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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王艮“无为”思想的初步探讨

2013-08-15张树俊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王艮无为天理

张树俊

(中共泰州市委党校,江苏 泰州225300)

王艮是泰州学派创始人、明代平民哲学家。在自然思想的引导下,王艮强调“无为”,同时,从经世的角度,王艮又强调“有为”,这看起来是一对矛盾。但王艮讲“无为”是一个角度,讲“有为”又是一个角度,并通过“体”与“用”的结合,把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他的“无为”与“有为”统一的思想是从理论及其应用两个层面进行构架的,颇具辩证成分,其中有些观念也颇具积极意义,至今仍然值得我们学习与参考。

一、自然之道与无害而善 王艮认为,“性即天,天即乾也。”天理是自然的,很有秩序,人性也和天理一样,也很自然,很有秩序。这种自然有秩序的天理和人性,是不需要外力改变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之自然天则,不着人力安排。”(《语录》)如果有了人力安排“便是人欲。”这里所说的“人欲”不是指人的欲望,而是人的某种意志,或人为因素。自然之理有了“人欲”的掺入,或加入了“人”的“意见”,也就破坏了原有的秩序,就不自然了。要保持原有的自然秩序,就不应该人为地去干扰它的运行。只要按照它本有的规律自行地运行,就会无咎而成。他在《与徐子直》文中说:“夫阳者阴之主也,阴者阳之用也,一阴一阳之谓道。……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止之谓也。”阴阳之道,以及地道、妻道、臣道,都是自然的规律,只要遵循这些规律,就会无咎,所以在自然之道面前,应当“慎不害也”。

王艮的“无为”思想,就来自他的天然良知论。王艮在阐述天理就是人性的同时,又巧妙地将人的自然性与人的社会性统一起来,把天理、良知和性说成一个东西,他说:“良知也,性也,一也。”所以保持良知,也就是保持人性。由于,天理、人性都是自然而然存在的,所以良知也是自然存在于人的心中的。他说:“良知者,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者也。惟其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良知不仅“人人俱足”,而且他认为,良知乃“人伦日用之间,举而措之耳。”(《答朱思斋明府》)在王艮看来,“圣人经世,只是家常事。”所以“良知不假安排,当下即是,一呼便出。”比如,童子捧茶,一呼即应,不假思索,前不拟议,后不滞留,这正是其良知现成自在当下顺适处。农夫耕田,其妻送饭,食毕将盛饭之器还于其妻,其妻还家,这些都是自然现成,不用安排的,良知就是这种现成自然,不用思索和矫饰的东西。对于良知,不仅不须思索,更不能去求。如果求,就会“愈求愈远,愈作愈难”。(《年谱》)同时,每个人也都会进行良知的实践,圣人与平民没有什么区别。

王艮的“无为”思想与他的“本色”思想也有关系。他认为天理、人性、良知是固有的,这种固有的属性是一种“本色”,且有三大特点:一是自然性。良知有其内在的运行规律,所以无需去穷理。二是纯粹性。人性也好,良知也好都是自然的,粹精的,所以良知“杂纤毫意见不得”,而要做到不杂纤,就要讲平常,讲省力。平常省力就是“至简至易之道”。(《寄卢山胡侍御书》)换句话说,天理、人性、良知都不须“着意”,不“着意”,不仅平常省力,且可以避免“私心”。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人性上不容添一物。”(《与徐子直》)三是活泼性。他把天理、人性,以及良知本体比作“鸢飞鱼跃”,说它们具有活泼泼的“自然”本性。为此,要保持人性、良知活泼泼的本性,就应“无思”、“无为”特别不能加上人的“意见”。

不过,王艮的“不着意”,不“人为”也不是指不用心,不努力,更不是主张“无为”。相反在正己问题上他主张发挥人的主体精神,积极有为。比如,王艮提出在致知的过程中要思考。再如王艮认为,修“道”首先要认识“道”。他说:“经所以载道,传所以释经。经既明,传不复用矣;道既明,经何足用哉?经传之间,印证吾心而已矣。”这说明对于经书,不是不要,而是对经书要有自己的深入思考,所以学经就应不泥传注,勇于创新敢于以个人的思想去解释经典,以经典来印证自己的思想。这实际上是一种积极的“有为”。当然,积极有为必须尊重自然自有之理,不要因为固执己见而违背或破坏良知、人性等原有存在的规律。比如就良知而言,他多次阐明了良知的“活泼泼”本性。他还认为这种“活泼泼”的天然良知就是“中”,“学也者,学以修此中也”,所以学习、正己都不应“着意”“刻意”和立意做作,因为“着意便有所‘恐惧’,便是‘助长’”更不能采用那种“戒慎恐惧”式的学习。他所说的“先知中的本体,然后好做修的工夫。”强调的就是尊重良知本有的规律,也就是要在“合规律”的基础上去做,去修。

二、经世济民与体用一原 王艮是一个务实主义者,也是积极用世的倡导者。他强调经世,强调济民,所以从人性的自然性、完美性和活泼性等角度出发,反对“人为”,但他的这种反对,并不是要人们做一个消极的无为的被动者。相反,他从应用的角度出发,更主张发挥人的主体精神,发挥人性特别是良知良能对社会的影响与推动作用。

就个人在社会关系中的作用来说,王艮主动“见世”、用世,这是他“有为”思想的基础。他不赞成那种庸碌无为、退隐山林的隐士的生活方式和无所作为的生活态度,以及逃避现实的做法。他认为,陶潜那种“欲息交绝游”的做法,是“丧心失志”的做法。(《与薛中离》)他甚而把隐退避世之人称之为自私自利之人。只有“见世”(或曰“见龙”)才是走的“中正之道”,是“公欲”的体现。在王艮看来,人是社会的人,所以对社会应该有一种责任感。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抱负,而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就必须关心天下,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当然,他的“见世”、“用世”并不是只是出来做官。事实上,王艮对做官不感兴趣,他还叫他的儿子们也不事举子业。但他认为,每个人即使是草莽之士,都不应当潜而不见,而应该主动参与社会实践,为社会进步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王艮一直讲修身立本,但他认为,修身不是为了独善其身,而是要安身、安人、安天下。王艮就是一个心志广大的人。如他在四十岁时,曾作有《鳅鳝赋》,将状况悲惨却麻木不仁的人比喻为鳝,而将充满使命感和精神活力的先知先觉者比喻为泥鳅,并借鳅的奋身化龙、救鳝脱笼的虚构故事,来表达自己救民于水火的志愿:“吾与同类并育于天地之间,得非若鳅鳝之同育于此缸乎!”,所以他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事实上,王艮一生都在用讲学、救助民众等实际行动为社会做贡献,为民众解难题。

王艮还从人的本性论述了诚意修身问题。他虽然强调人的本性的完美性,但在生活中,人受到了“恶”的感染。如,他说:“今人只为自幼便将功利诱坏心术,所以夹带病根终身,无出头处。”(《语录》)不过,这种“恶”不是人的本性,而是人受环境影响后形成的一种“气质”,或者说“恶”是一种“气质杂性”。只要“变其气质则性善矣”。也就是去除“气质杂性”恢复善良本性,进而达至圣贤之境。可见修身的目的,就是“以复其初也。”(《复初说》)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并不容易,必须作出艰苦的努力,要做到诚意修身。他说:“既知吾身是个本,只是毋自欺,真真实实在自己身上用功夫,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略无纤毫假借、自是自满之心,是谓自谦。”(《答问补遗》)只有诚心诚意修身,才能去除“杂性”,进而改过迁善。他说:“是以迁善改过,日入于精微也,不然则抱道自高,未免于怨天尤人,此所以为患也。”(《答邹东廓先生》)王艮认为,修身实际上是在做“端本”的工作。“本治而末治,正已而物正也。”“端本,诚其心而已矣”。只有诚心诚意,才能止其不善之动。不善之动是“妄”,如果做到“无妄”,“则诚矣。诚,则无事矣。”(《答问补遗》)

王艮强调“体用一原”、强调知行统一,也是其“有为”的重要表现。如,他在《答徐子直》信中说:“体用一原,知体而不知用,其流必至”。意思说,“体”与“用”本来就是统一的,如果只知道“体”而不知道“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理论与实践脱节,那么就是一种“狂简”,换句话说就过于简单而没有做到位,自己的“动”、“静”等行为就不能很好地把握。当然,“知用而不知体”,也会造成“支离琐碎日用而不知”,“不能一切精微”这实际上也是一种“狂简”。所以王艮认为,体用要统一。体用统一在具体实践中表现为“悟”与“行”的统一。王艮认为,“悟”是“行”的前提,“行”是“悟”的结果,这与王守仁的“悟”就是“行”,“行”就是“悟”有所不同。王艮的“悟”“行”统一,落脚点在“用”上。王艮是主张积极用世的,那么怎么“用”呢?他认为,“用”就是要“为师”。只有“为师”才能不失本、不遗末,才是一种积极用世,而如果“不讲明此学”那就是“遗其本矣。皆非也,皆小成也。”就提高人的素质而言,为师讲学,可以让民众懂得更多的道理,培养仁善的品质达到“致中和”的境界。他说,“学,讲而后明。明则诚矣。若不诚,只是不明。”就治国、安天下而言,他说:“曷为天下善?曰:‘师者立乎中,善乎同类者也。故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也就是说,“立师道”可以培养“善人”,“善人”一多,天下就治了。所以,为师讲学是“位天地,育万物”的“尧舜事业”,是体用结合的具体表现。此外,王艮认为,要搞好体用结合,还要勤奋学习。他一方面主张勤奋学习,因为“体用不一,只是功夫生。”而要得功夫熟,学习是基础。他说:“孔子虽天生圣人,亦必学诗学礼学易,逐段研磨,乃得明彻之至。”(《语录》)所以,学习也是人能够“有为”的基础。

三、无意无必与诚意功夫 在“以自然为宗”的思想指导下,王艮反对“刻意”(有时也用“立意”来表述),他认为“刻意”就会作伪。尤其是在修身问题上,特别不能“刻意”。他虽然主张诚意修身,但也认为,诚意无需着意,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对于王艮的不刻意,主要应当从顺自然的角度去理解,是具有一定的辩证内涵的。这一点,我们可以从这样几个方面来考察。

王艮的不刻意,顺人心,主要是强调主体的作用,主张顺人心,特别强调在“心之本体”上做文章。他不仅把心看作自然,而且把人心本体看作快乐。他说:“人心本自乐”,因为人心本性就是自然,自然就是快乐,而快乐又在人的心里。以学习为例,王艮讲求自得之学,因为他把学与乐的关系看作是密切联系,互为条件,相辅相成,不可缺一的统一关系。那么怎样才能获得无边快乐呢?这就是不费气力,“若费些子气力”,“便不乐”。他反对那种“戒慎恐惧”式的学习与修身方法,认为“合着本体是工夫,做得工夫是本体”。他说:“心之本体,原着不得纤毫意思的,才着意便有所恐惧,便是助长。”所以,修身养性要不刻意,顺人心,王艮强调主体的作用,也表现在重内求上。他主张“内求”,而不主张“外铄”。他说:“君子为己之学,自修之不暇,奚暇责人哉!自修而仁矣,自修而信矣。”(《年谱》)当然,王艮的自得并不否定心的作用,相反,他十分注重“心悟”、“静思”与“反已”。这与他的主体思想是一致的。在求己与求人的关系上,他反对“不责躬而责人”,强调以自觉为主。

王艮的不刻意,顺人心,也不是飘浮在人心的层面上,他已经注意到了内外关系。比如从学习来说,他在强调“自得”的同时,也要求发挥外部的推动作用。如,他说,“道义由师友有之。不然恐所为虽是,将不免行不著,习不察。深坐山中,得无喜静厌动之僻乎?肯出一会商榷,千载不偶。”(《与俞纯夫》)这实际上已经说明了内因和外因的关系,即内因为主,但也需外因的帮助。从经世来说,王艮强调“体”“用”结合。他在《答徐子直》书中说:“喜静厌动入于狂简,知用而不知体,其流必至于支离琐碎,日用而不知不能一切精微便是有碍,便不能一切精微”所以修身必须与“行道”结合起来。只有把安身与行道结合起来,才不失偏颇。从进退来说,王艮强调“率性”,还强调“知止”。“知止”,就是要做到动静适宜。他说:“动静不失时宜,其道光明。”(《答问补遗》)以他的出处观为例,他认为,“出”也是有原则的。该出则出,该处则处。重点要看“道”与“身”的情况,君子无道不能出,危其身不能出,同时,“出”还要讲条件,决不能“漫然苟出”,必“君相求之,百执事荐之”(《答林子仁》)才可“出”。王艮认为,做到这几点就是动静适宜,就是“中”。

总之,王艮的“无为”思想与老子的“无为”思想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他倡导的“有为”与其“无为”思想,不是对立的概念,而是在自然思想基础上与“无为”相统一的概念,从某种意思上说,王艮的“有为”当中有“无为”,“无为”当中有“有为”。重点要解决是如何遵循规律,顺应自然和顺应人心的问题,很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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