁的老金很好,有时也帮衬着老金拆洗被褥,缝补衣服。见老金的光景变好,两个孩子也都大了,一个人还孤苦的干靠,实在是受累,私下里,紧锣密鼓地为老金张罗起女人来。

老金并不上心,毕竟这些年都熬过来了,也还有点惦念远嫁的秀云。但架不住贵芬三天两头的催问,加之探听到秀云的日子还算不错,就答应和本村丈夫死了不到一年的女人二环搭搭手。

手一搭上便分不开了,不到半月,两人就睡到了一块。

事后老金有点后悔,暗暗责怪自己那天不应该喝那么多的酒。

二环的样貌也还标致,虽然被窝里很热,但平日却有些冷,话也不多。4个孩子都没成人,最小的才5岁,老金的担子实在是有些沉。可既然和人家那样了,也只能这样了。

好在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很开通,老金和二环在被窝里商量了几个晚上,便搬进了二环有些破旧的家。

有了女人的老金显得立整多了,他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二环的冷热老金已经惯了,二环的几个孩子对老金却始终热不起来,尤其是最小的男孩,按说基本是由老金带大的,可从懂事起,成天到晚对老金就没个好脸色。

有外人看出点名堂,便逗老金:别到最后白捞忙,多长点心眼吧。

老金憨憨一笑:没事,没事,挺好的。

“挺好”的老金为二环家翻盖了新房,置办了两个骡子,一挂大车,打发几个姑娘出了门子,又帮最小的男孩娶回媳妇后,便被这个孩子,准确说是二环和这个孩子撵了出来,二环早有了新的相好。

老金的小儿媳尽管一百个不乐意,可从小没妈的小儿子并没有说什么,无条件收留了他。

从净身出户的老金身上,倒也看不出多大变化,依旧每天笑呵呵的,只是显得老了许多。

老金的小儿子倒腾些木材,家境殷实,老金挣的钱一分不要,儿媳推脱得更是坚决,老金知道,这是让自己攒“过河”的钱了。

贵芬对老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她把老金和二环撺弄到一块的,谁承想,二环的心机这么深,害得老金只挨了挨她的身子,就帮她养大了孩子,自己毛也没得着。

最好的弥补方法是为老金再踅摸一个女人。

经历了秀云和二环的事,老金的心有些凉了,死活不依:快六十了,不折腾了。

六十也得找哇。老伴老伴,越老越得有个伴。少言寡语的贵芬劝说得越发起劲。

老金被缠得没法,冷丁冒出一句:要伴也得是你。

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老金吱吱唔唔,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

贵芬的脸腾的红了,直愣愣地看着老金,好象不认识一样,转回身,慢腾腾地走了。

贵芬再没上门,路上看到老金,往往会故意绕开。

老金却不得不隔三差五到王木匠家来,王木匠已经病得很重了。

老金来,贵芬总找借口躲到别的屋子里,老金低着头,红着脸,不敢正眼看她。

王木匠死了。

两年后,在王木匠三个姑娘和老金两个儿子的撮合下,贵芬和老金接上了弦。

这回,两人不光领了证,举办了婚礼,甚至还拍了组婚纱照,着实浪漫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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