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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味真重”之后的反应

2013-11-16童孟侯

上海采风月刊 2013年6期
关键词:屌丝王朔口味

文/童孟侯

吃的口味 & 喝的口味

现在的人不知是舌苔出了问题还是食物的滋味起了变化,反正口味是越来越重了。

比如说眼下流行的湘菜:干锅牛蛙、剁椒鱼头、干锅仔姜鸭、辣子猪手……味道好重。这是没错的,人家湖南菜历来讲究一个辣。可是我们到厦门鼓浪屿要吃个饭,也是干锅牛蛙,也是烤鱼蘸辣椒粉,重中加重!要晓得福建菜以前很少这么辣的。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开会,有个代表叹息道:鼓浪屿随处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儿!这个代表名叫舒婷。

上海老话说:不识相叫侬吃辣火酱!意思是让你尝尝无法忍受的辣滋味。现在要是叫人家吃“辣火酱”,巴不得呢。

再比如,我到西藏定日县(那已经在喜马拉雅山的山脚下了),也发现不少火锅店。那盆红红的汤哪里像南方暖锅,白水,最多是加一点高汤。不,高原的红汤非但滚烫滚烫,而且重辣重酱重油,冒出来的辣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食客大呼过瘾过瘾!

其实,把任何食物放到这样的麻辣汤里涮一涮,涮出来的都是一个味道,还能品味到各种食材的细腻区别吗?味道里的那种鲜,还有没有?

西藏的食品原来不是重口味的,牦牛肉、酥油茶……都是淡淡的,甚至什么作料都不放。

再比如,我们到上海的川菜店去,打开菜谱看,每一道菜的边上都画着一只辣椒、两只辣椒、三只辣椒,表示微辣、中辣和重辣。食客们大多要的是三只辣椒,辣不怕!

其实,四川人正式请客,满桌没有一个辣菜:黄烧鱼翅、白汁鱼唇、清蒸甲鱼、烤乳猪、樟茶鸭子、口袋豆腐、豆渣猪头、龙眼烧白……甚至还有一道开水白菜(也叫玻璃白菜),菜里除了白菜,连一只微型虾米都没有。

可如今在上海的川菜店里能吃到开水白菜吗?不能。即使有,也不会有食客点这道清汤寡水的菜。我们都接受过健康饮食教育:要清淡,不要太甜,不要太咸,不要太辣……可是一到饭桌上,却希望味道越重越好,所谓“入味”。

梁文道先生分析道:整个国家都在重口味。这说明我们食材本身的味道变了,或者消失掉了,于是我们更仰赖这种外在的、表面的、肤浅的刺激去遮盖原料的种种不足。

梁先生说得很婉转,他把原因归结到食材上。可是有个叫马修·格莱博的外国人就说得不客气了:中国食客一无所知!

他的原话是:中国人的零食也发生了改变,从最初的豆类、水果干、坚果,演变为过度调味、油炸、加工的食物。于是,从这些零食中摄取的脂肪就增加了。中国人摄入越来越多的脂肪与糖分,却对此一无所知……

有一首诗叫《口味诗》,不知道读者欣赏过没有?全诗如下:安徽甜,河北咸,福建浙江咸又甜;宁夏河南陕青甘,又辣又甜外加咸;山西醋,山东盐,东北三省咸带酸;黔赣两湖辣子蒜,又麻又辣数四川;广东鲜,江苏淡,少数民族不一般。

现在大家口味重了,新的《口味诗》也许只要一句就概括了:又麻又辣咸带酸!

说的口味 & 写的口味

我怎么都没料到“口味真重”竟然成了2013年的流行语,不是指吃菜方面的,而是指说话方面的口味了。

来源是2013年春晚上的一个小品:蔡明在公园的一角坐着,想清静一会儿,不希望有人妨碍她。可是潘长江也到公园的这一角来玩,他说:我就碍(爱)着你,碍(爱)着你!

蔡明看了他一眼,来了一句:你口味真重!

这话很幽默,因为潘长江说的是“碍”,谐音成了“爱”。然而,“口味真重”的恰恰不是潘长江,而是蔡明。她看见李咏就说:让你脸短点你习惯吗?她碰到毕福剑就说:满脸褶子还卖萌!他指着潘长江说:你在电线杆子下留了记号了?

哦,这是严肃认真团结紧张的中央电视台,不是刘老根舞台,口味重到这等地步,把观众的胃烧坏了如何是好?

多少年前贾平凹写小说的时候,他也想要口味重,但是他害怕,于是只能采取“此处删去XX字”的办法。新闻出版局没要他删,宣传部文艺处也没要他删,是他自己删的。这说明他对中国文字还有敬畏感,觉得写出那些重口味的字来不好意思……

现在的小说家和小品编剧比起贾平凹,口味重多了——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做保险的朋友阿汪。

阿汪说:口味重不是从贾平凹开始的,而是从一个叫王朔的人开始的。他也是你们这种写写弄弄的人。

我说:你有什么根据?怎么是王朔开创了口味重的先河?

阿汪说:白纸黑字。前几天我在福州路淘到一本《王朔词典》,不信你翻翻看。

我浏览了几页,顿时觉得王朔的口味那才叫一个重!

他说崔健:人民群众都还一点精神准备没有呢,这小子就横空出世了,哑着大便干燥嗓儿一吼,竟如天上下刀子,纷纷击中了中国人的麻筋儿!

他说梵高:一个可怜人,十足的傻逼。惹人讨厌的原因,不是割下自己的耳朵送给一只丑陋的“法国鸡”,而是没留给这位讨厌他的北京鸟人!

他说姜文:一个“畜生级的”家伙!

哦哟哟!他还评价了余秋雨、诸葛亮、张艺谋、徐静蕾、余华、克林顿……这里头有几位还是王朔的好朋友。他管不了这些,就像请这些好朋友吃菜喝酒一样,统统在菜里头下了猛料。

《王朔词典》放了太多辣子太多盐巴太多酱油太多糖太多醋,几乎把我的舌头弄麻木了。我赶紧就合上词典还给了阿汪。阿汪说:你看看这《王朔词典》是什么时候出版的,2002年就出版了,所以我说十年前王朔的口味已经相当重了。

其实,岂止是王朔,名人口味重已经常态化。田震、那英、丁俊晖、周立波、孙杨、刘翔……个个喜欢粗口。这些人训练忙,演出也忙,没有时间上学堂。他们不知道口味的重轻,是可以理解的。易中天先生好像是在大学里为人师表的,他的口味为啥也这么重就不得而知了。

回想十多年前日本“野尻”眼镜进入中国的时候,我不懂这个“尻”字是什么意思。一查字典,原来是屁股。那么“野尻”就是野屁股。那时候我还没有去过日本,我以为日本人的屁股上一定也戴着眼镜。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如今好多女士不是把墨镜戴在头顶上吗?脑袋也怕日光刺眼。

那时候我就想(现在我还在琢磨):日本人到中国来撒野,我们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至少应该劝他们把裤子穿起来吧?直到前几天我看了一部抗日的电视剧叫《寻宝》,才晓得我们是有反应的,那编剧把一个日本鬼子的名字起为犬养君。“犬养君”不就是狗娘养的吗?

可是我还在想:“尻”是什么意思,也许要查一查字典才明白。“屌”是什么意思,就不用查字典了吧?可现在时常在各种公开发行的报纸上看到“屌丝屌丝屌丝”,不仅反复出现,而且普遍应用,这样的口味应该比王朔还重。

“屌”被公开了,有没有反应呢?有。一位传播研究专家出来打圆场:粗话人人都有可能说,但这并不代表着随时随地都能说,人说粗话当然不可能禁绝,因此要加以分辨,要公私分开来看。私下里,两个人聊天、打电话、发短信,偶尔说几句粗话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不能在公共领域……

这专家说得很宽容,只要求大家在重口味方面公私分明。然而据我所知:真正的绅士和淑女,即使两个人聊天,口味也是极其清淡的,一丝儿重的都没有。

对于专家的劝说有没有反应呢?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估计有人会把一大锅重料猛料都扣他头上,要知道喜欢讲自己是“屌丝”的人,口味个个都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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