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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词后置处置式类型探讨

2014-02-05傅惠钧

关键词:元曲补语后置

傅惠钧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学界较早注意到汉语处置式否定词后置现象的是黎锦熙。黎氏引述了《董西厢》等文献中“尽人劳攘,把我不觑”、“假热脸儿常钦定,把人心不鉴察”等例子说明近代汉语中存在这种用法。[1]王力认为“处置式又专为积极的处置而设,所以‘把’字后面不能用否定语”,例外只出现在“戏曲或弹词”里。[2]吕叔湘则指出“早期近代汉语里好像还没有这个限制,并且不如王先生所说只出现在戏曲或弹词里”。他援引了部分散文中的用例来证明,但认为“就较后的用例来说,这个限制是很严的。所能看见的例外,只有作为一个熟语的一部分的否定词才会在把字之后出现”。[3]王力还分析了《红楼梦》中的一些实例,它们往往是“肯定意义而采取否定形式”或是“带否定词的熟语”,“但是有肯定意义而采取否定形式的动词,以及带否定词的熟语,究竟是极少数的,因此这些都不妨碍‘把’后面不能用否定词语成为一条一般的规律”。[4]此后,一些有影响的汉语语法专著和教材,对于处置式否定词后置现象基本持类似看法,以至于有些专论“把”字句否定式的论文也只字不提这一现象,[5]有学者还进一步从理论上论证其不合语法的理由。[6]

进入新世纪后,关于这一问题的探讨有了一些新的进展。如张美兰在专书调查的基础上对“把/将字句否定式”在祈使句和陈述句中的不同构成形式做了具体的对比描写,让我们对近代汉语处置式否定词后置用法有了进一步的了解。[7]张蕾的硕士学位论文也有所涉及,有一定的启示。[8]

不过,这一问题还有继续探讨的空间。比如这一现象在近、现代汉语的基本面貌和特点究竟怎样,与否定词前置用法在表意上有何区别与联系,其产生和演变的动因如何等等,都有待于进一步探讨。笔者通过阅读文献和从CCL语料库中检索,获得近、现代汉语处置式否定词后置语例近六百条(其中现代汉语一百三十多条),从这些材料可见,处置式否定词后置现象是自唐宋以来一直沿用至今的一种不容忽视的语法形式。本文着重就“否定词后置处置式的类型”进行探讨,关于“表意特点及历史发展”等问题将另文研究。

否定词后置处置式的基本类型可以从形式和语义两个视角来观察。

一、形式类型

(一)从否定词位置看,可分为动前否定和动后否定两类

1.动前否定类

(1)把原与王六儿的不动,又另加上五十两银子、四套上色衣服。(兰陵笑笑生《金瓶梅》)

(2)田福贤,我把你娃子没当个啥,连我裆里的东西也没当!(陈忠实《白鹿原》)

(3)有些文人把自己的位置没摆对,所以才会感到不自由。(《读书》1993年12期)各例否定词均直接置于动词前。下面的例子里否定词也用于动词前,但不紧靠主要动词,而是间隔着介词短语、副词、形容词或助动词等:

(4)把这香铺也不在这里开了。(曹雪芹《红楼梦》)

(5)她把这个愿望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6)您将那一曲阳关休轻放,俺咫尺如天样。(《全元曲·杂剧》)

(7)上楼下楼把电灯都不随手关一下。(苏青《搬家》)

(8)昨在万圣寺山门,把守神将不肯放入。(方汝浩《东度记》)

(9)赶紧俯伏地上,把她的脑袋,不敢丝毫抬起。(徐哲身《汉代宫廷艳史》)

2.动后否定类

较典型的是用于动词后的能性补语前。这种否定实际上是对能性助动词的否定,是一种情态否定,关涉整个句式。一是“V得”的否定式“V不得”。例如:

(10)哪吒及睁眼看时,把身子动不得了。(许仲琳《封神演义》)

(11)官军把我奈何不得。(姚雪垠《李自成》)

二是“V得C”的否定式“V不C”。这一格式中的否定词其实是“否定词+助动词”的一个融合体,拿吕叔湘的话说,是“以‘不’代‘不得’,一字兼两字之用:‘不’字原为单纯之否定,在此式中变为可能性之否定”。[9]例如:

(12)只说我这里把你打不中了。(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13)只怕把他儿子教不通。(李百川《绿野仙踪》)

(14)可是把它收拢不起来。(杜鹏程《保卫延安》)

(二)从是否可变换看,可分为可变和不可变两类

1.可变类

后置否定词可变换为前置。最典型的是无条件变换,将否定词直接移至“把”字之前,意思基本不变。例如《朱子语类》中有一句:

(15)把他那禄不做大事看。

此句可说成:“不把他那禄做大事看。”同书“不把人做人看”用的就是相同的句法。上文例(6)“您将那一曲阳关休轻放”,就可把“休”前置于“将”前。下面的实例可进一步说明:

(16a)教见在的父母官把我们不做人待。(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16b)便是狄希陈合虎哥,都不把他当外人相待。(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17a)只知道巴结大人,把我们不放在眼里!(李伯元《官场现形记》)

(17b)把老身这几件东西,看不在眼了。(冯梦龙《喻世明言》)

(17c)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曹雪芹《红楼梦》)

对比中可见,例中否定词的位置是灵活的,可前可后,不受限制。能进行无条件变换的多为动前否定且结构较为简单的句子。

也有的是有条件变换。否定词不能直接移至动词之前,但附加一定条件就可前移,意思也基本不变。如否定词前有副词等附加语者,将否定词前移时往往需要将附加语一并前移。如上文例(7)“把电灯都不随手关一下”,若只把否定词“不”前移到“把”前,句子就不通顺;应该把“都”按原语序一并前移,因为“都”和“不”在同一节点之下,“不”的位置提升,“都”也应该一起提升。再如否定词用如助动词前的语例,否定词前移时,助动词也应该随之前移,道理是一样的。如上文例(8)“把守神将不肯放入”,可把“不肯”一并移至“把”前。置于能性补语中的否定词不可直接移至“把”前,但“V不得”类,可将“不得”一并前移,如例(11)。

2.不可变类

否定词前置如果导致不合语法或语义发生较大变化,则为不可变类。其实,可变与不可变也是相对的,上文所述的“有条件变换”,实际上也具有某种程度的不可变性。不可变类有缩合式、周遍式、隐含式和双重否定式等。

A.缩合式。有两种,即紧缩结构和融合结构。紧缩结构如:

(18)倒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曹雪芹《红楼梦》)

(19)把我们不瞅不睬。(吴敬梓《儒林外史》)

例中VP均是习语性并列结构,分项都有相呼应的否定词。若将否定词前移,就会破坏习语结构的整体性,造成句子不通。下面的例子也一样:

(20)倒把我不瞅不睬,不知不识,相问相思。(《全元曲·杂剧》)

(21)你把莺莺并不题,燕燕更不瞅。(《全元曲·杂剧》)

“把”字后也是并列结构。例(21)与前三例不同的是,此例不是习语,且并列结构有不同的处置对象,而又共用一个“把”字,另外,否定词前还分别有不同的副词,因而无法将否定词前移。下面的例子有点相似,但并列项一为肯定,一为否定:

(22)我如今把玉锁顿开,金枷不带。(《全元曲·杂剧》)

(23)我将那厮脸儿上不抓,耳轮儿揪罢,我问你昨夜宿谁家。(《全元曲·散曲》)

显然也无法将否定词前置。

融合结构是指带有“V不C”结构的否定后置处置式。如前所述,能性补语“V不C”类中的“不”是“否定词+助动词”的一个融合体,如果将“不”前移,意思就会发生很大变化。如前举例(13),变换后是:“只怕不把他儿子教通。”显然不妥。如果将否定词转化为“不+能”,再一并前移,就可成立:“只怕不能把他儿子教通。”但这已经不是一般所谓的变换了。

B.周遍式。是指否定词后置“把”字句中使用周遍性受事结构的形式。有两种情况:a式,“把”字结构后,是由数词“一”以及相应的量词(有时加名词)组成的短语(即“一·量·(名)”短语)加否定词“不/没”构成的格式,其中的“一”表示人或事物的最小限度,其形式是:“P把/将+NP+一 +量 +(N)+(adv)+neg”;b式,“把”字后是“谁、什么”等任指代词,构成“P把/将+WH谁/什么+(adv)+neg”格式。先看a式。例如:

(24)把花子虚一下儿也没打。(兰陵笑笑生《金瓶梅》)

(25)苏旺将如玉的衣服被褥一件不要。(李百川《绿野仙踪》)

(26)单单把俺高宠,一字不提。(汪曾祺《八月骄阳》)

(27)孩子们高了兴,把能踩坏的花草一点也没留下。(老舍《邻居们》)

(28)把早晨带出来的问题一个没解决,就回家?(老舍《二马》)

这一表达形式的特点是以极小量词的否定来表示完全否定。在给定的范围内,对其中最小一个量级的否定等于对整个范围的否定。“一”作为自然数中最小的数,常与量词匹配用来表示完全否定。此类特定构式也不允许否定词前移。再看b式。例如:

(29)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贾英华《夜叙宫廷秘闻》)

(30)走起路来一摇二摆,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31)百和堂的老板昨天也去吃了满月酒的,把什么没有瞧在眼里。(欧阳山《三家巷》)

前两例用“谁”表任指,分别用“都”和“也”呼应;后一例用“什么”表任指,为反诘用法。这种表示遍指的特定构式,显然不能将否定词前移。

C.隐含式。是指结构中将表处置意义的主要动词隐含不现的形式。例如:

(32)咬住敌人不放,敌人也把他没有办法。(姚雪垠《李自成》)

“没有办法”后当隐含了一个“消灭”或“对付”之类的处置动词。试比较:

(33)人们早把粮食没法坚壁了。(李英儒《野火春风斗古城》)

能否把例(32)理解为省略呢?对比例(33)来看似乎也可以。但这类用法非常多见,已成为了一种固定用法。再如:

(34)他把科长还真没办法。(方方《埋伏》)

(35)苏金荣都把他没有办法。(李晓明《平原枪声》)

因而作隐含看比较合适,最初也许来源于省略。这种形式显然不能将否定词直接前移,除非补上一个动词并将“没有办法”一并前移。

D.双重否定式。是指“把”字结构前后都有否定词,或者“把”字结构后有两个否定词的形式,双重否定表达肯定的意思。前一种情况如:

(36)休把那山海盟言不勾思,相会何时。(《全元曲·散曲》)

(37)无一个更儿里将他不梦见。(《全元曲·散曲》)

(38)五爷说,别把钱不当钱,也得分分人。(乔典运《香与香》)

“把”前已经有一个否定词,难再前移。后一种情况如:

(39)骂得有节有音,把一众人没一个不被他引了发起笑来。(坑余生《续济公传》)

(40)把那七十二般的恶死,没有一件儿不咒到我身上的。(西周生《醒世姻缘传》)若把否定词移动一个到“把”前,句子就不合语法了。

二、语义类型

处置式的语义分类可以有多种。我们比较赞成吴福祥的“广义处置式”、“狭义处置式”和“致使义处置式”的三分模式。[10]422否定词后置现象在这三类中都有所见。

(一)否定词后置广义处置式

最早论及广义处置式的是太田辰夫的《中国语历史文法》。此后梅祖麟的《唐宋处置式的来源》、吴福祥的《敦煌变文语法研究》、《〈朱子语类辑略〉语法研究》、曹广顺、遇笑容的《中古译经中的处置式》、蒋绍愚的《汉语广义处置式的来源》等有过进一步讨论,一般都认为它是带有两个宾语的处置式。其下位类型,学界论及的主要有处置(给)、处置(作)、处置(到)、处置(在)、处置(告)、处置(比)等,各类都存在否定词后置现象。我们将其意义相近者合并,分作三类来讨论。

1.F处置(到)(F表示否定)

此式含F处置(在)。主要使用放置义或与之相关的动词,由处所类词语充任间接宾语,作客事中的位事。格式义为“把某人或某事物不置于某处所”。例如:

(41)媳妇,我死呵,你将我骨头休埋在土。(《全元曲·戏文》

(42)如今陈公将次离任,把这小孩子没送一头处。(冯梦龙《喻世明言》

(43)将勋位、勋章不挂衣襟上,反挂在扇柄上。(费只园《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

(44)只家中大小,把你也不着在意里。(兰陵笑笑生《金瓶梅》)

(45)王敦掌握军权,自以为了不起,把晋元帝不放在眼里。(墨人《中华上下五千年》)

(46)只把‘安民’二字没刻上。(李逸侯《宋代十八朝宫廷艳史》)

例(44)、(45)的处所词语是虚的;例(46)的处所词语承上文省略,上文说到“刻”的所在是“碑石”。

2.F 处置(给)

此式含F处置(告)。主要使用交接义、言告义或与之相关的动词,由表人和事物类词语作间接宾语,充任与事。格式义为“把某人或某事物不给予某对象”。例如:

(47)为甚么倒把家事不交给你?(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48)李富春逝世后,蔡畅把两人多年的储蓄不留给儿孙,而是全部交了党费。(向先梅《“钱”与“宝”》)

(49)如未经日本资本家同意,将该公司不归国有。(蔡东蕃《民国演义》)

(50)怨怪我把最需要安慰的机会没有给她。(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51)教把走妖魔一节,休说与外人知道。(施耐安、罗贯中《水浒全传》)

(52)大哥把这好话儿莫与他说。(吴承恩《西游记》)

前四例为F处置(给),处置对象除例(50)外都是实在的事物;后两例为F处置(告),处置对象是话语。

3.F 处置(作)

此式含F处置(比)。主要使用当作、认定、命名、比较、像似等义的动词,也由表人和事物类词语作间接宾语,充任客事。格式义为“把某人或某事物不作为某对象”。例如:

(53)圣人之心却将那小费不当事。(《朱子语类》)

(54)古代把文学不看作独立艺术,而看作有用的东西。(方孝岳《中国文学批评》)

(55)只是父亲不慈,致我亲娘气死,又把我不以为子。(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56)他把万有引力不认为是作用力。(程稳平、程实平《21世纪的牛顿力学》)

这是“把O1不当作/不看作/不认作O2”。再如:

(57)旧社会把鸦片不叫鸦片,叫“黑土”、“黑膏”。(张贤亮《浪漫的黑炮》)

(58)因此上把旧恩情,全不比新知契?(《全元曲·杂剧》)

(59)把爹娘不同个天和地。(《全元曲·杂剧》)

这是“把O1不叫作/不比作O2”。

(二)否定词后置狭义处置式

狭义处置式包括梅祖麟的乙型和丙型。[11]但在否定词后置的处置式中就只有乙型,即“动词前后带其他成分”的,不能包括丙型(“单纯动词居末位”),因为否定词本身就是“其他成分”。关于所谓“动词前后带其他成分”,一般认为是指动词前的“状语性修饰成分”、动词后的“补语或动态助词”等,而不包括“宾语”,因为广义处置式动词后是带宾语的。问题是,是否所有带宾语的都属于广义处置式呢?从上文所论可知,目前广义处置式的范围并未包含所有带两个宾语的句子。吕叔湘论及的“偏称宾语”和“保留宾语”似乎就未能包括。所谓偏称宾语是指:“宾语都分成两个部分,先是全称的名词,放在‘把’字后头,后是偏称的数量,放在主要的动词后头。”例如:

(60)吩咐过了和尚,把腿跷起一只来。(吴敬梓《儒林外史》)

此类句子动词支配的前后两个宾语具有部分同指关系。这与广义处置式两个宾语所指不一性质不同,因而我们认为把这类现象归入狭义处置式更为合适。所谓保留宾语是指:“这种宾语跟动词结合成一个熟语,已经可以当作一个复合的动词看。”[3]例如:

(61)没事尚自生事,把人寻不是。(《刘知远诸宫调·知远别三娘太原投事》)

“寻不是”可以作为一个整体来“处置”“人”,因而此类也可归于狭义处置式。至于保留宾语中“两个宾语之间有一种领属关系”的一类,我们觉得有点类似于偏称宾语,可以作同一处理。

狭义处置式否定词后置最简单的形式是动词前后没有别的成分,只有否定词。例如:

(62)我把那段疋绫罗不希望。(《全元曲·杂剧》)

(63)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答理。(曹雪芹《红楼梦》)

(64)他们就这样把我不理啦?(曹禺《雷雨》)

(65)我们总是把理性和知性不分。(《读书》1996年1期)

动词前除了否定词,经常还有别的状语性修饰成分。例如:

(66)将许多合做底事都不做。(《朱子语类》)

(67)把静观的事,并不提起。(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

(68)把嫡妻越发不希罕了。(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69)又何必把这东西完全不要了呢?(王朔《修改后发表》)

下面是动词后有补语的现象:

(70)改名叫闭死猫,差点把你的猫尿没闭出来。(佚名《小五义》)

(71)我想爸爸只要把事不看得太严重了,事情就会过去的。(曹禺《雷雨》)

(72)俺这个成日只在外边胡干,把正经事儿不理一理儿。(兰陵笑笑生《金瓶梅》)

(73)依他写了,却把正经的卖价竟不曾填得明白。(抱瓮老人《今古奇观》)

例(73)前有状语后有补语。下面几例否定词后带偏称宾语:

(74)将这一行人休少了一个。(《全元曲·杂剧》)

(75)将俺一家儿不留一个龆龀。(王实甫《西厢记》)

(76)臣有一计,把他全家不留一个。(佚名《说唐全传》)下例比较特殊:

(77)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曹雪芹《红楼梦》)

“你的”是“皮”的修饰语,移至句末成了“冻破”的宾语。

(三)否定词后置致使义处置式

对一个研究对象作广义和狭义的分类界定,再分出别的类来似乎有点不合常规逻辑。但是,从汉语语法史的角度看,目前所定义的广义处置式是先于狭义处置式产生的,它又有带双宾语的显著特点;而所谓致使义处置式则一般认为是后于狭义处置式而产生的,它又有不同于其他处置式的显著特点,即“把”后不是受事而是施事或当事。从认识语言结构规律及其发展着眼,作这样的处理当是合适的。因而,“这种分类法和名称为多数研究者所接受”。[12]

致使义处置式的语义是介词“把”所引出的受动者受主体的某种支配而产生某种结果(状态)或发生某种变化。[10]吕叔湘较早注意到这类处置式,[3]蒋绍愚从来源等角度作了进一步论述。[13]这类处置式主要有以下几种用法:

一是动词本来是不及物的,在句中给它一种“致动”的意义而使之变成及物的。这种用法吕叔湘称为“特殊结果补语”把字句,如《儿女英雄传》中的例子:“没把个妹妹急疯了。”“把个张姑娘羞得无地自容。”下面是否定词后置处置式中的用例:

(78)把宝玉没急死了,闹得家翻宅乱。(曹雪芹《红楼梦》)

(79)听的道烧了我尸骸,将我来没乱煞。(《全元曲·杂剧》)

(80)将仁更无安顿处。(《朱子语类》)

二是“把”后施事主语句的动词(主要是不及物动词)没有致动意义,也不是动结式,“把/将”似有“使”、“让”的意思,用于不如意的事情。如《红楼梦》中的“奶奶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怎么忽然把个晴雯姐姐也没了”等。这种用法有时动词后没有别的成分,有时则有表趋向或状态的补语或宾语出现。例如:

(81)不知在那里吃了酒,把钥匙不见了,走来俺屋里寻。(兰陵笑笑生《金瓶梅》)

(82)正叫做个冰前刮雪,火上浇油,把个张天师没奈何。(罗懋登《三宝太监西洋记》)

(83)渐渐将自己都没理会了,都不知。(《朱子语类》)

(84)那日把棉花不见了两大包。(兰陵笑笑生《金瓶梅》)

(85)这二人一蹿下楼来不大要紧,把两个晒酱的几乎没掉下酱缸里。(佚名《小五义》)

(86)那船一歪……把柳爷几希乎没摔下水去。(佚名《小五义》)

有时同一个动词可以表示两种不同的意义,这主要取决于句式。试将下例与例(83)作一比较:

(87)如诸公说将体用一齐都没理会了。(《朱子语类》)

动词都是“理会”,例(83)“将”引进施事,属于致使义处置式;例(87)引进受事,则属于狭义处置式。

吕叔湘还论及了一种致使义“把”字句,认为“这里边的动词所代表的动作,严格说,是管不着那个宾语的,只是使宾语达到补语所表示的那种结果的手段而已”,如《红楼梦》:“夸奖一回,奉承一回,把老太太的心都说活了”,“好孩子,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这种用法在否定词后置处置式中极少见到,下面是仅见的例子:

(88)把眼睛别写瞎了。(《工人日报》2005-09-11(4))

综上所述,汉语否定词后置处置式是自唐宋以来沿用至今的一种语法现象,其类型具有多样性。依据形式,有动前否定与动后否定、可变与不可变的差异;依据语义,则有广义处置式、狭义处置式和致使义处置式的不同。作为处置式的一个分支,与否定词前置式和肯定式一样,否定词后置处置式具有不容忽视的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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