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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晓玲作品

2013-08-15彭晓玲

文艺论坛 2013年5期
关键词:太傅文帝贾谊

○ 彭晓玲

遥望贾谊

某个寒冷的初冬正午,细雨纷飞,行人寂寥。我缓缓穿过长沙古老的太平街,不停地张望着两侧那些古老的建筑,好似缓缓地穿行于时间的深处。之后,我曾长久仰望贾太傅祠,墙檐上苍苍的青瓦,厚重的大门,用惊奇的眼神默默地与我对视。我想,时间永远神奇,既能将精神打造出来,将灵魂磨出锋利的光芒,也能让一切变钝变老,甚至毁灭。贾谊从遥远的长安,来到南蛮之地长沙,湘江的轰鸣之声可曾震撼过他,让他为之一振?

当我走进贾太傅祠内,时间好似已然静默,一切都静悄悄的。站在空荡荡的庭院,站在凛冽的寒风里,我仿佛听到历史深处贾谊的声声叹息。

公元前179年,河南洛阳大才子贾谊被举荐为博士,成为当时最年少的博士,正式登上中国历史的大舞台。这一年,他才22岁。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贾谊18岁时,就“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吴公“闻其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贾谊的才学远近闻名,吴公被汉文帝委以廷尉要职,掌朝廷刑狱大权。有朝廷要员吴公举荐,贾谊当上博士,自然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在一干朝中官员眼里,贾谊的入选还是非常打眼,甚至扎眼,因为他太年轻。可每逢汉文帝下令让博士们讨论政事,贾谊的回答往往最有见地,连那些年长的博士们听后都无不叹服。贾谊却没有觉察到或者根本不在意人们脸上的不悦或尴尬之色,依然怀着纯洁和热情的心,将一系列完整的治国之策,像晾晒金黄的麦子一般,晾晒在众人面前。

而同样年轻的汉文帝因为刚刚又惊又喜地登上帝位,正摩拳擦掌,贾谊的一系列革新建议正对他的胃口,自是很赏识他。于是,第二年,文帝就破格提拔贾谊为太中大夫。其时,因依旧沿用刘邦时期的“与民休息”、“无为而治”,正是中国历史上不多见的治世。贾谊更是慷慨地陈述自己的政见,他认为汉朝从开国到文帝时,已经二十多年,天下太平,正是该改立法、易服色、定制度、振礼乐的时候了,随之列出了种种改革举措。他甚至毫无顾忌地批评,列侯呆在京城耽于享受,不如让他们都回到受封之国。

到了第三年,汉文帝正打算提拔贾谊担任公卿之职,哪曾想到,如此却惹得了几乎所有大臣的不满。当初,贾谊提出的“列侯之国”的主意,严重损害了朝中功臣显贵们的利益,现在他又要出任主管一方国事的公卿,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等再也坐不住了,齐齐上疏:“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周勃原是以织苇薄为生的小手工业者(还兼作吹鼓手),灌婴原是贩布的小商人,他们跟随刘邦东征西讨,战功显赫,是汉朝的开国功臣,后来又除诸吕立文帝安刘氏再立新功。他们封侯拜相,位高权重,但又是一群没有文化的“大老粗”,尤其是周勃,更以“钝椎少文”出名。让贾谊当个博士、太中大夫之类只议论而无实权的官职,他们还能容忍,而一旦要让他升到公卿之位委以重任,和他们平起平坐,自然难以忍受了。此时,文帝即位不久,虽爱贾谊的才能,也不可能因了他一个人而得罪一群人,也就渐渐地无奈地疏远他。

其时,在贾谊面前还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便是文帝的宠臣邓通。邓通本是一个没有任何本事的人,完全是一个极其荒唐的原因而得宠于文帝。原来文帝这人挺迷信,有一次他做梦要上天,上不去,有一个“黄头郎”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就飘飘然上天了。文帝一觉醒来,非常高兴,就到渐台暗中寻找这个推他上天的“黄头郎”。碰巧见到一个正在使船的头戴黄帽的年轻人,穿着容貌很像梦中推他上天的人,文帝忙令人将之叫来询问一番。文帝对他很有好感,不光叫他随侍左右,封他为上大夫,还赐给他巨额的金钱。当时贾谊恰好和邓通一起随侍文帝,地位也相当。但贾谊讨厌这个没有才能而受文帝宠爱的佞臣,常在文帝面前讥讽他。邓通也在文帝面前说贾谊的坏话,使得文帝逐渐不满贾谊。

就这样,外有大臣攻击,内有邓通进谗,使得贾谊不但不能施展他的才能和抱负,连在西汉朝廷中立足之地也没有了。公元前177年,贾谊被贬出京城,改任长沙王吴著的太傅(老师),时年24岁。

一谪长沙地,三年叹逐臣。

上书忧汉室,作赋吊灵均。

旧宅愁芳草,西风荐客萍。

凄凉回首处,不见洛阳人。

唐代诗人戴叔伦的《过贾谊宅》自是将贾谊被贬的心境以及后人对贾谊的怀念,作了最精辟的概括和最真切的解读。

想当初,年轻气盛的贾谊犯了官场的大忌,他的悲剧命运便无可逃脱。穿越时光的隧道,我仿佛看到,贾谊心绪沉重地行走在前往长沙国的旅途之上。真可谓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走天涯。

长沙国地处南方,离京师长安有数千里之遥,在当时中原人眼中还是一个多雨潮湿的荒僻之地,长沙王太傅这个职位也没有处理实际政事的权力。贾谊长途跋涉,一路风餐路宿,历尽千辛万苦,自不必说。更使他难受的,是心中的悲愤。他有满肚子的学问,有远大的抱负,本想辅佐文帝干一番大事业,明明是尽职效忠为君主效力的事情,怎么受到如此打击与屈辱?绛、灌这些大臣们攻击他,还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们毕竟是功臣宿将,为汉王朝出过大力。可邓通这样的人,又有何德何能?也因此,贾谊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怨气,不由深感失望和孤独。

但贾谊不得不怀着满腔忧郁缓缓南下,当他来到湘江之滨,屈原投江自沉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浮现。就在100年前,忠洁不阿的屈原受谗流放该地,如今自己也遭诬陷贬谪长沙,境遇何其相似。贾谊感慨万分,特地跑到屈原投江的地方吊祭。他望着滔滔的江水,思绪联翩,就写了首《吊屈原赋》,并将之投入滔滔的江水之中,让被怀念的人能感受到生者的温情:多么不幸啊,遭逢时世不祥。鸾鸟凤凰躲藏奔窜啊,恶鸟高空翱翔。小人显贵啊,谗谀之徒得志猖狂。贤良正直之士处逆境啊,是非颠倒反常。过去有人诬伯夷贪赃啊,反说盗跖廉洁善良。还把利剑当作钝剑啊,却夸铅刀有锋芒!多么不得意啊,先生无故受中伤。国人不理解自己啊,向谁诉说衷肠?

贾谊对屈原的遭遇表示的深切悼惜,何尝不是对自身处境的伤感!不过,贾谊并不赞同屈原以身殉国的行动。他认为尽管环境恶劣,也应当顽强地活下去,他在《吊屈原赋》中写道:天下九州都会有施展抱负的地方,又何必仅苟怀这一个都城?凤凰在千仞之上飞翔,选择道德生辉的地方落下。如见到苛细的小人、险恶的征兆,就重击翅膀离去。

看来,此时的贾谊并没有一蹶不振,他依旧充满信心,相信自己的抱负终有施展于天下的那一天。

可贾谊对长沙实在没有好印象,曾经惟我独尊,如今却猛然跌到深深的尘埃里。于是,他每天面对着滚滚流逝的湘江水,目睹自己的心在一天天枯萎,却无能为力,这或许比彻底的死心更让人难熬吧。

贾谊来长沙时,福胜街(也称太平街)还是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商贾云集,人烟鼎盛,对面的吴王府与太傅宅遥相呼应。但在贾谊看来,这里依然是荒蛮之地,心情从来都是郁闷压抑。贾谊到长沙时,正是长沙靖王吴著(吴芮的后代)在位。此时,长安虽在遥远的天边,贾谊依然以天下事为己任,依然热情地关注朝廷的政治和经济大事,一有机会就上疏文帝,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就在贾谊被贬到长沙的同一年,绛侯周勃到了自己的封地绛县,绛县地属河东郡。周勃怕人害他,在郡守、郡尉巡视到绛县时,常常披甲带着亲兵持兵器出迎。第二年,有人就因此诬告周勃想谋反。文帝一时糊涂,就把这个案子批给廷尉来办。廷尉把周勃逮捕到长安,周勃因此受尽了狱吏的凌辱。后来,因为文帝的母亲薄太后为周勃辩护,才得到赦免。贾谊在长沙得知此事,为周勃愤愤不平,就给文帝上疏,说了一番君主应该以廉耻礼义对待大臣的道理,实际上是对文帝提出了批评。文帝也很后悔,感到贾谊说得对,就采纳了他的建议。从此以后,凡是大臣有罪,都让他自杀,而不逮捕入狱受刑罚。

当时,汉初朝廷准允民间铸钱。文帝把蜀郡的严道铜山赐给邓通,允许他自行铸钱,因此,“邓氏钱”遍布天下。又有吴王刘濞开豫章铜山铸钱,吴钱也遍布天下。这样,币制就混乱了。贾谊在长沙又向文帝上了《谏铸钱疏》,尖锐地指出,私人铸钱遍布天下,于国于民都很不利,建议文帝下令禁止。但邓通是文帝的宠臣,铜山又是文帝赐给他并允许他铸钱,文帝怎会禁止呢?而吴王刘濞远在东方,天高皇帝远,又禁止不了。因此,贾谊的这个建议不可能被采纳,只不过增加了邓通对他的忌恨而已。

随之,贾谊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和透彻分析能力,执著地向汉文帝指出了当前的种种弊端,但所有这些大多未被采纳。可以想见贾谊的无奈与深深的失望。

贾谊在长沙有怎样的政绩已无史籍可考,但从之后长沙国政局的发展中,人们可以窥视到贾谊的作用和影响。贾谊到任后,长沙国与南越国边境出现了相对安定的形势。吴氏长沙国与朝廷的关系也更密切,且经受了极其严峻的考验:景帝时,发生吴楚七国之乱,长沙王吴著为叛军努力争取的对象。吴著最终站稳了立场,也保住了吴氏长沙国的平安。看来,贾谊对长沙王吴著的训导当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应该说,在长沙王太傅的岗位上,贾谊干得尽职尽责。

就在贾谊任长沙王太傅第三年的一个黄昏,太阳西斜,余晖洒在地上,片片金光。若不是一只鵩鸟(猫头鹰)突然飞入他的住宅,这个黄昏本应充满了温暖的诗意。在长沙民间,人们认为鵩鸟是一种非常不吉利的鸟,其所到的人家,主人不久将会死去。贾谊谪居长沙,本已郁郁不得志,加上长沙卑湿,自以为寿命不长,又凑巧碰上这事,更是触景生情,倍感哀伤。于是,便写下《鵩鸟赋》,开始记述鵩鸟入屋,主人翻开策数之书进行占卜,所得到的回答是房主人将死去(或远去)。主人便要鵩鸟告之吉凶和死期的迟速:“请问于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淹数之度兮,语予其期!”接下来,贾谊又借鸟与主人之口议论道:活着好像寄托在世间,死了就像长久地休息。上德之人无所牵累,知性达命的人而不生忧愁。死生祸福,原属小事,又何足以疑惑挂怀!

在此,贾谊自我宽解,企图以此来求得自己精神上的解脱:“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凶吉同域。”但人们却依然感觉到,在他旷达的精神世界中,其实还隐忍着深沉的悲哀!

只是鵩鸟没有告诉他,仅仅6年之后,他就与世长辞。鵩鸟也没有告诉他,他是哭泣岁余,抑郁而亡。

汉文帝七年(前173年),文帝想念贾谊,又把他从长沙召回长安。贾谊到长安后,文帝在未央宫祭神的宣室接见了他。当时祭祀刚完,祭神的肉还摆在供桌上。文帝对鬼神的事感到有不少疑问,就问贾谊。贾谊是怎么回答的,史书上缺乏记载。只知贾谊的见解,使文帝感到很新鲜,听得很入神,甚至挪动座位(当时是席地而坐),凑到贾谊跟前,一直谈到半夜方止。事后,文帝感叹不已地说:“我好久没有见到贾生了,自以为学问赶上了他,现在听了他的谈话,还是不及他啊!”对此,唐朝诗人李商隐很不以为然,写了一首绝句来抨击汉文帝:“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贾谊这次回到长安,朝廷上人事已有很大变化,灌婴已死,周勃在遭冤狱被赦免后回到绛县封地,不再过问朝中政事。但是,文帝还是没有对贾谊委以重任,只是把他派到梁怀王那里去当太傅。其原因,也许还是由于邓通仍在文帝身边吧。

梁国,地处中原膏腴之地,在当时既无外患,也无内忧,可谓享福之所在。而梁怀王刘揖,是汉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把刘揖交给贾谊,汉文帝的意图应该很明确:让德才不凡的贾谊为刘氏王朝培养一位素质极高的政治领袖。看来,文帝任命贾谊为梁怀王太傅,也算是对他的一种重视,虽然这还谈不上升迁。

不过,对贾谊来说,他所关心的似乎不是自己职务上的升降,而是国家的政治形势。贾谊所处的汉初,经济已有所恢复。但汉初的同姓王分封制,原本是刘邦当年在平定异姓王叛乱时,刑白马盟誓所确定下来的一种分封政体。二三十年后,问题日多,各分封王侯蠢蠢欲动,不服中央统治。早从秦国起,就出现了以地缘政治为依凭的郡县制,延续至今的集权潮流从此铺开。就象任何一种新制度的确立,中间必经过复辟和反复辟的较量一样,郡县制在项羽和刘邦的时代遭到分封制的复辟。贾谊时代,正是这种复辟和反复辟的激烈较量的一个漩涡期。

贾谊透过当时政治局势的表面稳定,看到其中潜伏着严重的危机,对此深为关切和忧虑。他接连多次向文帝上疏,向文帝敲警钟。其中最著名的,是在文帝前元七年(前173年)他从长沙回长安后所上的《治安策》(也叫《陈政事疏》)。面对西汉初年地方势力暗流涌动的情势,贾谊在《治安策》中首度向文帝提出削藩的问题,“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那末,切实可行的对策是什么呢?贾谊提出了“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方针,诸侯王死后,他的封地应该分割为若干块,分封给他的儿子们。一言蔽之,就是改变以往的嫡长子继承王国惯例,而分地给诸侯各个子孙来削弱地方势力,让更多的诸侯王后代享用封地,恩泽广布,不易遭来反对。

贾谊的办法巧妙,四两拨千斤,暗合当时被尊为主流意识形态的道家“无”的政治智慧。但是,贾谊不谙道家,他熟知的领域是儒家经学,所以他在思考如何推进削藩、维护道统时,自然与“仁德”思想结合,推恩之法,不过是广布君泽的一个途径。不经意间,他竟然推进并发展了孔子的儒学。

就在贾谊上《治安策》的这年,淮南王刘长阴谋叛乱,文帝把他流放到蜀郡(今四川中部),刘长在途中畏罪自杀。第二年(前172年),文帝又把刘长的四个儿子封为列侯。贾谊担心文帝接着还要把刘长的几个儿子由列侯进封为王,就从梁国都城睢阳上疏文帝,进行劝告:“淮南王反叛朝廷,全国谁不知道他的罪恶?现在尊奉罪人的儿子,只能招致全国人的非议。虽然把淮南王的封地分割为四块,但四子一心,让他们占有土地和人口,积蓄资财,这真可以说是把武器交给敌人,为虎添翼呀!希望陛下考虑。”但是,文帝当时不愿“冒险”,直到贾谊死后四年,才“思贾生之言”,分齐为六国,立悼惠王六子为王,分淮南为三国,立厉王三子王之。也算是个交代。

贾太傅祠、太傅殿、寻秋草堂前后排列,中门相对,一样大小。站在太傅祠跟前,视线可一贯到底。前殿居中是贾谊的青铜雕像,像高约三米,一代才俊头微仰着,目光及处仿佛是芸芸众生。他眉头稍锁,如掾大笔饱蘸浓墨,似乎又在写治国安帮的锦绣文章。也许是天气太冷,辗转穿行于空荡荡的贾太傅祠,尔后站在寂然无声的庭院里,我不停地眺望历史的深处,贾谊孤独的背影是如此触目惊心。

只是,贾谊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眼前那一抹动人的曙光,竟然转瞬即逝。汉文帝十一年(前169年),梁怀王刘揖在入朝时,竟然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梁怀王这一摔,后果很严重:不仅摔掉了自己的性命,还葬送了太傅贾谊的一切。

贾谊感到自己身为太傅,没有尽到责任,更伤痛于梁王的早逝,陷入深深的自责,常常哭泣不已。贾谊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可以想见,他所有的不得志早已化为内心的无边愁苦,汪洋恣肆的豪情也早已变成无涯的悲苦——此刻他已然勘破自己的命运:死是必然的归宿,只不过是以什么方式而已。

尽管如此,他还是以国事为重,为文帝出谋献计。因为梁怀王刘揖没有儿子,按例他的封国就要撤销。如果这样做,将对整个局势不利。为此,贾谊建议,为梁王刘揖立继承人,或者让代王刘参迁到梁国来,或者扩大梁国和淮阳国刘武的封地,使前者的封地北到黄河,后者南到长江,从而连成一片。这样一来,如果一旦国家有事,朝廷就可以安然消除山(指华山)东地区的忧患了。文帝听了贾谊的建议,因代王封地北接匈奴,地位重要,没有加以变动,就迁淮阳王刘武为梁王,另迁城阳王刘喜为淮南王。从后来吴楚七国之乱中梁王刘武坚决抵御的作用来看,贾谊建议确实是深谋远虑。

至文帝十二年(前168年),贾谊竟在忧郁中死了,时年33岁。纵观贾谊一生,虽受谗遭贬,未登公卿之位,但其具有远见卓识的政论和建议,是那些身居高位而庸庸碌碌的公卿们所不能比拟的。正如北宋的改革家王安石所说的:“一时谋议略实行,谁道君王薄贾生?爵位自高言尽废,古来何啻万公卿。”

其时,贾谊的社会地位并没有得到汉室上下的一致认可,到汉武帝时他的政治地位却空前提高。汉武帝刘彻颁行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便是贾谊提出的“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方针的全面实行。贾谊关于禁止私人铸钱、由中央统一铸钱的主张,汉武帝时也实行了。汉武帝还胜利地进行了对匈奴的战争,抛弃了贾谊引为耻辱的和亲政策。贾谊对西汉王朝的长治久安作出了如此杰出的贡献,使汉武帝十分感念,向长沙贾谊故居颁赐了“大汉敕刻纪功碑”的举措,并“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

由此看来,贾谊是一个过渡性的人,因为他处的时代是一个过渡性的时代。他主张重农抑商,为“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汉书·食货志》)的现状而忧虑,又主张原铜国家专卖,《过秦论》中提出施行“仁政”等,也基本出于商鞅、荀况等人的思想。毕竟他还太年轻,没有政治斗争的经验,许多思想也尚未形成比较完整的体系,但无疑已为儒家施政策略起到了奠基作用。

倘湖南人的文化人格里缺失了“经世致用”,湖南人很难成其为湖南人。而追寻“经世致用”之源,贾谊的身影便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因此,他在长沙的三年迁客生涯,好似恍惚的一眨眼,竟与湖湘文化缔结了掐不断的渊源,其故居被誉为湖湘文化之源头。

辗转于贾太傅祠,我依然不明白,继屈原、贾谊之后,流放到湘江之滨的文化人,大多有一种末日之感,不幸遮蔽了他们的心灵,比如赵汝愚、柳宗元、刘禹锡、黄庭坚等等。因为不幸的遭遇,而迁罪于这块土地,使得他们踏进这块土地时心境郁闷,但他们的爱国心更为坚定,才情更为恣意汪洋,诗篇里弥漫着五彩斑斓的悲凉。于是,原本倔强的湖湘文人精神更为丰蕴,添上了深切的悲观与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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