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华

（晋中学院 文学院，山西 晋中030600）

自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国际互联网接入我国以来，网络在我国获得了很大的发展，网络用户已经有四亿多人。网络技术不断发展、网络用户不断增加的同时，网络的功能也不断得到拓展，运用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随之而来的是网络交际方式的日趋成熟，网络词语越来越多。在网络语言中，出现了许多外来词。因为网络兴起于美国，这些外来词也以英语为主要的来源。国内的许多学者对网络语言中的外来词进行了研究。但我们在阅读文献的过程中发现，在以往的研究成果中对网络语言外来词范围的界定有些模糊，这非常不利于网络语言研究的深入。因此，本文从外来词的概念出发，针对网络语言的外来词进行一些简要的辨析。

对外来词的界定，采用史有为先生的定义：“外来词是指在词义源自外族语中某词的前提下，语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相对应的该外语词，并在不同程度上汉语化了的汉语词。”［1］外来词是在语言的交流和融合中出现的词语形式。在汉语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吸收了许多外来词，形成了几次吸收外来词的高峰。改革开放以来，汉语中吸收外来词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峰，而网络语言中的外来词就是这一高峰的典型表现。

一、网络语言中夹用的外语词不是外来词

网络技术兴起于美国，在网络世界中一度是以英语为主导的。后来，各国都积极地开发网上的语言处理技术，但是一些表示网络技术的词语都需要从英文翻译过来，有的时候甚至就直接采用了英语词语或者其缩写形式。在网络论坛和聊天室中也有这种情况。与网络术语不同的是，网络论坛和聊天室中把一些日常用语的词语也用英语词语或者其缩写形式来书写。总之，在网络世界中，夹用英语词语的现象是很普遍、很常见的。

有的学者认为，在汉语的表达中夹用的这些英语形式是汉语中的外来词。王辉等认为，网络语言中的英语外来词包括“直接借用英文单词和字母”，“这种方式可分为直接借用英文单词、直接借用英文数字以及借用英语单词与字母的组合三种。”［2］李永红认为，借词又叫外来词，是指“从外族语言里借来的词”，“是把外族语言吸收到本民族语言的结果”。他认为网络上流行的英语缩略语、英语单词和英语与数字的组合形式都是外来词。［3］还有一些学者也持类似的观点。

我们认为，在汉语中使用英语的词语，词形和意义都不变，这些只能算是汉语中夹用的英语词，不是汉语中的英语外来词。对于以上学者提到的词语，可以分为几种情况：一种是网络术语。因为网络技术起源于美国，一些关键性的技术都是国外所掌握着，所以这些网络技术用语都是英语词语，这些毫无疑问。当网络流传到中国以后，这些网络术语被翻译成了汉语，但是也有的人还是喜欢使用英语中原来的词语，或者有一些翻译得并不合适，不如英语原词语更能准确地表达意义。科技术语是没有国界的，只要是发展这种技术，哪个国家都可以使用。但是这些词语使用的语言是有国界的，不能说在汉语中把这些词语照搬过来使用就认为是汉语词语。第二种情况是在汉语中夹用英语中的普通日常用语。比如李永红文中所举的例子：SoSo（一般）、Sigh（叹息）、slap（打耳光）等。这些词，都是英语中的普通词语，在汉语中表示这些意思的时候，也有汉语中固有的词语。一些人英语比较好，喜欢在汉语中夹用这些词语来显示自己的英语水平，或者是因为在英语社群生活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但是这些词不论从形式还是意义上，都只能说是被汉语借过来了。因为这些词并不是在汉语中没有固有词可以替代，也不是说其表示的意义在汉语中必须用英语原词来表达。如果把happy（高兴，乐呵）写成“嗨皮”，那就属于是音译词了，但happy只能是英语词。第三种情况是在网络论坛或聊天室中使用的英文缩略语，包括纯字母缩略语和英文字母与数字的组合。纯字母缩略语如BBL（Be back later，过会回来）、BF（Boy Friend，男朋友）、BRB（Be right back，马上回来）、BTW（By The Way，顺便说一句）、CU（see you，再见）等，都是为了在网络上交流方便快捷而出现的，它们的书写尽管形式有所变异，但是其原来的词语形式和意义都来自于英语，变化了的词语形式也是按照英文字母书写的，这个和第二种情况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仍然是英语词。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组合中，阿拉伯数字其实是表示一种读音，比如3X（thanks）、b4（before）等，数字是需要按照英文的发音来读的，是对英语原词形的一种变异，这种变异局限在英语中。在网络传入我国的初级阶段，这些网络缩略语曾经流行于我国的网络论坛和聊天室中，因此给人以外来词的印象。其实这些词是网络发展起来以后的英语网络词语，只是被夹用在汉语表达中，并不是汉语中的外来词。

我们还注意到，网络确实是一个开放的平台，不仅是英语词和汉语的字母词，在网络语言中有的时候其实还会夹用一些日语和韩语的词语。其实这些词语和网络上流行的英语词一样，都是在汉语表达中夹用的外语词，并非汉语中的外来词。但是，因为日语中有一些词是用汉字来书写的，所以情况就更为复杂一些。举例来说，日语中的“御宅族”“正太”“干物女”“XX控”（“手机控”、“微博控”等中的“控”）在日语中也是用汉字来书写的，汉语中其实是借用了形也借用了意义。这些词语的书写形式和汉语词在风格上完全是一致的，表面上看不得出来它的外来性质，其实是典型的日语借词。对于这类词的归属有争议，有的人认为是外来词，而有的人却认为是外语词。

总之，判定是否为汉语中的外来词，一定要遵循外来词的原则，看其是否被汉化，留下了汉语的特点和印记。如果只是原样照搬到汉语中来，那只能算是外语词在汉语中的运用，不能当做外来词，否则就把外来词的范围无限扩大了。

二、网络语言中的汉语字母词不是外来词

在汉语的历史发展长河中，一直是以汉字来书写的。尽管汉字在几千年的发展过程中经历了各种不同的形体变化，但是其表义文字的属性一直没有发生变化。但是这种情况在清末的时候发生了改变。随着我国打开国门，一些拉丁字母书写的词语出现在了汉语当中，较早出现的比如ABC、三K党、AB角等等。改革开放以来，汉语中更是出现了许多新的字母词。苏培成先生把这些字母词分为四类，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4］

在网络语言中，也出现了大量的字母词。其中有一部分是英语词语的缩写形式，在上文中已经论述过，它们不属于汉语词，只是英语词的缩写形式。其中的一些词则是汉语拼音的缩写形式，这些词属于汉语字母词。因为网络交流要求快速、简单，而汉字的输入毕竟比单纯地输入几个字母要复杂一些，因此在网络上输入汉语时，有一些词语人们经常用字母书写的形式来代替原有的汉字词，比如PLMM（漂亮美眉）、LGLP（老公老婆）、PMP（拍马屁）、BT（变态）等等。这些词语，其实和汉语中出现的GB（国家标准）、RMB（人民币）、HSK（汉语水平考试）、YZ（硬座）、RW（软卧）等汉语拼音的缩写形式性质相同，是汉语词书写形式的变异，［4］用拉丁字母来书写汉语中的固有词。

之所以容易把这些汉字字母词当成外来词，归根结底是由于其书写形式的不同变化导致的。汉语的传统书写形式是方块汉字，而这些字母词采用了拉丁字母作为书写形式，这些拉丁字母作为汉语拼音方案的书写符号，是外来的，因此看上去这些词的形式像是外来的。但是对于词的确定，应该根据词的音义来决定，书写形式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所以，这些汉语字母词应该是汉语词变化了书写的形式，不能算作外来词。当然，这些词只是为了交流的方便快捷而采用了简写形式，也算不上是网络新词，成为汉语字母词也并不是严格的术语，只是沿用习惯的说法。［5］

汉语中出现大量的字母词，是全球化背景下，世界政治经济文化互相交流与影响的必然产物。作为数千年来一直保持其书写体系的汉语，确实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这种书写形式上的字母形式的侵入是对汉字体系的一次大的侵入，对汉语的表达造成了空前的影响。这些字母词的书写形式，与电脑键盘的布局联系在一起，与网络文化的迅捷性联系在一起，已成蔓延之势。字母词对汉语书写形式的影响必定还会进一步扩大，影响大到什么程度现在还无法预料。

三、同一系列的词语应区别对待

以上论述了网络语言中，几种被人错误地看作是外来词的情况。那么，在网络语言中到底是否存在外来词呢？答案是肯定的。作为一个开放的平台，又是兴起于美国的现代化工具，在网络上大量的外语信息的影响下出现外来词是必然的。只是在辨析外来词的时候，不能以“洋面孔”判断标准，还应该结合外来词的定义，谨慎地去判断。在网络语言中，就是一些看似处于同样的一个系列中，但是这些词语却未必全部都是为外来词，也应该区别对待，不能把看起来同一个系列的词就都作为外来词来处理。这种类型可以以“沙发”“板凳”“马扎”等词语为例。

这组词是在网络论坛跟帖中经常出现的词。如果不如道其来源，字面上看起来它们都是代表一种坐具，应该都属于相同的情况。其实，如果考究其来源，这几个词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就是“沙发”。沙发本来就是一种舶来品，是对英语词Sofa的音译。而网络上的“沙发”其实是来自于英语短语“so fast”，意思是“如此迅速”。网络语言中的“沙发”并非坐具，只是在选择音译字的时候，与汉语中早已稳固下来的音译词“沙发”词形偶合，或者说是故意选择了这么一个大家熟悉的词形作为一个新音译词的词形。类似的情况还有“粉丝”。“粉丝”本来是一种食物的名称，现在把这一词形借用过来，作为英语词fans的音译，成为一个新的外来词。［6］只不过作为食物名称的“粉丝”是地地道道的汉语词，而“沙发”被借用之前就是一个外来词。而“板凳”“马扎”等，完全是汉语词。这两个词是基于网络上的音译词“沙发”与原来表示坐具的“沙发”词形相同，联想到了“沙发”的坐具意义，然后开始在论坛回帖的时候，紧跟着“沙发”来回复“板凳”“马扎”等，［7］意思就是第一个回复的，有沙发可以坐，但是后来回复的人迟到了，舒适的沙发被抢没了，只能坐到低矮的板凳和马扎上来看帖子。这样的回复是带有形象化色彩和谐趣意味的。因此能够受到人们的热烈欢迎，在短时间之内就迅速在网络论坛中广泛流行起来。

同“沙发”音译的情况相类似的，是谐音现象。其实音译和谐音有相似的地方，都是基于语音的书写符号的变异问题。只不过音译一般是在不同的语言中进行，而谐音通常指的是汉语内部因为语音相似而造成的书写变化。从这个角度来看，“so fast”被翻译为“沙发”，与“幽默”被写成“油墨”、“信箱”被写成“馨香”是类似的。但是，“so fast”被翻译为“沙发”、可以确定“沙发”是外来词，而“油墨”“馨香”等其实是在输入过程中发生的错误，是一种临时的谐音现象，它们根本就不能被称为是汉语词，只能是一种语用现象，更不能因为“幽默”是一个外来词而断定网络中出现的“油墨”（“幽默”义）也是网络中的外来词。

可见，在甄别外来词的时候，看似相同的情况其实来源于不同的渠道，当然也就属于不同的性质范畴之内，而不能笼统地来界定其身份是否属于外来。大量外来词研究和网络词语研究的事实表明，外来词的界定只能是依靠其来源，真正属于外来的才是外来词。不能把貌似情况相同的词语都放到一起，胡乱归并到外来词中，或者排除到外来词以外，而应该根据其产生的不同情况区别对待。

网络语言的研究进行了十年的时间，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目前网络语言研究由理论建构逐步走向了深入细致。在进一步研究网络语言的过程中，尤其需要注意借鉴本体语言学研究的成果，对网络语言中的现象进行科学的分析。网络语言中的外来词作为网络词语中的一个小类，也属于汉语共时发展中的特殊变异现象，应该引起研究者的关注并进行研究。

但是对于网络语言外来词的研究，更应该在科学地界定外来词的基础上来进行。网络技术来源于西方，网络语言中的特殊现象非常多，有许多现象与英语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这些与英语密切联系的语言现象并不是都能够产生外来词。要严格地区分其中可能产生的不同情况。只有在坚持外来词判定标准的基础上，才能够对网络语言中的外来词有一个正确的判断，进而才可能取得严谨、科学的研究成果。

［1］史有为.汉语外来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2］王辉，等.网络语言中的英语借词研究［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6）.

［3］李永红.汉语网络语中的英语借词透视［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2，（10）.

［4］苏培成.谈汉语文里字母词的使用和规范［J］.中国语文，2012，（6）.

［5］安志伟.网络语言的多角度研究［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2.

［6］郭利霞.从“粉丝”到“扇子”［J］.华北电力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

［7］安志伟.试论汉语音译外来词用字的表义性特征［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