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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红楼二尤的悲剧命运

2018-04-22陈诗宇

文教资料 2018年36期
关键词:尤二姐悲剧命运红楼梦

陈诗宇

摘    要: 在《红楼梦》中有一对尤氏姐妹,贾宝玉称她们为“一对尤物”,她们就是尤二姐和尤三姐。在《红楼梦》里面,尤氏姐妹的命运在整个大环境里面显得不那么重要,但是这是大悲剧下的小悲剧,两人同样的出生,长成了不同的性格,最后归于同样的悲剧命运。

关键词: 《红楼梦》    尤二姐    尤三姐    悲剧命运

尤氏是尤老娘继夫的女儿,尤二姐和尤三姐是尤老娘带着嫁到尤家的,因此,尤二姐和尤三姐和尤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贾蓉曾说:“我二姨儿三姨儿都不是我老爷养的,原是我老娘带了来的”(见《红楼梦》第六十四回)。可见,即使是尤家在皇亲贵胄的贾家面前都排不上号,更不用说是非亲非故的两姐妹了,和抛父进京的黛玉、投亲而来的宝钗、湘云等是不同的,尤氏姐妹顶多是在贾府的寄居者,再加上尤氏在宁府说不上话,更显二人出身低下。而尤老娘带着尤氏姐妹来宁府的目的,也可以深究一番。尤老娘很明显是一个趋利的人,从她带着两个女儿改嫁就能看出,在得到可以进入宁国府的机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带着尤二姐尤三姐奔赴了宁府,亲手将两个女儿送入了狼虎之口。二尤是尤老娘“上位”的工具,她知道两个女儿美貌,也知道宁府中贾珍、贾蓉父子的淫乱,她没有阻止,反而在背后推波助澜。因而,在讲到二尤的悲剧结局,尤老娘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之一。

尤氏姐妹的正式出场是在第六十回“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中,贾敬因炼丹服石而亡,贾珍媳妇尤氏独自料理丧事,“尤氏不能回家,便将他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他这继母只得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带来,一并起居才放心”(见《红楼梦》第六十三回)。由此,尤氏姐妹正式在宁国府登场,一直到六十九回两姐妹接连玉殒香消。而二尤的这个正式出场也是颇为讲究的,她们俩是和贾蓉一起登场的:

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他两个又笑了。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是,咱们谗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的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乱帐。”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此,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那一件瞒了我!”(见《红楼梦》第六十三回)

從这一段文字可以窥见贾府的淫乱生活的一角,甚至是“众丫头看不过”了;也可以看出此时的尤氏姐妹早就成为了贾珍、贾蓉父子收入囊中的“被淫之人”。贾蓉毫不在乎尤老娘和丫头们在场,就同二姐、三姐打情骂俏、嬉戏玩乐,可见在贾蓉心里这两个姨娘是可以随意玩弄的。

这是二尤的出场,最初,两姐妹都处在被贾珍、贾蓉的亵玩之下,但是尤二姐与尤三姐的性格是有着鲜明的对比的,一个是单纯、懦弱,只知道忍受;一个是刚烈、泼辣,勇于反抗。

尤二姐的命运,我把它分成了三个阶段:一是嫁给贾琏之前,二是嫁给贾琏之后,三是被王熙凤赚入荣府之后。

第一个阶段,嫁给贾琏之前。这个时候的尤二姐比起三姐,在贾珍和贾蓉那里更加“吃得开”,她本就被尤老娘当作趋利的工具,向来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再加上贪慕荣华富贵,希望可以在贾府找到一个依托,使她在珍蓉二人之间是有一些希冀的,但也正因如此,造成了她与二人不清不白、尴尴尬尬的关系。正在她迷茫的时候,贾琏出现了,贾琏的温柔蜜语对待使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突然想到要“改过自新”,要做一个贤惠自好的人。而在贾琏这方面,他“素日既闻尤氏姐妹之名,恨无缘得见”,“每日与二姐三姐相认已熟,不禁动了垂涎之意。”又“况知与贾珍贾蓉等素有聚麀之诮,因而乘机百般撩拨”(见《红楼梦》第六十四回)。二人借着料理家务之名眉目传情,心领神会。尤氏在知道贾琏看中二姐并想偷娶之时,她是反对的,她素来知道贾琏的为人,但是尤老娘却是在贾蓉一番花言巧语下高兴得答应了,尤其是那句“目今凤姐身子有病,已是不能好的了,暂且买了房子在外面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只等凤姐一死,便接了二姨进去做正室”,让她觉得这是一桩顶好的婚事,尤氏便也无力反对。最终两人暗结连理,尤二姐被贾琏偷娶安置在荣府之外。

第二个阶段,嫁给贾琏之后。这个时候尤二姐下定决心要改过自新,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她更多的是对未来一片光明的日子的憧憬,更有对“被扶正”这等好事的强烈期盼。出嫁那天,“那尤老娘见了二姐儿身上头上,焕然一新,不似在家模样,十分得意;搀入洞房。是夜贾琏和他颠鸾倒凤,百般恩爱,不消细说。”(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这般好似真有好光景在前头等着。尤二姐被贾琏的花言巧语迷得不知东西,她对贾琏坦白自己在宁府时候对不堪往事,贾琏听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你前头的事,我也知道,你倒不用含糊着。”(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这句话让尤二姐更是心生感动,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归宿,从此以后只道事事听从贾琏,每天“操持家务,十分谨肃,每日关门闭户,一点外事不闻”(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如此她便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对正室王熙凤没有了防备。这可从她对兴儿等一众奴仆对王熙凤的评价的反应可看出。在第六十五回中,兴儿对王熙凤作出过这样一番评价:

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敢惹。提起来,我们奶奶的事,告诉不得奶奶!他心里歹毒,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的他?

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没有不恨他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皆因他一时看得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的把银子钱省下来了,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或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不好的事,或他自己错了,他就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去,他还在傍边拨火儿。

一辈子不见他才好呢。‘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他都占全了。

兴儿的这一番话实则是在提醒尤二姐安于本分,不要去挑战王熙凤的耐性和底线,他虽是说出了对王熙凤的不满,但言语间尽是对她的害怕。尤二姐竟不曾听出兴儿话中之意,只听到了兴儿对自己的奉承之语,当下欢喜得不得了。这个阶段的尤二姐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第三个阶段,被王熙凤赚入荣国府之后。因为对王熙凤为人的不了解和疏于防备,尤二姐轻轻松松地就被王熙凤骗入了荣国府,她只道王熙凤有心与她做姐妹,更听得要被引荐给贾母,便欢欢喜喜地去了,将兴儿和尤三姐的警醒抛之脑后。王熙凤岂是“贤良”的人,她“明是一团火,暗是一把刀”(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兴儿评价王熙凤),表面上与二姐情同姐妹,还帮着二姐在贾母面前争得了名分,背地里在贾母面前败坏二姐并唆使与二姐先前有婚约的张华报官,使二姐名誉扫地,更是指使下人作践二姐,“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弄得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见《红楼梦》第六十九回)。而此时的贾琏正与秋桐打得火热,早把二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那贾琏在二姐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只有秋桐一人是命。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自己且抽头,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见《红楼梦》第六十九回)最终二姐小产,吞金而亡。

尤二姐是愚昧的、懦弱的、没有远见的人。她不像三姐那样清醒,她缺乏对残酷现实的正确认识,她一心只想依托于他人来使自己生活幸福,从没有想过要靠自己。她的死除了让人心生怜惜之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尤三姐和尤二姐是截然不同的人。起初,尤三姐也同二姐一样,被贾珍、贾蓉亵玩,那个时候她是没有办法反抗的,她看不惯,做不惯,但最终只能隐忍。尤三姐的爆发是在贾琏偷娶尤二姐之后,还要为贾珍和自己做媒,直到这个时候,她忍无可忍地反抗了:

三姐儿听了这话,就跳起来,站在炕上,指着贾琏冷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掉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儿——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糊涂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姊妹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了二房,‘偷来的锣鼓儿打不得。我也要会会这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儿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再和那泼妇拚了这条命!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着自己拿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盏,揪过贾琏来就灌,说:“我倒没有和你哥哥喝过。今儿倒要和你喝一喝,咱们也亲近亲近。”吓的贾琏酒都醒了。

只见这三姐索性卸了妆饰,脱了大衣服,松松的挽个纂儿,身上穿着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就和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几杯酒,越发横波入鬓,转盼流光:真把那贾珍二人弄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恍惚,落魄垂涎。再加方才一席话,直将二人禁住。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儿能为,别说调情斗口齿,竟连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三姐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村俗流言,洒落一阵,由着性儿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一时,他的酒足兴尽,更不容他弟兄多坐,竟撵出去了,自己关门睡去了。(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

王建华先生称“她的反抗是剧烈的、果断的,方式是惊人的”[1]她大骂贾琏、贾珍无耻,她知道他们想看什么,便尽情地给他们看,她运用自己的美色去报复他们对他做过的无耻行径,“这尤三姐天生脾气,和人异样诡僻。只因他的模样儿风流标致,他又偏爱打扮的出色,另式另样,做出许多万人不及的风情体态来。那些男子们,别说贾珍贾琏这样风流公子,便是一班老到人,铁石心肠,看见了这般光景,也要动心的。及至到他跟前,他那一种轻狂豪爽、目中无人的光景,早又把人的一团高兴逼住,不敢动手动脚。”(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她是愤怒的,她虽然受到了屈辱但她勇于反抗来找回自己应有的尊严,这个时候,美貌就是她无敌的武器,她开始愈发嚣张跋扈、恣意放荡。“那三姐儿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子铰碎,撕一条,骂一句。究竟贾珍等何曾随意了一日,反花了许多昧心钱。”(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尤二姐去规劝她,她在此时也表明了她的态度“这如今要办正事,不是我女孩儿家没羞耻,必得我拣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要凭你们拣择,虽是有钱有势的,我心里进不去,白过了这一世了。”(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她有着自己的择偶标准,不愿同尤二姐一般陷在贾府这个泥潭里。贾琏以为他看上的是宝玉,三姐也痛骂“我们有姐妹十个,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有好男人了不成?”(见《红楼梦》第六十五回)她自始至终看不上贾府里的所有人,就算是寶玉,在她心里也同贾琏、贾珍这种肮脏之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她想要的是逃出贾府这个牢笼。

尤三姐看上的是柳湘莲。三姐的择偶标准促使她看上柳湘莲,那必定是个正直刚毅的人,但是柳湘莲却是辜负了三姐的期望,也是造成最后三姐自刎而死的极大的因素。柳湘莲没有主见,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他听贾琏说尤三姐“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便大喜,将传代之宝“鸳鸯剑”给了贾琏带去给尤三姐做定信;后与宝玉谈话,听宝玉讲“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妹子。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便当即就想反悔,“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他太过于自信和太过于听他人的言语,不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最终导致尤三姐的玉殒: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返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听了什么话来,把自己也当做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不但无法可处,就是争辩起来,自己也无趣味。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后,出来便说:“你们也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给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见《红楼梦》第六十六回)

这时,柳湘莲才知觉“原来这样标致人才,又这等刚烈!”最后以出家来赎罪,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尤三姐的死是具有反抗性的,她的死不仅仅是对荣宁贵族男性的丑恶行径的控诉,更是对封建礼教的反叛。她清楚得知道现实的残酷,她想要逃出贾府这个牢笼,而不是像尤二姐一般“一心向着荣府里去”,因此,在她发现自己出逃失败后,她宁可死也不愿继续在贾府这个泥潭里挣扎了。

尤氏姐妹在整本《红楼梦》里的笔墨只在第六十四回到六十九回,着笔甚少,但这六回又竭尽全力在写二尤。“尤二姐尤三姐是姊妹,但前者是忍受凌辱、不敢反抗的女子,后者是敢于反抗、大胆追求爱情的刚烈女性”[2],但是在那样一个男性当权,豪门贵族把控社会的时代里,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她们分明是“被淫者”,却最终被冠上“淫”的名号,一切的罪恶全在她们身上,她们能够等到的,只能是被侮辱到丧失尊严,被摧残到失去生命。

参考文献:

[1]王建华.尊严——《红楼梦》中尤三姐形象赏析[J].承德民族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2):104-105.

[2]游国恩.中国文学史:第四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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