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丁

意大利轰炸机奔袭巴林？这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却确实在二战期间的北非中东战区悄然上演过。数架SM.82轰炸机在意大利对英、法两国宣战几个月后，从地中海上的基地出发长途飞往波斯湾，虽然没有给巴林造成什么实际损害，却创下轴心国军机在二战中飞行距离最远的一次空袭。

大胆提议

在追随希特勒的步伐向英法宣战之后，墨索里尼一直渴望着能够通过一场实战胜利来提升法西斯意大利的声威。在这方面，意大利空军已经走在了前面，他们刚刚派出了一支由多个机种混编而成的“航空军”，进驻比利时去“协助”德国空军攻打大不列颠。

似乎对此感觉意犹未尽，空军方面在1940年10月初又有奇思妙想送呈大独裁者的面前。这次前来晋见的是一位名叫保罗·莫奇的空军上校，他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派出轰炸机奔袭巴林油田！打击大英帝国的石油产区自然是好主意，但如此长距离的飞行确实可行么？

莫奇此人在战前是一名技艺非凡的试飞员，在当上空军上校后并没有什么出彩表现，这次他或许是要搏出位，所以已经仔细考虑了行动的各项细节。他选择萨沃亚·马切蒂SM.82型轰炸机来执行这项任务，飞机上将装载大量燃料和超过1吨重的炸弹，根据莫奇的计算，尽管轰炸机将长途飞越东地中海和阿拉伯北部，但是在空气顺流的帮助下，此行可能还会有一些燃料节余。

意大利和英国进入交战状态4个月以来，已经有多座意大利城市受到英国轰炸机的“光顾”，因此在看到莫奇的方案后，墨索里尼立即加以批准，并要求空军选择此行的“最恰当人选”。对此，方案提交者莫奇也早有腹案，他建议由一名“标准的法西斯信徒”埃托雷·穆蒂少校担此重任。这个提名同样大获墨索里尼肯定，穆蒂是知名的老牌飞行员，在一战的战场上就被评价为具有“超人的斗志和纯净的灵魂”，另外他还在党内担负着要职，看起来真是再恰当不过。

积极筹划

10月初，在罗马近郊的吉多尼亚机场上，正在第41轰炸机大队供职的穆蒂少校接到一道密令，让他选择一批优秀的机组人员，然后驾驶5架SM.82飞往地中海上的罗德岛待命。穆蒂带着他所选的人和飞机于13日飞抵罗德岛，并在那里得知了秘密出击的目的地：巴林。

在这位少校看来，将大英帝国在波斯湾地区的石油精炼厂列为首批战略打击的目标，无疑是极为正确的。巴林是海湾地区最早开采石油的国家，这个国家虽自1703年即宣告独立，但后来随着英军入侵而沦为大不列颠的保护国，其石油开采权自然也牢牢握在英国人手中。巴林全境包括36个大小不等的岛屿，其中首府麦纳麦所在的巴林岛是最大的，意大利轰炸机的这次行动就将指向巴林岛上的麦纳麦，那里有石油采炼设施以及专用运输码头。

当然，这是一次艰苦的长距离奔袭，而SM.82型轰炸机的出现为这种奔袭提供了可能。这种轰炸机其实是SM.82军用运输机的衍生版，而后者则是以SM.75客机为基础发展而成的，其特色是在机首和两侧机翼共配备了3台发动机。轰炸版SM.82的航程达3 000千米、最大速度370千米/小时、实用升限6 000米、最大载运能力达到4吨，不过在当时尚处于小规模交付阶段。

不久前，这种轰炸机刚刚经历了实战的检验。第一批轰炸版SM.82在当年7月17日展开行动，从吉多尼亚机场出发的3架飞机袭击了英军的直布罗陀基地，投下了100千克和250千克两种规格的炸弹。同月25日和8月20日，另一批SM.82改从撒丁岛的阿尔格罗机场出发，又两次袭击了直布罗陀。有几枚炸弹砸到了目标，意空军的战果评估更是指出“效果极为理想”，SM.82轰炸机就此被认为是执行战略打击的一种利器。

用了整整四天时间，穆蒂和另外几名机长才在反复讨论之后确定了一个相当复杂的行动计划。去程时，机群将依次飞越东地中海、黎巴嫩、叙利亚和沙特阿拉伯北部的沙漠无人地带，而考虑到如果按这条原路返回罗德岛，将很可能受到驻扎在塞浦路斯、巴勒斯坦和伊拉克等地的英国皇家空军飞机的拦截，穆蒂决定机群在投弹后向西南飞离，飞越广袤的阿拉伯半岛中部的大沙漠，前往红海海岸上由意军控制的殖民地厄立特里亚，再从那里转场返回罗马。

为确保周全，经穆蒂提议，空军将另派1架运输版SM.82先行前往同样位于红海海岸的埃塞俄比亚北部港城马萨瓦待命，这架运输机满载燃料，以供万一紧急迫降到海岸地区的SM. 82之用。

长途飞行

1940年10月19日17点10分，在地中海落日的余晖中，从5架中选定的4架SM.82启动了3台880马力的阿尔法-罗密欧9缸发动机，机身蒙皮和木制机翼颤抖起来，然后这些飞机在罗德岛的加杜拉机场上慢慢滑行，接着依次缓慢升空。

这些飞机全部处于严重超载状态，地勤人员已经为每架飞机的油箱和副油箱注满了4 900升燃油，还为其装载上了总重达到1.5吨、分为15、20、50千克三种规格的燃烧弹和高爆弹，这些数据已大大超过了SM.82的理论载重上限，正考验着这种飞机的潜力。幸运的是，这一天正好是利于顺风飞行的理想风向，在地中海的一派晴空中，4架轰炸机逐渐爬升到2 700米高度，在那里结成一个菱形队形后，以280千米的时速向东飞去。

坐镇在领头那架SM.82之中的，就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穆蒂少校，他为自己选择的两名同伴雷纳少校和穆西上尉此前都有过操纵这种轰炸机的经历。在第二架飞机上，坐着费德里西中校、布萨卡上尉和鲁斯波利少尉；操纵着第三架飞机的，是梅耶上尉、里贝克斯少尉和卡雷拉准尉；在殿后的那架飞机上，则是萨内蒂上尉、塞科尼少尉和巴蒂准尉。需要指出的是，SM.82轰炸机的标准机组配备是5人，这次是为了尽量给燃料腾出载运量而特别实施了“减配”。

意大利机群一路向东，担负着领航机重任的穆蒂的座机一马当先，为了更好地引领后面的飞机，地勤已经在这架SM.82的机翼上表面涂上了两个硕大的白色菱形图案，并且设置了射灯指向机翼，这样一来，白色菱形发出醒目的反光，让后面几架轰炸机上的操纵者能够在夜色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长机。endprint

机群悄然飞越了塞浦路斯和黎巴嫩，然后进入叙利亚上空。叙利亚处在维希法国的控制之下，对意大利而言算是一个友好地区，因此预定的转折地点就设在大马士革上空。但是一场浓雾不期而至，穆蒂发现他已经和第四架飞机失掉了目力接触。出于安全考虑，穆蒂在出发前便要求所有飞机关闭无线电，现在，他也无法通过无线电来联系那架“失落”的轰炸机。

于是便只有3架SM.82飞入英国控制下的伊拉克空域，这是一片危险区域，不过当意大利飞机在月色下飞掠沙漠时，并未被任何人发现。又飞了一阵之后，科威特海岸线已然在望，于是穆蒂带头降低到900米高度。这时，意大利轰炸机已经在空中飞行了9小时，而它们即将飞临位于波斯湾的巴林岛。

分别投弹

10月20日凌晨2点20分，3架SM.82飞临巴林岛上空，在打头的长机上，兼任着投弹手的雷纳少校紧张地紧盯着投弹瞄准具，从目镜中努力搜索着目标。穆蒂的飞机必须首先找到目标并准确投弹，跟在其后的另外飞机才会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和预想的种种困难相反，雷纳很轻松地就锁定了目标，这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目镜里，“石油精炼厂被明亮的灯火勾勒得一清二楚。”在晨光到来前的黑暗中，驻守在当地机场上的英国人竟以为飞来的是友机，便打开了跑道航灯，这当然帮了意大利人大忙。

面对着这样全无防备的目标，穆蒂的SM.82打开了弹舱，炸弹随之倾泻而下，这让他感觉操控顿时变得轻松起来，紧接着，梅耶和萨内蒂的轰炸机也分别投下了炸弹。在第一批炸弹发生爆炸时，穆蒂已经将飞行修正到逃离路线，意大利飞机在没有任何拦截的情况下离场，有机组成员看到“多处炼油设施受损，多个储油罐被点燃”。

巴林遭到了空袭，这是意大利人计划中的事，孰料差不多在同一时段，在巴林岛西面约50千米远的沙特阿拉伯东北部城市达兰也同样落下了炸弹！在那座城市里，许多当地人都被爆炸声惊醒了，一位名叫斯普鲁克的律师在醒来后，倾听了一番后居然又翻身入睡。英国人比尔·埃尔蒂斯特可没这么冷静，他直接冲出了寓所，在街上遇上了邻居德雷夫斯夫人，两人惊恐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比尔才注意到自己居然一丝不挂，所幸当时“一片漆黑”。

原来，朝这里投弹的是那架在大马士革上空失掉了方向的SM.82。在达兰上空，一直不敢打破无线电静默的机长费德里西断定这就是他该去的地方，便打开了弹舱门，事后他回忆自己一定是把炸弹扔到了麦纳麦近郊的一处什么地方。

创下纪录

逃离现场的意大利飞机平安无事，穆蒂打头的那3架于20日早晨8点40分安全降落到厄立特里亚的祖拉机场上。从出发到降落，这些轰炸机全程飞行15个半小时，航程接近4 500千米。在厄立特里亚，于驻扎在那里的意大利空军人员的簇拥下，穆蒂和他的部下们享受了一回英雄般的欢迎。

之后，第四架SM.82也降落到来，引发又一阵欢呼。而穆蒂在那时得知，那架原本应该在海岸线上满载燃料接应自己的SM.82，早些时候已经坠毁在无人区了。这让他感到一阵后怕，因为着地后每架轰炸机上的燃料都只剩下不足40加仑了。

休息了几天后，穆蒂重新升空，这次他又带着他的机队从祖拉机场出发，取道意大利控制下的利比亚班加西港，然后回到罗马。在途中，这些飞机还顺带向英军控制下的苏丹港投了炸弹。回到罗马的穆蒂立即受到表彰，授勋词称如此大胆的举动“很可能是这场战争中唯一的一次”。

意大利宣传机构随之启动，声称空袭重创了巴林油田，“巨大的火焰在很远的距离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刊登在意大利报纸上的最夸张的标题是：“巴林被摧毁了。”

但这种说法很快就受到了同盟国方面的驳斥。来自开罗的消息称，损失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英国报纸援引英国军方人士的话，“只有一条输油管受到了损坏。”

一名在油井工作的美国工程师开始感到不解，在这样的月明之夜，飞在1 000米以下的轰炸机怎么会没有炸中目标呢？而且，当地没有任何防空火力，同时灯火通明地简直有如纽约时代广场。

对于此次轰炸的效果，美国著名的时事杂志《时代》周刊挖苦道，“即使是由詹姆斯·费尼莫尔·库柏（美国小说家）笔下的印第安人来驾驶这些轰炸机，他们也不会做得比这更糟了。”

实际情况确实如此，尽管投弹时的情况非常理想，但意大利人的炸弹几乎错失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在巴林发出的“火焰”是由一堆被引燃的煤堆引起的，大部分炸弹砸到了沙地上。

另外，对沙特城市的“误击”也引发了纠纷。沙特阿拉伯是中立国，虽然达兰也有石油设施，但那里的运营商是美国公司，那同样来自一个中立国。美国媒体指出，“意大利袭击巴林的动机显而易见，但是为什么要向中立国沙特扔炸弹，却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对于巴林油田，美国方面也质疑行动的合法性，因为巴林油厂的两家美国公司参与控股，而且有许多美国工人在那里工作。有些尴尬的意大利后来回应称，这些美国公司实际上都是英资公司，而巴林实际上是英国的卫星国，因此空袭没有问题。

不难看出，如果纯粹从战果来看，巴林空袭几乎没有给当地的石油工业造成任何影响，意大利轰炸机算得上是白忙一场。不过这次奔袭的确也是一次飞行技艺上的壮举，此行以4 500千米飞行距离而创下到那时为止的轰炸机飞行的世界纪录，虽然美国在加入战争后派出了B-29这样的远程轰炸机而不断刷新着这一“纪录”，但意大利轰炸机的所为，仍然是轴心国军机在二战中的最长飞行纪录。

责任编辑：王鑫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