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中艰难生存的善良女性：试论《红楼梦》中平儿的形象

2013-08-15任建敏吴宝平

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任建敏，吴宝平

（1.沧州渤海新区中捷产业园区教育局教研室，河北黄骅 061108；2.泊头职业学院公共课教研室，河北泊头 062450）

《红楼梦》［1］是我国古代最伟大的长篇巨著之一，博大精深。时至今日它仍是一部最经得住读，经得住分析的书。《红楼梦》成功塑造了一系列美丽聪慧而又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平儿是其中独具特色、光彩夺目的形象之一。

平儿出身低贱，身世凄凉，但一向以一副笑嘻嘻的阳光面孔示人。或许有人不喜欢袭人的心机，不喜欢晴雯的暴躁，但很少有人不喜欢平儿的。人们看到平儿的风光，羡慕平儿的地位。如第六回平儿出场，在刘姥姥眼里是遍身绫罗，插金带银的；三十九回平儿被李纨硬留下喝酒，张材家的说，“我倒想着要吃呢，又没人让我。明儿再有人请姑娘，可带了我去罢。”第六十回袭人等说“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饽饽了，都抢不到手”。其实平儿的处境是非常艰难的，她是凤姐的丫头，被凤姐强迫做了贾琏的妾。若和贾琏接近，凤姐一定不会容他；若总远着贾琏，当然会让贾琏不满。在这样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下来，除了平儿聪明伶俐之外，更主要的是平儿的善良。平儿因为纯良和善获得生存的一席之地，并用自己的善良温暖他人。

一、花容玉貌，身世凄凉

平儿品貌俱佳。虽小说没有正面描摹平儿的容貌，但在刘姥姥眼中是“花容玉貌的”［1］45，李纨感叹“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1］295，贾母认为“那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1］335？宝玉心里的平儿是“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可见，平儿应该是相貌出众的。

《红楼梦》第六回中平儿第一次出场就明确点明平儿的身份，“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名唤平儿的”，平儿只是通房丫头。地位不如人人讨厌的赵姨娘，赵姨娘是半主半奴的姨娘，更不如被收作二房的尤二姐。平儿见尤二姐“忙也上来要见礼”，尤二姐挽住，叫妹子快休如此，“凤姐忙也起身笑说：‘折死他了！妹子只管受礼，他原是咱们的丫头。’”［1］541尽管她能有一定权力，被人重视，尽管她是凤姐的“心腹”，平儿只是个丫头，归根到底还是奴才。平儿虽是被凤姐强逼着做了屋里人，但不能与贾琏接近，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凤姐还要口里掂十个过子呢。所以平儿的处境是极尴尬极艰难的。

的确如此，平儿身世凄凉。她“并无父母兄弟姐妹，独自一人”［1］334，是凤姐自幼的丫头。凤姐的陪嫁丫头一共四个，平儿自己说是“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1］290。平儿说这番话时是笑着说的，如果平儿像黛玉一般多愁善感，以泪洗面的话，早就无法生存了。

二、头脑聪明，能力突出

平儿之所以被重视，和她的聪明能干是分不开的。她被誉为凤姐的一把总钥匙。李纨很羡慕凤姐能有平儿这么个丫鬟——既忠心又能干，“凤丫头就是楚霸王，也得这两只膀子好举千斤鼎。他不是这丫头，就得这么周到了！”［1］290身为通房丫头的她，摆脱不了身为王熙凤奴才的命运，但就在为人奴才的过程中，显示出了她的突出才干。

平儿是凤姐的“办公室主任”。凤姐出门不带着心腹平儿，是因为平儿要留守照管家里。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平儿知道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1］54平儿的准备是符合凤姐心意的。袭人要回家探望母亲，凤姐看袭人的褂子素冷，要送给袭人一件大毛衣裳，命平儿去取。平儿却拿出两件来，一件送给邢岫烟，原因是“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他吧。”［1］388从后面凤姐儿的话语“我的东西，他私自就要给人”［1］388中，可知这不是凤姐提前吩咐好的，而此举也获得了凤姐的称许，“所以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他还知三分罢了”［1］388。

平儿是凤姐的“财务主管”。有一次凤姐去宁国府，回来后问家里有什么事么，平儿说“没有什么事，就是那三百银子的利银，旺儿媳妇送进来，我收了”［1］83。可见，平儿是凤姐财务的保管者，还参与了凤姐的对外业务。凤姐陪着贾母玩牌，凤姐故意让老祖宗赢钱开心，众人正笑着，“偏平儿怕钱不够，又送了一吊来”［1］356。

平儿是凤姐的“外交部长”。探春理家时，他奉凤姐之命到“议事厅”协助并沟通消息。探春受“刁奴”欺负刁难，想起凤姐素日当家使出来的好撒野的人一肚子气，而故意拿平儿做法子。平儿毫不分辨，极其恭敬，帮助探春树立威信，语言非常得体，惹得最周到大方的宝钗都对平儿极度夸赞，而探春更转变了对凤姐和平儿的态度。平儿的外交是非常成功的。

平儿是凤姐的贴身私人助理。凤姐出门一天回到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衣服给凤姐换了”（第十一回）。螃蟹宴中，凤姐到鸳鸯平儿等桌上，“平儿早剔了一壳黄子送来”［1］284，联系后来平儿复进园替凤姐要螃蟹，“多拿几个团脐的”［1］289，凤姐的喜好平儿是了然于胸的。

三、品德善良，体恤他人

平儿最大的特点不是聪明能干，而是品德优秀善良。平儿出现的地方一直是在帮助体恤他人的。

平儿最让人称道的是在“判冤决狱平儿行权”一回。王夫人屋里的茯苓霜失窃，五儿母女被牵连，很多和他母女不和的都悄悄来买转平儿，一面送些东西，一面奉承他办事简断，一面又讲述他母女素日许多不好。平儿没有顺水推舟，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悄悄来访袭人，问清玫瑰露的去向，茯苓霜的来源，并想法化解。有人说平儿在这里主要是为保全探春的体面［2］，但如果按凤姐吩咐“将他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所有罪责由他母女承担，牵扯不出彩云，没赵姨娘的事，也就不会伤探春的体面了。平儿没有执行凤姐的决定，没有因为五儿母女只是下等厨役而简单处事，而是想办法还无辜者清白。并劝凤姐“得放手时须放手”，顾全探春的面子，使彩云有机会改过向善，而且平柳家母女冤狱，保全了一批人，彰显了她德才兼备的处事才能。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一回，平儿丢的镯子被宝玉的小丫鬟坠儿偷去，她没有声张，主要是考虑宝玉。“宝玉在丫鬟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偏是他这样，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只当没有这事。其实平儿既是不愿宝玉生气，考虑袭人等面子，更主要的还是保护了坠儿。包括晴雯打坠儿，有人因此认为晴雯是“二主子”。偷窃，无论在哪个年代都不是光彩的事。一向最体谅丫头的宝玉同样因为坠儿偷窃又气又叹的。没有平儿的善良，坠儿的下场会惨得多的。

平儿的善良是发自本性的，所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从有利于对方的立场考虑。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老太太正想找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刘姥姥不敢去，周瑞家的只知道讨好老太太催刘姥姥前去，平儿忙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1292而刘姥姥离开时平儿自己送了些东西给刘姥姥。小厮家里有事都赶着平儿请假，而平儿知道小厮家里的难处，都能替他们应下来。平儿本性善良，乐于助人，总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帮助别人，给别人提供方便。

最艰难、最复杂的一件事，是平儿知晓了贾琏偷娶尤二姐一事，他没有如往常（如替贾琏掩藏一绺头发那回）一样替贾琏瞒着，因为这件事干系太大，恐怕瞒不住，而且这件事已对凤姐的地位构成威胁，于是原原本本对凤姐讲了。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平儿的本性太过善良，别人都畏惧害怕凤姐，独平儿是关心同情凤姐，经常劝凤姐保养身子，真心实意为凤姐着想，即使受凤姐欺压（如与贾琏的关系上），还是事事维护凤姐。但当尤二姐被“赚入大观园”受到虐待后，唯一伸出援手的就是平儿。虽“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心”［1］551，却也是“都不便多事”［1］551。只有平儿，自己拿出钱来弄菜加汤，并经常劝解安慰二姐，斥责丫鬟们“墙倒众人推”［1］551。二姐自尽后，平儿“看了，不禁大哭”［1］555。这样的美好品德，对处于侍妾地位的人是多么难得！

平儿经常说的“墙倒众人推”1427，反映了对弱者的同情；“得饶人处且饶人”［1］465、“得放手时须放手”［1］480、“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1］480体现了平儿对他人的宽宏。平儿经常说的话是多么富有人情味，多么具有人道主义精神！

有人说平儿身上具有相当浓厚的奴性［3］，对主子凤姐忍耐顺从，忠心耿耿。我们不能以现在的观念评判当时的人物，平儿毕竟只是个女奴，根本没有人身自由，她只能尽自己的力保全他人，这根源于她的善良的本性，宽和包容的人生态度。平儿的善良也保全了自己，在“变生不测凤姐泼醋”中贾母误解错怪平儿，骂平儿时，众人都帮平儿解释，替平儿洗脱不白之冤。平儿的善良得到了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